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经快两个星期了,古子金并没有像事先想象的那样撞到埋伏点的枪口上。
叶书明坐不住了,去找何利一起商量对策。商量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更好得办法,只得让埋伏点再坚持一阵子,以希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抓到古子金。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到了夜里,山里就更是冷的让人受不了。这天晚上,叶书明与何利一起走了三个埋伏点之后最后来到了一号埋伏点。已经是深秋了,走在山里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那些湿润柔韧的植被变得干燥脆弱,脚一碰在上面就发出唰唰的碎裂响。
埋伏在一号埋伏点的还是刘秀强和李公安。
只有刘秀强一个人在山洞里,刘秀强说李公安到山上巡视去了。山洞里十分阴冷,叶书明摸了一把刘秀强知道他身上穿着大衣才放了心。自从秀竹来了以后,叶书明曾多次让人将刘秀强替换下来,可每次都让刘秀强回绝了。
这会儿,叶书明又提到了这个问题,刘秀强还是坚决地回绝了。
刘秀强说,大队长,你就不用说了,抓不到古子金我是不会下山的。
见刘秀强如此坚决,叶书明何利内心十分感动,心里暗暗祈求早早抓住这个祸国殃民的古子金。
叶书明忽然想起了那些小燕子,于是便按亮了手电筒去看。叶书明这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原来,山洞的岩壁上趴满了一个个的燕子。洞口上方的燕子窝里的那四只小燕子也安适地趴在那里。
刘秀强说这四只小燕子是前天会飞的,大概是它们会飞了之后出去把那些大燕子们引来的。
看着这些安然歇息着的燕子,叶书明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意。
叶书明与何利回到大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大队门口,叶书明叫司机停住了。
我下了,你回家吧。叶书明对何利说。
这么晚了,你让我回去找骂呀。何利说。
坐在车上的何利没有下车的意思。我看我还是别回去了,把这顿骂留着明天受用吧,免得惊醒了邻居。
司机看了一眼叶书明,叶书明只好做了个进院的手势。
这些日子,何利一直在躲着杨玲,生怕惹恼了她劈头盖脸挨一顿臭骂。最近,杨玲的性格起了变化,由原来的沉默寡言变得暴躁易怒。
何利心里清楚,杨玲这是让那六万块钱给愁的。
前些天,云蒙医院来了一批省城大医院的医生会诊,杨玲听说其中有个很有名气的整形专家,就带着苗苗去了。那个整形专家看了苗苗脸上的疤痕后说了两个字:能治。杨玲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她一再地对整形专家表示着谢意,说他给她带来了福音。整形专家接着对杨玲说,这种手术越早做效果越好,如果要是拖久了疤痕会随着孩子的发育愈加畸形。那就马上做,杨玲对专家说。听专家说手术要到省城的医院里去做,杨玲还向专家讨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但是,当杨玲向整形专家问及到做手术需要多少费用时,她的心又一下沉了下去。专家说,苗苗的脸至少先后要进行四次手术,总费用在六万元左右。六万块钱的数字把杨玲所有的话霎时都给吓回去了,她领着苗苗木然地离开了医院。回家的路上,杨玲算着一笔帐,她与何利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块钱,节省着点花一个月能攒一千元,一个月一千一年一万二,六万块钱要五年才能凑齐,也就是说要等五年以后她才能有资格带着苗苗去省城做手术。五年,多么漫长的五年呀,这个五年让她绝望了。
那天,杨玲带着苗苗从医院回到家时正赶上何利在家里,杨玲就把给苗苗治病需要六万块钱的事对他讲了。一听六万块钱这个数,何利也傻眼了,他沉默了半天没吭气。从那以后,杨玲就再也没提去省城给苗苗治病的事儿,但她的脾气却从此变坏了,动不动就发火,有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把何利骂得狗血喷头。记得有一次,何利忙了一个星期没得空回家,后来回家的时候为了犒劳苗苗就跑进云蒙新开张的唯一的一家麦当劳店里花九块七毛钱给苗苗买了个麦香鸡汉堡。谁知回到家后苗苗欢呼雀跃的当尔,杨玲却莫名其妙地冲何利发起了火。杨玲用眼睛怒视着何利说,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你当你是腰缠万贯的大款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说着,杨玲眼里竟然有了眼泪,怕何利看见她的眼泪杨玲一转身去了里屋,杨玲边走边带着哭音说,跟着你到这个破地方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不光毁了我也毁了孩子。
何利知道杨玲脑子里还是想的给苗苗治病的事儿,是那六万块钱使她变得如此此的激动和失态。想到这些以后,何利什么也没说就跑到厨房里做饭去了。何利正在厨房里切着菜,这时苗苗悄悄地走进了厨房。苗苗仰着头对何利说,爸爸,你以后别给我买汉堡包了,妈妈说攒了钱好给我治病。何利再也忍不住了,两眼一热眼泪就出来了。何利别过脸去说了句,这葱可真辣,然后就再也不敢看儿子的那张小脸了。
后来,何利把这些都对叶书明讲了。讲完之后,何利就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这是作孽呀,好好的一个孩子,都是让我给害了!
