1
这天,老王吃过早饭又来找叶瑞林去钓鱼,叶瑞林痛快地答应了。叶瑞林有个想法,他想叫上宋玉静,在钓鱼的时候和她好好谈谈。谈谈云蒙、谈谈豆豆,也谈谈那个陆子夫。叶瑞林有个习惯,他喜欢在野外谈问题。特别是一些平时不好开口的事情就更是这样。
叶瑞林觉得人在广袤的天地间不算个啥,置身其中会把所有的尴尬与不快全都抛在脑后。既是有些尴尬与不快也会被广袤的旷野稀释冲淡。比起在屋子里,那可是要自在多了。
叶瑞林看了一眼正在带着老花镜看报的宋玉静说,天不错,走吧,一起出去走走。
叶瑞林的样子很自然,没有一丝的刻意。
宋玉静抬头看了看叶瑞林,又低下了头,你们去钓鱼,我去干啥?我还是在家里呆着吧。
叶瑞林从沙发后边抽出了放在那里的钓鱼竿。还是去吧,再过些天就冷了,冷了就更不会出去了,那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折叠钓鱼竿上竟然有了些似是而非的蜘蛛网,叶瑞林顺手拿过一快抹布擦起来。
一直卧在旁边的小白走到了钓鱼竿跟前,它伸着鼻子嗅了嗅。小白以前曾经跟着叶瑞林去钓过一次鱼,看见钓鱼竿似乎就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去处。
神色沉闷的小白像是有了些精神。
你看,小白也愿意去,就一起去吧。叶瑞林说。
就是,一起去吧。老王也说。
小白这时也走到宋玉静跟前用眼神哀求让她去。
好吧,那我就去吧。宋玉静说。宋玉静放下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今天,我可是看着小白的面子才去的。
走吧,小白!宋玉静说。
小白率先出去了。它的退了毛的身体透着一种老迈与落寞。但小白分明又是高兴的,它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等着大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叶瑞林在心里想着怎么和宋玉静开口谈这件事情。
这几天,叶瑞林一直不敢用眼睛去直视宋玉静。这么多年来,面对宋玉静,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宋玉静的回忆录这几天一直悄悄地震撼着他,也折磨着他。对宋玉静记述的那些事情,他既有些怀疑又有些相信。但是,无论是彻底的怀疑还是彻底的相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样,叶瑞林的脑子里就有些乱了。他时而感到内疚与不安,时而又觉得那回忆录完全是宋玉静的想象与杜撰。在叶瑞林感到内疚的时候,他想得最多的人是那个叫豆豆的孩子。叶瑞林想,如果豆豆果真是自己的孩子,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呢?叶瑞林还是第一次这样去想这个问题。这实在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叶瑞林觉得他的头都大了。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还是不要再去想它的好。叶瑞林一遍遍地在心里勒令自己的思维止步。叶瑞林发现,好不容易不去想豆豆了,又忍不住去想那个已经故去了的陆子夫。
如果宋玉静回忆录里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他就是一个对陆子夫有罪的人了。
解放后,陆子夫就转业到地方工作了。在部队的时候,陆子夫就已经是个出了名的中医,转业不久就被人介绍到北京的一家中医医院去上班了。
据说,那年,陆子夫所在的医院里把他打成了反革命。陆子夫不服气,就偷着跑来找宋玉静。陆子夫希望宋玉静能证明他当年的清白。可是,证明信还没来得及写,陆子夫就让叶瑞林给骂出了家门。陆子夫没有拿到他想拿到的那份证明。回去后不久陆子夫就自杀了。陆子夫自杀的消息是他的妻子写信告诉宋玉静的。收到那封信之后,宋玉静足足有好几个月没和叶瑞林说话。
知道陆子夫自杀的事情以后,叶瑞林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暗暗地畅快。在叶瑞林心目中,他一直很讨厌这个国民党的医官。虽然后来陆子夫的确是投诚了,但叶瑞林认为他的这种投诚并不是处于真心,他是因为宋玉静才这么做的,说到底也就是个见色忘义。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叶瑞林对他百般生厌的了。而且,光这还不算,在叶瑞林心目中,陆子夫一直对宋玉静都是有企图的,就是挨批的时候也没忘了宋玉静。还有,在叶瑞林的内心深处,他一直都认为当年在云蒙陆子夫与宋玉静的关系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叶瑞林执拗地认为,那个叫豆豆的男孩如果不是宋玉静被敌人强暴的结果就应该是她和陆子夫的孩子。从一开始,叶瑞林就是这么想的。
这么多年来,这种想法一直没有改变。
但是,如今,这种想法被宋玉静的回忆录彻底地推翻了。这就不得不让叶瑞林重新来认识这这一切了。
以前,宋玉静也曾说过豆豆是他的孩子。对宋玉静的那些话,叶瑞林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但是,现在面对着宋玉静的回忆录,叶瑞林的思想动摇了。因为有些细节,叶瑞林觉得那是无论如何也编造不出来的。
是那些细节动摇了多少年来叶瑞林已经根深蒂固了的想法。
所有的人物都将因为豆豆身份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这个豆豆,他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还活着,如果要是能找到他,那么所有的谜底就会不解自破了。可惜,那孩子已经死了。真的是死了。如果那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孩子,那这将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了。
多少年来,叶瑞林最听不得的就是豆豆这两个字,想不到现在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他。
叶瑞林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我已经老糊涂了?
