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毕,走上前在我面前一尺处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眼里那团幽黑的迷茫几乎要将我淹没,“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的呼吸差点儿停滞,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告诉他实话,然而还是忍住了,吸了口气道,“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嫡亲表妹,你自己不相信而已。所以你听过这首歌并不奇怪,因为令堂是我的姨妈。”
“你又怎么知道我母亲是你的姨妈?我告诉过你家母是谁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突如其来的连珠炮似的问话一下子将我问懵了。
“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结巴起来,仿佛重又坠入云雾中。
他冷笑起来,嘴角勾起,那副凉凉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沈小姐,你可知道我母亲是傅家的禁忌?你可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我母亲,没有人敢告诉我我母亲在哪里,姓什么叫什么?要不是家意的母亲,只怕我永远都不会晓得自己的母亲是谁,更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你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母亲是你的姨妈?”
他大大地向前迈了一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才发现自己整个背部都已经抵到了墙上,退无可退,只能紧紧地攥住手里的托盘,抵在我们中间,抵消了一些他的压迫感。
“呃?沈小姐,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母亲是你的姨妈?”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的表情却比生气还令我寒毛直竖。
“我,”我语塞,半晌道,“是姨父告诉我的。”
“我父亲?”他声音益发阴冷,“他会告诉你我的母亲是谁?他都不告诉我,又怎么会告诉你?他有过多少个女人你晓得么?单是姓沈的他就娶过两个。”他进一步逼近我,上半身越过托盘几乎要抵上我的,“不错,我母亲是姓沈,可是,我父亲绝不会告诉你哪一个是我的母亲。”
“为,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咬牙道,虽然傅正亭没有说是哪一个,可是,我很清楚,就凭傅云栋身上那只怀表,我也知道。
他盯着我,忽然大笑起来,我错愕地看着他,看他凑近我耳边,低声阴阴地笑道,“难道,他会告诉你我母亲和别的男人跑了,而我究竟是不是他的种,他其实也不能确定?”
我震惊地抬头,望着他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直到他直起身子重新离开我一尺远,我才想起我还有呼吸的能力。
他把手插进裤袋里,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嘲热讽,“你以为我不晓得我父亲怀疑家意的意外是我做的?你以为我不晓得我父亲让你看着家意来防备我?沈有期,你真是厉害,可以让堂堂的傅大帅无条件的信任你。不妨请你教教我,我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也没办法让他信任我,你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我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家意对我说过的话,傅正亭的话,还有方才傅云栋的话,让我重新丧失了判断的能力。脑子里乱的像一团浆糊,我已没有力气和精力去反驳傅云栋对我的夹枪带棒的讥讽。我咬住下唇,息事宁人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姨父没有怀疑你,更没有让我防备你。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您有事,就先去忙您的吧!”
我转身走开,这次他没有喊住我,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他在背后盯着我,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一般直直的刺在我的脊梁上,直到我拐弯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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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傅云栋说的那些话和他那副冷笑的表情就像电影倒带般在耳边和眼前不断闪现。我又头疼起来,不晓得这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家里究竟还掩埋了多少令人意想不到又无从分辨的事情。傅云栋的母亲和我的母亲究竟哪一个才是傅正亭口中那个似乎令他念念不忘的“沈九月”?而傅云栋和傅正亭的关系究竟是像傅云栋说的那般不堪还是像家意说的那般亲密?家意的意外又究竟是有心还是巧合?
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旋即翻身坐了起来,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叫了一声,然后掏出胸前的怀表看了看,十二点刚过,便披了件衣服打算下楼去弄点儿水喝。
走廊里十分昏暗,除了家意的房门下还有一丝暗淡的光线传出来,没有其他任何一扇房门下还有光亮。因着家意身子单薄,为防晚上有什么差错,傅正亭让方医生特地寻了一个看护来陪夜。我也就就着这丝光线和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投射下来的淡淡的月光往楼梯的方向走。经过傅云栋的房间时,我下意识瞄了眼房门,不成想它竟是虚掩着的,里面却也没有透出任何光亮,想来他必定还没有回来。我收回目光,拐过弯,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却听见楼梯上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于是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