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叶书明安慰说。
有什么办法,打死我也搞不到这么多的钱。
这六万块钱,愁坏了杨玲,也愁坏了何利。
上楼的时候,叶书明借着灯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点四十。
怎么样,到我屋里坐坐?叶书明小声提议。
算了,还是睡觉吧。何利说。
何利打开宿舍的门,摸着黑进去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何利也没有开灯,叶书明知道这家伙又把洗漱这一套全部给省略了。
叶书明刚回到宿舍,郑营就揉着眼进来了。
大队长,你母亲给你打电话了,还有,林医生也给你打电话了,林医生给你打了好几次。
知道了,你赶快休息去吧,叶书明说。
郑营揉着眼走了,叶书明的头脑却更加的清醒了。
今天是星期六。当叶书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赶紧伸手去拿话筒。然而,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叶书明在最短的时间里抓起了话筒。本来,叶书明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和林青梅一起去看林青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谁知叶书明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叶书明想林青梅一定会不高兴的。
来电话的不是林青梅而是母亲。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去查哨去了。
工作还顺利吧?
行吧,就那样,反正闲不着。
母亲半天没有说话,叶书明猜测母亲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果然,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母亲说,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什么人?叶书明摒住了呼吸问。
好像是叫高立扬,音是这个音,字不一定是这个字。
他是什么人呀?
当年救过我的一个人,是个当地的农民,也该有七十多岁了吧。
好吧,我一定仔细去查。
那个叫高立扬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他和母亲是一种什么关系呢?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呢?扣了电话,这些问题就不停地在叶书明的脑子里翻腾着。那些如烟的童年往事不失时机地漫游过来。叶书明想起了一个人。
他会是那个叫高立扬的人吗?
好像不对,当年那个人似乎是从北京来的。
在童年的记忆里,云蒙、豆豆一直是父母间发生战争的导火索。后来,有一天,叶书明发现充当导火索的还有一个人。准确点说,关于那个人叶书明只是见到了他的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落寞男人的背影。
看见那个落寞男人背影的那年叶书明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一天,放了学的叶书明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因为那天父亲答应放学后要带他去打乒乓球。叶书明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看见那个男人的背影的。那个男人像是从叶书明的家里刚出来。叶书明是从东边走来的,而那个男人从叶书明家出来后就往西边走了。于是,叶书明就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背影。一个落寞的男人的背影,低着头、弯着腰,一身破旧的衣服使他瘦高的身影显得更加瘦高。
叶书明站在那里对着这个背影疑惑地看了一眼就推开大门回家了。
刚进了院子,叶书明就听见了父母正在屋子里吵架。
先是父亲的声音。父亲说,现在你还敢嘴硬说你和他没关系吗,要是没关系他怎么会千山万水地从北京找到这里来?
母亲说,叶瑞林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听我解释,他不是像你想象的那种人,他来找我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什么不得以的苦衷?我看他的苦衷就是想来看他的老情人和那个野种吧,那个野种早就死在了云蒙他还不知道对不对?
屋子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传来了母亲的哭声。母亲一边哭一边骂,叶瑞林,你这个狭隘的农民,我嫁给你可真是瞎了眼了。
又有一声巨响传过来,接着响起了父亲的咆哮,你后悔没嫁给那个国民党是不是?你现在就可以去追他,没人拦你!
叶瑞林,你这个没人味的东西,下辈子我就是嫁八回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父亲从鼻孔里哼出了几声冷笑,下辈子我就是打光棍也不会再戴绿子!