经过了一个循环之后,叶瑞林的思维又回到了起点。
不过,叶瑞林已经想好了开口谈这件事的第一句话。
宋,我们去一趟云蒙吧。他打算这样说。
卧龙山水库坐落在距省城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地方。水库四周是些似山非山的丘陵,上面稀稀落落地长着些杨树和槐树。已是深秋,柔弱娇小的槐树叶子早已没了踪影。杨树上还残存着一些没了水分的枯叶,微风拂过,发出一种颤抖的哗哗声。
天地间一派凄清的晚秋景致。
水面上泛着层层细碎的涟漪,看上去显得清冷、孤寂。
来到水边,老王又到上次他垂钓的那个地方坐了下来。
老王用手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树着木桩的地方说,老叶,今儿我可没站你的黄金宝地,钓不到鱼可不要怪我。
那块黄金宝地就给你吧。叶瑞林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距老王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宋玉静也跟了过去。
老王看着远处的叶瑞林两口子,不屑地小声嘀咕,用得着跑那么远吗?不就是怕我听到你们的悄悄话吗?都七老八十的了,有什么悄悄话可说的?
叶瑞林没有听到老王的嘀咕,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一个离老王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在靠近水边一米多远的地方有两块放在那里的石头,叶瑞林把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棉垫放在了上面。放完了棉垫,叶瑞林就开始收拾鱼竿。展开鱼竿理好了线,叶瑞林就开始麻利地上鱼饵。一切准备工作都妥帖了之后,叶瑞林把鱼竿交到了宋玉静手上。
从叶瑞林手里接过鱼竿的时候,宋玉静的目光正在跟着远处岸边上小白的身影在走。
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宋玉静的心里有种怪怪地感觉。这种感觉令她有些心神不定。
还是你来吧。宋玉静把鱼竿又推给了叶瑞林。
小白一直沿着水库的岸边走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间或,小白也会小跑上一阵,或是看看天,或是看看树上的鸟儿。
小白的样子像是很惬意。它老迈的身体也显得比往日轻捷。
小白跳到了一块岸边的大石头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地望着。
你看小白在看什么?宋玉静碰了叶瑞林的胳膊一下。
叶瑞林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小白。小白的目光还是对着水面。它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小白在照镜子,狗也知道爱美。叶瑞林说。
小白比去年来的时候老多了,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它一定很伤心吧。
怎么说也是一只狗,它哪里能想那么多。
小白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人家是军犬。
远处的小白像是听到了两位主人在议论它,它抬起头向这边张望着。小白的眼神很有些特别,既很茫然迷离又十分果决坚定。
看到两位主人之后,小白的眼神又变了。那是一种惜别的眼神。
宋玉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以一种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迅捷动作猛地站了起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小白一下跃入了水中。
小白落水的声音很大,惊动了远处的老王。
老叶,你们家小白下水捞鱼了!老王惊呼。
叶瑞林也站了起来,他知道小白这不是要去捞鱼,它是不想活了。叶瑞林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玉静也愣在了那里。
受过多种训练的军犬小白落进水后没有一丝的挣扎,它直接沉入到了水底。
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让人不相信刚才的一幕是真的。
小白!宋玉静向小白落水的那个地方跑过去。
叶瑞林和老王也扔下了手里的鱼竿奔了过去。
三个人站在水边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小白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小白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对它来说,活着已经失去了意义。望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水面,宋玉静说。