门突然被撞开了,披头散发的母亲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叶书明觉得母亲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一样从他身边踉跄着跑了出去。
也许是担心母亲会出什么事,也许是想知道母亲到底会去哪里,叶书明把书包扔在院子里就跟了出去。起先,叶书明看见母亲毫无目的地在街上奔跑着,有一回还差点让汽车给撞了。后来,母亲就不跑了,她慢腾腾地走着。天渐渐黑了,母亲还是那么没有目的地走着、走着。母亲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条离火车站很近的小街上。母亲好像是突然之间就想好了要去哪里的,只见她用手擦了把脸,又理了理头发,然后就朝火车站的方向去了。母亲像是要去赶火车,她走得快极了。难道母亲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叶书明害怕了。那一会儿,他真的想跑上去制止母亲,可他又怕母亲会骂他。带着这种复杂的矛盾心情,叶书明紧跟在母亲后面进了火车站。
还好,母亲并没有去买火车票,而是急匆匆地进了候车室。候车室里的人很多,母亲在那些人中间一排一排地走过去,母亲的眼睛不停地向四处张望着。叶书明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母亲是在找人。
母亲是在找谁呢?叶书明十分纳闷。
母亲停下了,和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在说着什么话。那个人站起来了。叶书明看见了他的背影。没错,这个人就是刚才离开他们家的那个人。
母亲好像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钱给那个人,那个人不要,双方争执了好半天。后来,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那个人还是把那些钱收了起来。
母亲看了一下表,又和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从候车室里走了出来。母亲和那个人进了火车站附近一条小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那是一个很小的饭馆,里面只有两张桌子。母亲和那个人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叶书明看见的还是那个人的背影。
这个时候,站在门外的叶书明有些犹豫,他有些饿了,很想进去和母亲一起吃饭,可是想了半天最后他还是没有进去。
母亲要的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母亲自己不吃,却一个劲地劝那个人多吃一些。那个人几乎不怎么说,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好久,母亲说,要不,你先别走,我还是想想办法给你把证明开出来吧。
那人说,我看算了吧,就别连累你了,连你丈夫都是这种态度,更何况是别人了。也许我压根就不该来。
那你回去后,他们还是抓着那件事不放怎么办?母亲担忧地问。
那人把脸对着小饭馆里肮脏的天花板看了半天说,随它去吧,横竖不就是一条命吗?
母亲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说,其实,当年你就不该那么做。
我不后悔。那人说。
这些年,你还好吗?那人问。
母亲不说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悄悄地流下来。
那人又说,其实,我也想到了,你的日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起来,都是我的错,不过当时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你是好意,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母亲说。
是那个人先提起豆豆来的,他问,豆豆后来找到了吗?
他已经死了。
那个人不再说话,一直沉默着坐在那里。
那天晚上,叶书明看见母亲把那个人送上了火车之后还是继续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后来,母亲累了,就跑到了烈士陵园里的一块墓碑旁坐了下来。好在烈士陵园离家不远,叶书明跑回家叫来姐姐一起把母亲拉了回去。
叶书明记得,那次吵架之后,父亲和母亲之间很久都没有说话。
2
叶书理是在离开两周后再次来到云蒙的,这次,她把王子龙也带来了。叶书理想让王子龙看看云蒙的风景。对王子龙而言,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坐在轮椅上的他一直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之中。
前两天,叶书理在忙自己的工作。正赶上森警大队里搞防火演习,叶书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样以来,照顾王子龙的事情基本上就靠林青梅兄妹两个了。林青山是个聪明健谈的小伙子,王子龙很快就和他熟悉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林青山带王子龙去看了云蒙附近的几个景点。
到了星期天,一帮人总算是都有了些空闲,大家就商量着到远一些的景点去玩。
林青山真是个很周到的人,考虑到有很多地方王子龙的轮椅上不去,他就找来了四个大小伙子用竹椅抬着王子龙上山。王子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亲近过大自然了,自然显得十分高兴。
一行人正要出门的时候,刘浩江来了。听说大家要去山里玩,他也自告奋勇地加入其中了。
首先去的地方是燕子洞。
叶书明早就听说过有燕子洞这么个地方,但却一直没到这里来过。
燕子洞位于盘山公路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从汽车上下来一抬头就可隐约望见半山腰上的一个窝窝头形状的洞口。从公路到洞口竟然有一条铺了石头的石阶便道。
由于燕子洞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再加上东西两边有高高的山峦围绕,冷风轻易吹进不来。所以在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气候。每到夏末初秋,别处的树叶已经黄了,这里还是绿树如荫,别处的花儿早就谢了,这里的花儿还在怒放着。适宜的气温让使它们迷失在了季节的深处。
一行人下了车后沿那条便道向洞口走去。