小白喜欢这个地方。宋玉静又说。
三个人在岸边站了许久。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离开了。
2
许多天过去了,沉闷的空气还在笼罩着森警大队。人们还没有从那场大火中解脱出来。
刘秀强的后事办完了,几天前秀竹已经带着孩子走了。秀竹临走的时候,没有向部队提任何的要求。这让叶书明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每每深夜,叶书明常常会从梦中突然惊醒。每次醒来,他都怀疑刘秀强牺牲的事情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然而,郑营的脸色却告诉叶书明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不是梦。
自从刘秀强牺牲了之后,郑营的脸色就变得蜡黄蜡黄的。这是严重失眠造成的。郑营说他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是浮现出刘秀强给他辅导难题的情景。每次一拿起钢笔,都能感受到刘秀强留在上面的余温。
刘秀强永远地走了。对着窗外的黑夜,睡意窘懂的叶书明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旦惊醒,叶书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会在寂静的夜里一直坐到天亮。所有的细节都会在暗夜里悄然涌上脑际。一切都真实无比。
刘秀强三岁的儿子在他遗体告别仪式那天笑了。三岁的孩子对眼前的一切浑然不觉。他板着一张受到惊吓的小脸四处张望着,间或,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脸上绽出一抹只有孩童才有的那种下意识的无所顾忌的笑。这种笑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叶书明的心里,让他一下就联想到这个幼小的孩子将面临着一种更为严峻的人生。
给刘秀强送别那天,云蒙殡仪馆来了很多人。这些人中除了驻地党政军的一些代表之外,更多的是一些自发而来的驻地群众。九龙垭的山民们也来了,他们古朴的穿着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叶书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山民们还是遵守着古朴的葬礼习俗,他们不光带来了自制的花圈,还用挎篮带来了许多吃的东西。挎篮里装满了红枣、核桃、山渣以及花生什么的。他们不顾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劝阻,硬是把这些东西放进了告别大厅的灵柩旁边。在叶书明眼里,那些祭品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悼语,与当时躺在鲜花丛中的刘秀强也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
天亮了,是郑营的叫声把叶书明从那一个又一个醒目的细节中拉回来的。当清冷的自来水触到皮肤的那个瞬间,叶书明的思维才真正从刘秀强的事情里跳出来。
折磨着叶书明的还不仅仅是刘秀强的事情,这些天他还一直替林青梅担着一颗心。一些日子以来,林青梅的情绪一直十分低沉。古子金被捕之后,林青梅的舅舅刘胜利一直负案在逃。叶书明知道,林青梅的情绪低沉不光是因为刘胜利的事情。林青梅内心还有一个更加深刻更加无法言说的担忧,那就是林青山的涉案问题。虽然看守所里的古子金到目前为止还没供出林青山的涉案证据,但所有迹象都在集中地指向这一点。林青山很可能是个野生动物贩子。除此之外,林青山的饭馆里也极有食杀野生动物的嫌疑。
林青梅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担忧告诉给叶书明,但叶书明已经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这一切。
古子金被捕以后,林青山就没有露过面,后来,刘胜利被捕了,林青山也没有露面。这从一定意义上就更加证实了这种猜测的真实性。林青山在回避。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叶书明犯难了,他不知道这种猜测一旦被证实他将怎样去面对林青梅。林青山毕竟是林青梅的亲生哥哥,而且,林青梅只有这么一个哥哥。林青梅的舅舅刘胜利刚刚被捕,要是林青山再进去了,她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吧。叶书明在心里祈祷。
对林青山是否涉案,叶书明还真是有些拿不准,一次,他主动和何利说起了这事,谁知,叶书明刚提到了林青山的名字,何利就打手势让他停住了,何利说,打住打住,这事目前还不在我们森警大队职权范围之内,我们不谈这个问题!