刚上了便道没走几步,大家就领略到了这条小径的幽美之处。石头砌成的石阶约有一米宽左右,沿石阶两旁长满了树木古藤,那些腾蔓一样的枝条在高处纠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绿色通道,一些沾着露水的各色野花悬挂在上面,让人以为是不是误入了仙镜。
大家不停地惊叹着这里的美丽。虽然叶书明到云蒙已经有些时日了,也去过了一些风景好的地方,但此时他还是感叹这里的美丽。
很快,燕子洞口就到了,抬头一看,大家再次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只见偌大的洞口四檐皆有青松怪柏形成的悬帘遮掩,上面也是开放着无数的各色野花。
走进洞内,是个像门厅一样的地方,足有数百平米,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四个小伙有些累了,就把王子文坐的竹椅放到了地上。大概是竹椅落地的时候弄出了像声,一群原本不知藏在那里的燕子呼啦啦略过人们的头顶从洞口飞了出去。
站在王子龙竹椅旁边的叶书理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吓的惊叫了一声。刘浩江马上对叶书理说这是住在这里的燕子,没必要害怕。说着刘浩江就转身向边上的一个地方走去,等他回过身的时候他的手里就已经拿着一只正扑腾着翅膀的小燕子了。
刘浩江把燕子拿到了叶书理跟前,你看,就是这样的燕子,据说这洞里大约有上万只哪。
叶书理小心地从刘浩江的手里接过了燕子。这是一种短嘴巴的燕子,身上的羽毛泛着一层金黄色,看上去十分漂亮。尽管叶书理拿燕子的手很小心生怕把它弄疼了,但燕子还是在她的手里拼命挣扎着想飞走。
叶书理说,小燕子,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燕子似乎是并没有听懂叶书理的话,它好像是更紧张了,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拼命地在叶书理手里挣扎着。
一旁的林青山见此情景,就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指甲刀说,干脆,给它把翅膀剪了,那样,它就跑不了啦!说着,林青山就要把燕子从叶书理的手里拿过来。
叶书理突然睁大了眼睛,对林青山说,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叶书理完全用的是那种指责的语气,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大概过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林青山笑着说,看不出大姐还真是个善心人,那就不剪了。
听林青山这么一说,叶书理也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是我太没礼貌了,对不起。
叶书理走到洞口,又仔细地看了一会那只燕子,之后就默默地把它给放了。转眼间,那只燕子就消失在满目的山野之中了。
门厅过后是一条漆黑的通道,没有人知道这通道到底有多长,人行其中,不时的惊飞一群群的燕子。渐渐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了,洞顶的渗水也不时地滴落在人们头上。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小小的不愉快坏了大家的情绪,还是因为对继续往前走失去了兴趣,大家站在通道的一个地方不动了。黑暗中,不知谁先开始往回走了,其他人也都调了头。
出了燕子洞,林青山带着大家继续朝上走。林青山说,到了山顶就是有名的燕子垭了,那里完全是另一种风景。
叶书理与林青梅走在王子龙的竹椅两侧,叶书明和刘浩江就落在了后边。
等与前边的人有了一段距离之后,刘浩江突然凑到叶书明的耳边说,你可要当心一点你这个准大舅子,他也是在公安局挂了号的。
叶书明站住了,眼睛直盯着刘浩江,你瞎说些什么。
我可是没瞎说,不信哪天你去公安局查查。
查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把话说明白点行不行?
还是你自己去查吧。
说完,刘浩江就兀自往前走了,留下叶书明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看刘浩江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么,林青山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在公安局里挂了号呢?叶书明心里一阵忐忑不安,再也没了原来的那种平静心情。
叶书明不停地在想,这个林青山,他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叶书明一个人落在了后边,叶书理站在山路旁边等他。
叶书明不想让姐姐知道这些事情,就笑着走了上去。
他们又谈起了王子龙。叶书理不无担忧地告诉叶书明说前些天王子龙又提及到把他送到荣军疗养院的事情了。
姐,你有没有想过真的把他送到疗养院这件事呢?叶书明单刀直入地问。
叶书理一时回答不上来,愣在了那里。
叶书明接着说,姐,你想过没有,其实那样对你俩都好。
叶书明看见叶书理的脸悠地就变了色,那个瞬间叶书明吃惊地发现叶书理的眼里滚过一种病态的恼怒。随后,两行眼泪就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
一看叶书理哭了,叶书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把一沓纸巾塞到了叶书理的手上。叶书理擦了眼泪,过了好半天才说,别再给我提这事儿了,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子龙的。
说完,叶书理就一个人往前走了。
望着叶书理的背影,叶书明惊叹刚才她的话竟然和十八年前的一模一样。
叶书明记得,那年,当王子龙以一个瘫痪了的英雄的身份回到叶书理身边的时候,就向叶书理提出了离婚的要求。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叶书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三天。后来,母亲劝她说往后日子还长要她好好考虑一下和王子龙的关系。听了母亲这话,叶书理好像一下从痛苦中清醒了过来,她一字一顿地说,“别再给我提这事儿了,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子龙的。”
岁月如流,转眼间都快二十年了,想不到一提起这事叶书理还是那么的激动。
山上刚落过一阵细雨,登上燕子垭的时候,四面群山之间的山谷里正翻腾着棉花一样雪白的云海。有风掠过,那云便像波涛一样汹涌澎湃,像是要把远远近近的山峦整个淹没。近处的树捎枝叶之间挂满了游动的云朵,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望着如此的美景,所有人都暗自发问,这真的是人间景色?
3
从燕子垭上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来到公路旁边,大家分乘三辆汽车向城里驶去。快进城的时候,坐在最前面那辆车上的林青山下来了。他招手让大家下了车。林青山提议让大家到他的小饭馆里去吃饭。
一听到这个提议,刘浩江用手捅了捅身边的叶书明小声在说,那家饭馆叫野鸡饭庄。
直到这时,叶书明才知道原来林青山还开着一个饭店。看来,这个林青山还真是有些复杂。
一行人又上了车,林青山在前面带路。下了通往城区的主路,车子在一条小路上开了没几分钟,叶书明就看到了道路两旁那一拉溜的小饭店。在那些众多的小饭店当中,叶书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野鸡饭庄的招牌。
从外面看野猫饭店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楼。但是,一走进不大的门脸,就能感觉出这里的环境很是幽雅洁净。门厅不大,厅里没摆桌子,只有一个样子新颖的的款台坐落在那里。款台的两旁摆了些叫不上名字的鲜花。叶书明知道这都是云蒙山里的一些野花。看得出,这些野花都是经过了精心调理的,开着些细碎而雅致的花朵,散发着一阵阵的幽香。
由于厅里没有散桌,因此显得不像其他饭店那么吵闹。沿楼道向两边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单间,这样算来两层楼里大概共有三十多个房间。
正是吃饭时间,虽然听不见客人们怎么吵闹,但仍可以看得出这里的生意十分火爆,几乎每个屋子里都上了人。
林青山领着一行人直奔一楼最东头的那个房间去了。进了房门,叶书明才发现这个房间很大,内部装饰也比别处华丽。
林青山招呼着一行人先坐了,然后对早就跟在他身后的领班说,今天都是自家人,你就看着弄吧,拿手的、特色的统统上来。
领班像是领会了林青山的意图,转身匆匆去了。
没过多大会儿,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菜很丰盛,色香味俱全,满桌子扑着香气。
看着满桌子的菜,林青山请来抬竹椅的一个小伙子带着纳闷的表情问林青山,怎么,林哥,饭馆里的特色菜都撤了?
林青山一听这话,看了一眼叶书明又看了一眼刘浩江,然后大大咧咧地笑着回答,嗨,早就撤了,现在不是讲求保护野生动物吗,我有几个脑袋还敢像以前那样进货?
那小伙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看着叶书明说,嗨,瞧我,我都忘了这个茬了?专门保护野生动物的大队长还在这儿呢,不该不该!
就是,小心等会儿罚你酒!林青山说。
叶书明用手捅了一下刘浩江,又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像是说,原来你说的在公安局挂号就是指的这个呀,听到了吗?那都是老黄历了。
林青山简单地说了几句大家就开了筷。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大家都饿了,吃得很是香甜。林青山热情地给大家介绍着不停端上来的菜,只是一味地劝大家多吃,并不忙着给大家敬酒。
叶书明对林青山又多了几分好感。
叶书明和叶书理分别挨着王子龙的两边坐,他们俩不停地给王子龙夹菜,不一会儿,王子龙眼前的盘子里就像小山一样堆满了。王子龙坐在轮椅上,神情有些拘谨,大概是怕进食多了上厕所还要麻烦大家的缘故,所以吃的并不是很多。王子龙很少说话,整个人有些像个局外人。看到王子龙这个样子,叶书明心里十分感慨,当初,王子龙曾经是个多么男人气的人呀,能说能笑能喝酒,走到哪里人未到声音先到,吃起饭来把馒头像串糖葫芦一样一穿就是五六个。
想到这些叶书明就心里翻腾着不是个滋味。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林青山开始敬酒了。想不到,林青山不光是喝酒酒量大,敬酒也有一套,转着圈的一连敬了大家三圈酒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侥幸漏网的。
敬到王子龙那儿的时候,林青山碰到了点阻力,叶书理挡驾说对不起他已经好长时间不喝酒了。林青山死活不依,王子龙懒得再费口舌,一仰头就把酒给喝了。
李梓玉敬过了三圈酒之后大家就打起了乱仗,相互敬了起来。叶书明向来不是太能喝酒,几杯酒下肚竟感到头有些晕起来,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喝了。
就在这时,叶书明听到林青山站起来大声说,各位,我林某是个崇尚英雄的人,今天为了犒劳子龙大哥,我不惜当着我们刘支队长和大队长的面,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儿。请刘支队长和叶大队长见谅。
听林青山这么一说,大家都静了下来。只见林青山冲门外一招手,就见一个端着沙锅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服务员走近了桌子,把那个沙锅放到了一个离王子龙比较近的地方。