何利的过于敏感更加证实了叶书明的猜测是对的。林青山的确有问题。
叶书明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去面对这件事情。他的脑子里实在是乱极了。
3
叶书理已经结束了云蒙的工作,这天她要返回省城。由于身体的原因,王子龙前些天已经回去了。
叶书明和林青梅去车站叶书理。知道消息的刘浩江也专程赶来了。
刘浩江和叶书理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彼此在不经意间触电般地看着对方,一直到长途车徐徐启动。
汽车驶出云蒙市区好一会儿,在盘山公路上拐了好几个弯,叶书理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些,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打算以此打发漫长的旅途时间。突然,她听到车窗外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声,向外一看,只见刘浩江正站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对天鸣枪。
刘浩江的身体站成了一尊雕塑,威武悲壮的令人心痛。看着站在山岗上的刘浩江,叶书理怦然心动。
但是,叶书理并没有让司机停车。飞快的车速很快就把刘浩江甩在了后面。两行眼泪悄悄地从叶书理的眼里流了下来。
这时,叶书理听到车厢里有人说:武警又在抓人了。
另一个人说:肯定是有人在打猎。
在别人的议论声中,叶书理轻轻地试去了脸上的泪水。
4
送走了叶书理和王子龙,叶书明和林青梅一起往回走。
当他们路过市委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一群浩浩荡荡的山民涌到了那里。走在最前面的山民们手里举着一些制作粗糙的横幅,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叶书明在那些标语上粗粗地扫了几眼。
我们要活命!
给我们一条出路!
放掉古子金!
古子金无罪!
……
叶书明在这些人中间发现了古子金的家人,刘二巧、古小川和抱着孩子的大红。
群情激愤的山民们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水喧嚣着向市委门口冲去,情形十分紧张。就在山民们刚刚靠近门卫的时候,一队维持秩序的武警战士飞速赶了过来,他们在一个武警中校的指挥下迅速挡在了人群前面。战士们一边阻挡着人群一边给他们做着劝说工作。山民们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收敛,他们哄吵着继续往前冲,有些年轻人甚至吵吵着说要进去砸了市委。
中校一下跨到了门卫的台凳上,他挥着手臂大声对着人群喊,老乡们,有话好好说,请大家别激动!
本来,叶书明也要冲上去维持秩序的,但一想古子金是自己亲手抓的,让山民们认出来反倒是火上浇油乱上添乱。想到这一层,叶书明只好先在一旁观望着。
放了古子金,古子金无罪!人群中有人带头喊。接着,许多人紧跟着响应,放了古子金,古子金无罪!
人们的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这种喊声的鼓舞下,人群中又有一些人不顾战士们的阻挡猛个劲地往前冲。战士们怕伤了群众,不敢真正动武,几个山民趁机冲进了大门。
事情到了万分危机的时刻。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用力大喊:站住!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也有些老迈,但奇怪的是这沙哑和老迈的声音犹如一道魔法一样令咆哮着的人流霎时平静了。
这是刘四的声音。看样子刘四是刚从别处赶过来的。
刘四弯着腰来到人群前面,人群中鸦雀无声。
叶书明不知道刘四要说些什么,也拿不准刘四的话能不能控制住局势。
刘四仰着头看了一眼人群,说,乡亲们,我看今天我们是来对了,我们应该来!
听了刘四的话,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有人甚至迈动了脚下的步子,一副随时要往前冲的架势。
刘四用双手向后阻挡着人群。仅仅是一个姿势,人群又停止了躁动。
刘四接着说,我说的应该来是指我们应该来和政府好好唠唠嗑,说说我们的苦处和难处,乡亲们,我们九龙垭虽穷,但我们从来都不失礼数,大伙想想,要是今天我们就这么着冲进去砸了市委,那算什么?那不是我们九龙垭人的做派,那是犯法!那样做会丢我们九龙垭的人!依我看,我们应该先把我们的苦处和难处向政府好好说道说道,要是我们来了,也说了,到那时政府还是不管我们那是另论,大伙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已经冲进市委大门里边的那几个人默默地退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问,那古子金怎么办?
刘四说,古子金是为了给父亲筹医疗费才去打猎的,这一点我知道,我们全村人都会为此感激他,在我们心目中,古子金不但不是罪人,还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们要给政府说明白,看看能不能从轻处理。
我们要找市长,我们要和市长对话!人群中又有人大喊。
对,我们要和市长对话,让市长出来!人们一齐高呼。
刘四转身来到中校跟前对他说,你看,大伙要见市长,我也觉得市里的领导该出来有个话,你看这事怎么办?