服务员把沙锅盖提了起来。顿时,里面扑出了一股奇香。热气散尽,原来沙锅里是一只清炖的野鸡。
叶书明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一时不知道怎么表态才好。再看刘浩江,他也默不作声地呆在那里。
见大家都不说话,林青山像犯了错误是的说,刘支队长、叶大队长,我知道这野鸡也是被保护的三级动物,这样做不对。可是,今天我真的是想向子龙大哥和在座的各位表达一下我的心意,所以就破格加了这道菜。
说完,林青山就微笑着看着大家。
哥,好了,我知道你这是一片好意,可是国家的法规我们也不能不遵守呀。林青梅面带尴尬表情地说。
林青山脸上的表情马上放松了,站起来给王子龙盛了一碗汤。林青山要给别人接着盛的时候,一个服务员把他手里的勺子接了过去。
林青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看见大家都没怎么吃碗里的野鸡,林青山解嘲的说,告诉你们,这只野鸡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主动送到饭店里来的,她求着服务员说一定要买下这只鸡,要不她就没钱给她生病的妈妈买药了。
听了林青山的这话,叶书明忽然联想到了九龙垭的事情。叶书明的心里翻腾着一种异样的情绪。
眼见的一只野鸡把饭桌上的氛围搞坏了,林青梅快言快语地说,行了行了,不就是吃了一只野鸡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前些年,没有保护野生动物这一说的时候,多少只野鸡都让我们吃了,还差这一回吗?再说了,反正那野鸡也已经被打死了,就是我们不吃别人也要吃。还有,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这是做了好事,起码那女孩今天有钱给她妈妈买药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来,我敬大家一杯酒。
说着,林青梅率先把杯子里的酒给喝了。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活跃了起来。
大家吵吵得最热烈的时候,刘浩江起身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刘浩江碰翻了一个椅子,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子又撞了一下门。刘浩江喝多了。叶书明心里有些纳闷,依他对刘浩江的了解,这点酒应该是没问题的。担心刘浩江出事,稍停顿了几分钟叶书明也跟了出去。
卫生间男厕的门紧插着,里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刘支队长,你没事吧?叶书明在外边问。
里面还是传来阵阵的流水声,像是在拼命地洗脸。
老刘,你没事吧?叶书明敲着门问。
里面还是没有刘浩江的回应。
叶书明把门敲得更响了。
门喀嚓一声突然开了,露出了一张刘浩江的沾满了水珠的又红又紫的脸。刘浩江不光是洗了脸,连头也一起洗了,头发全都湿了,不停地往衣服上滴着水。
你真得是喝多了。叶书明伸手要去搀扶刘浩江。
刘浩江猛地甩开了叶书明,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刘浩江没有回房间,而是向饭馆外边走去。叶书明只好也跟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刘浩江趔趄着身子快速地往前走。一不小心,刘浩江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槐树上。
你真的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叶书明上前一把扶住了刘浩江。
你别管我。刘浩江恼怒地说,一把打开了叶书明的胳膊。
刘浩江顺势靠在一棵树上,仰天大笑着。
咱们走吧。叶书明又上前去拉他。
刘浩江又猛地甩开叶书明。他一边笑着一边面朝天空大嚷,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呀,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叶书明完全不明白刘浩江的意思。他对刘浩江说,什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别耍酒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刘浩江把仰着的头低了下来,他看着叶书明说,我是说的你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天底下这么多男人,她为什么要守着这么个瘫子过日子?
一股怒火猛地冲上了叶书明的脑袋,没有多想,他伸出拳头冲着刘浩江的脸就是一拳。叶书明狠狠地说,你知道他是这么才变成这样的吗,他是在前线让炮弹给炸的,原来的他比你我都要健壮。
刘浩江并不躲避,他僵在了那里。
打吧,打吧,只有这样我才能清醒一些。刘浩江说。
叶书明举在半空中的拳头突然停下了。
刘浩江一下蹲在了地上,他几乎是哭着说,你知道吗,我太爱她了,看见她守着这么个男人过日子我受不了。
叶书明懵了,他像是一下明白了什么。片刻的思考,叶书明心里就更加的明白了。原来刘浩江爱上了叶书理。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叶书明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刚才对刘浩江的那股怒火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大半。
第一次看见刘浩江如此失态,叶书明有些不知所措了。刚才抡拳头的那只手正一阵阵地发麻,叶书明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黑暗中,叶书明觉得自己的两颊像是着了火。
那一拳头使刘浩江安静了许多,他蹲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刘浩江站了起来,他对叶书明说,刚才我真的是喝多了,咱们走吧。
借着微弱的灯光,叶书明看见刘浩江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看来,房间是不能回了。叶书明走到饭店门口对服务员交代了几句什么就拦了辆出租把刘浩江扶了上去。
叶书明把刘浩江直接送到了支队院子里的家中。
刘浩江住着一套不小的团职房子,但却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把刘浩江搀到了沙发上,叶书明拿起水杯去倒水。
别倒了,水壶里没水。刘浩江说。
刘浩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解释说,我平时住在办公楼的宿舍里,一般不来这里。
那我去烧。叶书明说。
算了吧,厨房里都好几年没动火了,壶都不知道上那去了。
刘浩江突然看见了茶几旁放着的一箱矿泉水,忙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叶书明打开箱子,拎出了两瓶矿泉水,扔给刘浩江一瓶,自己留了一瓶。
叶书明拧瓶盖的时候,抬头看见了挂在墙上醒目位置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两边坐着刘浩江和他妻子,中间坐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刘浩江的妻子看上去十分漂亮,是那种典雅高贵的漂亮。
刘浩江也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接着他喝了一口水扭头对叶书明说,好奇是不是?想知道我的日子为什么这么潦倒是不是?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来告诉你。
她叫黄亚文,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的孩子。你看到了,黄亚文很漂亮。那年,黄亚文从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就分到了咱们省里的一所大学教英语。有一次,她到我们家里去玩,当时正赶上我休假,我们就这么认识了。我和黄亚文是一见钟情。她欣赏我的军人风度,我喜欢她的美丽高雅。我们很快就结婚了。度蜜月的时候,她跟着我到云蒙来了。她被云蒙美丽的风景迷住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有了两个家,省城的家和云蒙的家。每逢假期,她就欢欢喜喜地到云蒙来。我们的感情很好。有了女儿之后,她好像顾不大上我了,一门心思扑在了女儿的教育上。假期她也很少再来云蒙了,总是带着女儿去参加这个班那个班的。女儿六岁那年,我回省城休假的时候,黄亚文第一次对我提出来让我转业的问题。她说,呆在那个破山沟里有什么出息,再干也干不出个将军来,赶紧转业算了,随便找个单位就比呆在那里强。单从生活的方便程度上讲,黄亚文说的没错。其实,我自己在内心也想到过转业的事情。可是,我当时受不了的是黄亚文的那种对我所从事的职业的那种轻视。我没有转业,而是继续留在了部队。为此,黄亚文很不高兴,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冷漠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云蒙。五年前,黄亚文带着孩子去美国定居了。走之前,她一再要求让我转业跟她一起去,我很犹豫。那时,我已经当了四年的副支队长了,如果再提也很难。但是,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想坚持到最后。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兵了,一下子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再说,我对出国也不感兴趣,单是设想一下不懂英语的我站在美国大街上的那种情形我都打怵。见于这种种心理,当时我就想,何去何从让组织给我做决断吧,要是能顺利提级就不走,提不上去在部队呆不住了就转业去美国。那些日子,我很矛盾,既希望自己能提又害怕自己真的被提起来。结果你是知道的,我当上了支队长,这也就是说,我还可以继续在部队干。黄亚文一个人带着孩子走了。起初,我们之间的联系还很多,后来就渐渐地少了,谈话内容也渐渐地理性实际起来,直到有一天,她在电话里十分冷静地对我提出了离婚的问题。她说他认识了一个美籍华裔的外科医生,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当时,尽管我很惊讶,但我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办手续的时候,她问我用不用回来,我说就不用捞她大驾了吧。就这样,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女儿归她抚养。
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故事。一直低着头的刘浩江仰起了头。
刘浩江又喝了一口水,他用眼睛看着叶书明有些不自然地说,你知道吗,叶书理和她,也就是我的前妻黄亚文,她们在气质上很像。
夜很静,只有头顶上的荧光灯发出细微的响声。
叶书明默默地看着刘浩江。此时,他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张嘴的时候才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停顿了一下,刘浩江又说,刚才你说王子龙是在前线让炮弹给炸的,这是真的吗?
真的,叶书明说。
叶书明突然转了话题,有些喜形于色地说,我给你讲两个小故事好不好?