正在中校为难之际,只见市里的汪副市长在信访办主任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汪副市长个子不高,人很瘦也很精神,一副雷厉风行的派头。走到人群面前,汪副市长说,乡亲们,市长去省里办事去了,今天我来和大家聊聊天,大伙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对我说。
说完,汪副市长用眼睛热切地看着大家。
沉默了片刻,人群中有人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打猎为生,现在政府提倡保护野生动物,我们的生存问题怎么解决?
又有人说,既不让我们打猎,又要退耕还林,副业没了,田也少了,难道还要我们都扎上脖子不成?
人群中一阵哄笑。
还有古子金的事情,他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去打九头狸的,难道孝敬老人也犯法吗?
对,古子金无罪,我们要求放掉古子金!
……
大家围着汪副市长七嘴八舌地说了半个多小时,汪副市长一直微笑地听着。
见大家说的差不多了,汪副市长大声说:这些年,让大伙受苦了,以前,由于我们工作上的疏忽,对大伙生活上的具体困难关注的不够,在这里我首先代表市里向大家表示问候和歉意。
人群中一片沉默。
汪副市长接着说,至于说到古子金的问题,我还不太了解情况,所以,在这里我不好给大家承诺什么。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古子金是个孝子,他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去打猎的。说实在的,我很感动,但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情感都代替不了法律,只要是触犯了法律,什么借口都不能成为替他开脱的理由。关于给古老汉治病的医疗费问题,我将和有关部门协商给予妥善处理,这一点请大家放心。大家的环保意识也许还不够强,今后我们将加大宣传力度。要知道国家禁止非法打猎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
人群中还是一片沉默。
汪副市长接着说,话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向大家表个态,任何的非法捕猎都是应该绝对禁止的,一旦被抓到我们一定从严处理,决不姑息!我的话可能重了些,但这是我的心里话,请大家想一想,我们自己的家园,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去保护,还能指望谁去保护?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去打猎是因为我们太穷了,这个话我相信是真的。在这里,我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上级政府的重视,下一步决定根据实际情况给生活在动物保护区里的山民适当发放一些补贴,这笔钱马上就要到位了。同时,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结合我们云蒙的实际情况,同时也是为了改善我们山里人的生活状况,市里已经决定在我们云蒙大力发展旅游业,另外,我们也将大力发展土特产贸易加工业,把我们云蒙的土特产特别是我们的中药材推广介绍出去,这次市长到省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希望大家克服眼前的困难向前看,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在不远的将来过上好日子的!
人群中仍然是一片沉默。
人们没有鼓掌,但也没有再起哄。在武警战士和刘四的劝说下,人们慢慢地疏散了。
晃动的人群里,叶书明又一次看见了古子金的家人,他们看他的目光是充满了仇恨的。说不清处于一种什么心理,叶书明马上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上访的山民们彻底走光了,叶书明的内心重归于茫然。一些日子以来,叶书明一直都是茫然的。
走在落满树叶的大街上。远处的群山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这是一种叙述的颜色。像是在对人们叙述着岁月的流失和人世间发生的一切故事。
此时的叶书明一点也没有想到,还有一件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正蛰伏在不远处悄悄地等着他。
3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月,大火留在人们心里的阴影渐渐淡了,森警大队的院子里又响起了年轻人的笑声。山里的冬季总是来得很早,秋天还没结束云蒙就已经进入了冬季。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过后,战士们扫雪的时候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里堆起了许多姿态各异的雪人。尽管天气很冷,一有时间战士们还是喜欢在院子里的球场上打打篮球。战士们敏捷地在球场上奔跑着,连哈出的气都带着一种青春的朝气与活力。
看着这种热热闹闹的场面,叶书明的心里十分欣慰。
一个大冷天,刚去公安局办完事回来的何利带回来一个消息,法院将在一周后开庭审理古子金的案件,到时叶书明和林青梅将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早就该判他了。正在看报纸的叶书明看了一眼何利说。
听马局长说据取证的人员掌握,这回古子金肯定轻判不了,说不定这家伙下半辈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何利说。
想不到这家伙最终还是载到了你的手上,说实在的,这事说起来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何利又说。
我是瞎猫逮着死耗子行了吧。叶书明开玩笑地说。
何利笑了。何利的笑有些神秘。显然何利是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什么的何利说,老叶,这回你该请客了。
又没什么喜事,我请什么客?叶书明说。
喜事马上就来了,马局长说了要亲自去支队和总队给你请功。
叶书明的脸倏地严肃起来,他说,这个功我不想要。
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会想起古老汉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让感到我心里不安。
何利又笑了。何利说,老叶,这是哪跟哪呀?不管怎么说,你抓到了古子金就是有功!这些年古子金干了多少坏事,他爹能不知道?谁让他教子无方来着,我看他是自作自受!