好呀。刘浩江说。
叶书明喝了一口水,说,以前,有一个新兵打靶非常出色,这个新兵的班长枪法也不凡,一次,连长派他们两个代表连里去参加比赛。这个新兵是属于有心没肺的那种,参加比赛和参加不比赛没什么两样,心理负担不大。班长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技术过硬,但却把这件事看的太重了。你猜怎么着?比赛中那个新兵的成绩居然大大地超过了班长,拿到了名次,而那个班长却由于过度的紧张没能打出好成绩,名落孙山了。回到了连队,新兵自然受到了连长的表扬。新兵的扬眉吐气自不必说,就连看到班长也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看到新兵这么张扬,班长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一天,班长去服务社花大价钱买来了半斤多大白兔奶糖。在那个年代,大白兔奶糖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是奢侈品。以前,班长也曾买过大白兔奶糖。班长的大白兔奶糖主要是训练时奖励班里的新兵用的。不用说,新兵想这回肯定会有他的份。事实却不是这样,班长没有给新兵大白兔奶糖,一块也没给。班长把这些大白兔奶糖统统锁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临上锁的时候,班长动作快捷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锁上了抽屉之后,班长就开始用夸张的动作大吃起来,班长使劲吧嗒着嘴,吃得咂然有声、声情并茂。新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班长买这么多奶糖完全是为了馋他。在后来的几天时间里,班长一有空就一个人大嚼奶糖,每次都是挑新兵在场的时候。有一天中午,刚吃完饭,班长回到宿舍就又要去开抽屉。特别巧,班长刚打开抽屉上的锁,就听到连长在外边大声叫他。没有办法,班长只好锁上抽屉出去了。班长出去之后,新兵惊喜地发现由于匆忙班长的抽屉竟然没锁上。新兵高兴坏了,想都没想就打开了抽屉。很遗憾,抽屉里的大白兔奶糖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块。当时屋子里没有别人,新兵一口气就把那三块大白兔奶糖全都给吃了。也不知道新兵当时是怎么的想的,他把那三块大白兔奶糖吃了之后,就赶紧从自己的床底下拿出了一块香皂。香皂是乳白色的,白玉牌的,看上去和大白兔奶糖没有什么两样。新兵用小刀切了三块奶糖形状的香皂,然后匆忙用糖纸包起来放在了原处。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当班长又一次大嚼奶糖馋那个新兵的时候,嚼着嚼着,他的表情就变了。班长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用手指着新兵对他大吼,一准是你干的!一直站在旁边看笑话的新兵再也忍不住了,转身笑着跑了。
刘浩江听的哈哈大笑。说,这新兵,真是够操蛋的。
叶书明继续讲他的第二个故事。
这也是一个新兵和班长的故事。一个新兵觉得伙房里做的鱼不好吃,就对班长慌称说自己从来都不吃鱼,一旦吃了就会生病过敏。伙房里有个规定,每次吃鱼的时候炊事员都会单独给那些不吃鱼的人炒鸡蛋。其实,那个新兵就是为了想吃炒鸡蛋才这么说的。班长信以为真了,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炊事班。从那以后,只要吃鱼,新兵就去吃炒鸡蛋。新兵很喜欢吃炒鸡蛋,每次都美滋滋地吃个不老少。事情后来发生了变化,炊事班改善伙食,不光是去买那种普通的鱼,间或也买一些价钱贵的好鱼。而且还不光是鱼好了,就连炊事员的烹调技术也比以前高了不少。这样以来,炊事班每次做鱼都十分受欢迎,大家吃得很香。新兵馋了,每次看见人家吃鱼就馋的眼睛发直。新兵几次想告诉班长自己是能吃鱼的,可最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后来,新兵连快结束的时候,班长请新兵到外面的一个小饭店里吃了一顿饭。班长悄悄地跑到柜台上要了六个菜,等菜全端上来的时候,新兵傻眼了,原来这六个菜竟然全是鱼。各种各样的鱼。
这个班长,够仗义的。刘浩江说。
说到这里,口干舌躁的叶书明说,这个班长和前边的那个班长是一个人,这个新兵和前边的那个新兵也是一个人。这个班长是王子龙,而那个新兵就是我。
刘浩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叶书明把十指深深地插到头发里,之后,语气低沉地接着说,王子龙是为了保护班里的两个新兵才被炸伤的。你知道吗,那两个新兵里其中有一个就是我。
刘浩江愣在了那里。
受伤的时候王子龙和我姐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从前线回来之后,王子龙不止一次的提出过离婚,可每次却都让姐姐回绝了。就这样,他们一直过到了现在。这些年来,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罪人,我感到既对不起王子龙又对不起姐姐。我的内心十分复杂,既希望他们一直这样维持下去又希望姐姐能够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你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吗?叶书明突然抬起头,望着刘浩江说。
愣在那里的刘浩江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怕叶书明看见,他把头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