叶书明没有再接何利的话茬。何利说的没错,古子金完全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叶书明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可是,尽管是这样,叶书明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叶书明一时还说不清楚。
后来,当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叶书明才猛然意识到,原来那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
4
古老汉到云蒙找叶书明那天,距古子金开庭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五天了。
手术后的古老汉身体异常的憔悴和虚弱,整个人像是风一吹就要倒是的。古老汉是专门来找叶书明的。眼下,在古老汉的心目中,叶书明是他能够救出儿子的最后一线希望了。尽管这种希望非常渺茫,而且听起来也近乎天方夜谭,但古老汉还是来了。为了儿子,古老汉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自从儿子被捕以来,古老汉就再也没有安宁过。古老汉觉得,家里没了儿子就不像是个家了。
上访之后的这些天来,古老汉不停地奔走于云蒙的政府机关,希望通过自己的游说能够救出儿子。
古老汉知道儿子犯的事儿不轻,要是判刑一定轻不了。古老汉也知道儿子犯的事证据确凿,想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即使是这样,古老汉也不愿意就那么沉默地在家里呆着。呆着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古老汉明白这一点。能想到的地方古老汉都去过了,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古老汉甚至还去了新成立的法律援助中心。这些天他说的话比他这一辈子说的话还要多上十倍。古老汉的嘴磨起了泡,由于着急上火眼睛也红了。怀揣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古老汉不停地奔走着、游说着,他期盼着上天会在开庭前的最后某个时刻里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古老汉的奔走和游说犹如一片飘入大海的树叶,激不起任何的回音。
古老汉几乎绝望了。
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战胜了重重的心理矛盾,古老汉终于决定使出救儿子的最后一招。
古老汉豁出去了,只要能救出儿子,他宁愿自己失去儿子。
想好了以后,天还没亮,古老汉就摸着黑找刘四去了。
一见到刘四,古老汉就单刀直入地说,刘四,你说,要是把子金的身世说出来,能不能救出他来。
还没有起床的刘四说,我看用处不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说,现在的人谁又相信那些事,那年,子金想当兵的时候你不是也说了这事了吗,最后还不是没有当成,人家还把你当成了疯子。
可子金真的是当年解放军留下的孩子呀,这个你是知道的。
这又有什么用?
我还是想试一试,让他们看在子金是当年打仗的时候解放军留下的孩子的份上放他一码。古子金执拗地说。
那你打算去找谁?刘四问。
找叶大队长!古老汉说。
古老汉像是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地说,叶大队长是个好人,替咱老百姓着想,子金是他抓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就应该去找他。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我陪你一起去。
古老汉和刘四走进森警大队的大队部时,叶书明与何利都在。赶巧刘浩江也在。
看见古老汉和刘四猛不丁地走进来,三个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两位衣衫破旧的老人要干些什么。刘四的手里拿着路上捡来的别人遗落的两个玉米棒子,风吹雨林之后,那两个玉米棒子都有些退色了。古老汉的肩上则背着个包袱,像是怕那个包袱会在突然之间不翼而飞了是的,古老汉的一只手穿过掖下一直在紧紧地捂着那个包袱。
正在隔壁给叶书明收拾脏衣服的林青梅也看见了两位老人,林青梅以为两位老人是来找她的,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了。
古爷爷,刘爷爷,屋里坐吧。
想起林青梅是认识这两位老人的,叶书明马上反应过来他们是来找林青梅的。
走在前面的古老汉叫了声梅子之后就用眼睛盯住了叶书明。一看古老汉那专注的眼神,叶书明马上意识到他是为古子金的事的。
叶书明一边给两位老人让坐,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既快又顺利地把这两个老人打发走。
忽地,叶书明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烦躁。他想,只要古老汉一提古子金的事儿,他毫不犹豫地就给他挡回去。此时,那些话仿佛已经冲到了他的嘴边上,像是一颗颗待发的子弹。
然而,古老汉却什么也没有说,噗嗵一声就先给叶书明跪下了。
叶书明没想到古老汉会这么做,顿时惊出了一身热汉,赶紧弯腰去拉古老汉。
古老汉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个包袱移到了胸前,此时,他怀揣着那个包袱死活就是不肯起来。
咱们有话起来好好说,叶书明一边用手去拉古老汉一边说。旁边的刘浩江和何利也过来拉古老汉。
古老汉还是不肯起来,他说,就让我这么说吧,我只求你们能耐心地听我说完这件事情。
叶书明只好说,那你就说吧。
古老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弯下身子打开了那个包袱。第一层包袱打开了之后,叶书明看到里面包着的正是那天晚上古老汉拼死从房梁上拿下来的那个蓝色粗布包袱。
好几双眼睛一同被古子金将要打开的这个蓝色粗布包袱吸引了过去,人们猜不出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古老汉把那个蓝布包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老式的军用水壶和一套已经很旧了的小孩子的棉袄棉裤。
人们还是闹不清古老汉到底要说些什么。
古老汉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用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对着叶书明说,古子金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当年打仗的时候解放军留下的孩子,你看这就是那时他穿过的衣服,还有这个水壶,是当年他母亲留给他喝水用的,请你们看在他父母的份上,替他说说情,放过他这一次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四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去看叶书明,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两个捡来的玉米棒子。刘四的语速很慢。听着他的叙述眼前仿佛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古子金的确是解放军当年留下的孩子,记得,古易江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那孩子又冷又饿,哭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为了救活孩子,村里刚生过孩子的妇女都跑去给他喂奶。两三天后,那孩子总算是缓过来了,全村人都很高兴。
最高兴的要数古易江了,说到这里,刘四扭头看了一眼古老汉,然后接着说,那时古易江已经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大家都嘲笑过他,这下好了,老天爷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给他送来了一个现成的儿子。可是刚高兴了没几天就来事了,陈力圆的宪兵队开始在周围村子里查人,他们说是要查一个逃跑了的女共党和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并扬言说谁要是窝藏女共党和那个孩子一律格杀勿论。听到这个风声之后,古易江两口子就带着孩子不见了。起初,村里人都以为他们是暂时出去躲躲,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了音训,村里人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后来,解放了,还是没有古易江的消息,大伙儿就认定他真的是不在人世了。再往后,有一年村子里曾经来了个找孩子的女人,那时候古易江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了,大家也就懒的再提起他了。没有找到儿子的下落,那个女人以为孩子一准是不在人世了,就垂头丧气地走了。谁知,几年之后,古易江竟然带着那个孩子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个孩子就是古子金。原来,那些年古易江一直在东北混事吃饭,老婆死了之后才带着孩子回来。村子里的一些老人都知道当年的那段往事,也知道那女人来找孩子的事情,但大伙心里都知道古易江为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大的心血,所以大伙就都悄悄地把这段往事压在了心底,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给古子金。
听到这里,叶书明混沌的脑海里突然亮起了一束强光。在瞬间的时间里,他的思维纵横奔驰,一个微小的光点正从脑海深处飞速地狂奔出来,那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光点是个令叶书明心惊肉跳的预感。
古老汉的名字首先证明了叶书明的这种预感。古易江——高立杨。如果是没猜错的话,在云蒙话里,这两个名字的发音应该是相近的。那么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叫古易江的古老汉就是母亲苦苦寻找的那个高立杨。
叶书明的心跳顿时加速了。他打断了刘四的话,直奔主题地问,你知道他的母亲叫什么吗?
宋玉静。一旁的古老汉抢先回答。
叶书明一下呆在了那里。站在他身后的林青梅手里的东西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看着叶书明发呆的样子,古老汉以为他是不相信这些事情,于是就说,这些事情全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你看,这里还有一张照片可以作证。
古老汉从小棉袄里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一张发了黄的照片。还没等古老汉把照片递过去,叶书明就一下接了过去。
正是很多年前叶书明见过的那张照片,那个男孩正无忧无虑地坐在母亲的怀里,男孩的眉心长着一颗硕大的痣。
对着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叶书明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猛烈地跳着。叶书明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哪,自己费尽心血绞尽脑汁抓到的罪犯竟然就是母亲遗失的那个儿子,自己的亲生哥哥。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巧合得令人精神崩溃!
古老汉还是以为叶书明不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叶大队长,我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是我瞎编的!
叶书明无力地向古老汉摇了摇手,说,我知道是真的,你没有说慌,让我想想这件事情怎么办好吗?回头我一定去找你们,请你们先回去吧。
古老汉以为叶书明是在推辞,还是不肯走,一遍又一遍地还在叨叨着刚才的那些话。
最后,是林青梅走过去把两位老人劝出去了。
古老汉和刘四刚出门,何利便说,这个古老汉,可真是有意思,前些天吵吵着上访,如今又编出了这么个天大的谎言,我看他是急疯了。
刘浩江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他就是把古子金说成是哪个大元帅战争年代遗失的孩子也没什么用处,谁让他犯了那么多的事来着,这叫多行不义比自毙,这回,他就是把古子金说成是天王老子的儿子我看他也难逃牢狱之苦了。
何利大笑,亏他也想的出来,竟然说什么古子金是战争年代解放军留下的后代,这年头可真是不行了,连这么厚道的山里人也变的如此狡诈!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书明突然对何利大声说,你给我住嘴,他没有撒谎!
叶书明的样子把刘浩江和何利吓了一跳。两个人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他。
何利走到叶书明跟前,盯着叶书明的眼睛看了半天,之后莞尔一笑,老叶,你就这么容易被谎言打动吗?
他说的不是谎言!叶书明一字一顿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谎言?
叶书明不语。何利又写满了问号的眼神直视着他。
过了好几秒钟,叶书明终于说,因为刚才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是我母亲,我母亲就是那个叫宋玉静的女人。
这回该轮到何利和刘浩江吃惊了,他们两个像是被叶书明的话给吓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刘浩江看着叶书明问,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叶书明回答。
刘浩江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重重地放在了叶书明的肩上。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叶书明一个人的时候,叶书明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很不真实。他怀疑刚才古老汉和刘四是否真的来过。
是落在地上的一粒玉米告诉叶书明这一切都是真的。玉米粒是从刘四手里拿的那两个玉米棒子上脱落下来的。他们的确来过这里,叶书明在心里告诉自己。叶书明捡起那个玉米粒,放在眼前看了许久。叶书明又一次告诉自己,他们的确来过这里。
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个玉米粒是真实的。古老汉说的那些话是真实的。古子金是母亲的儿子也是真实的。豆豆没有死,古子金就是豆豆。
叶书明接受不了这个真实。他觉得眼前的世界倾斜了。
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叶书明丧失了思维。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给母亲打电话。现在他全部的思想就是要让母亲尽快地知道这一切。
5
这一天,宋玉静和叶瑞林到一个老战友家里去串门去了,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刚进院门,宋玉静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种异样。不容宋玉静多想,她就看到秀秀已经从屋子里飞了出来,秀秀说,奶奶,书明叔叔来电话了,他说豆豆没有死他找到豆豆了,今天为这事他都打了十多个电话了,像是着急的不得了。
秀秀的话如同是一颗致命的子弹。这颗子弹把毫无防备的宋玉静一下击中了。
奶奶,豆豆是谁呀?秀秀并没有觉察到宋玉静的这种情绪变化,她亮着甜甜的嗓门问。
宋玉静没有听到秀秀的声音,她听到自己的脑袋里响起一片翁翁的声音。
在宋玉静就要倒下去的那个瞬间,秀秀冲过去扶住了她。
叶瑞林也像是被秀秀的话击中了,他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
秀秀想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什么一听到豆豆的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秀秀听到奶奶用暗哑的嗓音艰难地说:老叶,我们该去云蒙了。宋玉静的声音像是从一架旧机器里发出来的一样,空洞而缺乏生命的气息。这声音把秀秀吓坏了。
宋玉静的话音刚落,天倏地就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