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偏不随他的意,一点儿也不怒,反而抬眼望向他笑吟吟地道,“倒真是巧了,有期竟是二哥这一房的呢。难不成有期不曾和二哥说起外祖是沈成阳么?”
他愣住,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愣住,毫无伪装,脸上的表情竟是震惊多过恍然。好久才声音涩涩地开口道,“那你说过寻访的舅父——”
“自然也是二哥的舅父了。”我干脆快速地接口,脸上仍是笑吟吟的,“说起来,有期和二哥是嫡亲的姨表兄妹呢!今后,有期就承二哥多多关照了。”说着便转身推门进了家意的房间,不再看他。不过只要一想到他可能的表情,让他也如我之前那番一般被憋了一口气,心里的那股子气总算是吐了出来,暗爽不已。
“什么事这么开心?”家意正翘首盼着我,看见我笑吟吟地推门进去,立刻便问道。
“认了亲,自然开心!”我走到他床边坐下,将原因原原本本解释给他听。
他听了呆了一会儿,才笑道,“我早说你长得那么像二伯的那些个姨太太呢!原来竟是一家子。”
我偏了偏头,装作思索了片刻,才问道,“方才我又不好意思问姨父,你可知我那两个姨妈后来怎样了?”
“不知道。你我年纪相仿,自我有记忆起,只记得佳音的妈妈和后来的那些个姨太太。”他摇了摇头。
我忍不住失望,却仍追问,“你不是说我长得像傅公子的妈妈还有哪个姨太太么?”许是我的口气急了些,他望了望我,我忙按捺住急切,缓缓道,“我只是很奇怪,竟也从未见过那两个姨妈。”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忽地露齿一笑,“只怕不是你像她们,竟是她们像你呢?”
我愣住,“什么?”
“我一早就觉得二伯喜欢的那些女人像是收藏品。你不晓得,这两年他倒还好了些,我记得小时候,二伯三天两头会弄些女人回来,却又并不见他个个收在房里,只是喜欢看,倒像是展品似的,看了个把月,再弄个新的回来,原先的就不晓得弄到哪里去了。后来,有一回,我见到我娘的照片,才突然发现,那些个女人,十个里有八个倒是和我娘相似的。”他说着又抬眼看看我,“等到我见到你,才知道,原来十个里有九个是和你相似的。”
我心里一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刚才在书房里傅正亭看我的那副神情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久久盘旋不去。沈九月,这个名字就在我的心上记了下来,恐怕与其说那些个女人像我,倒不如说是像沈九月。我将目光转向家意,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出来,于是轻声问他,“令堂叫什么?”
他看看我,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娘可不姓沈。不过我小时候倒是听佳音的母亲说过,我娘曾与二伯有过婚约。”
“婚约?”我低呼,突觉脑子里开始有如被一团乱麻缠住。
家意吃吃地笑,“吃惊么?还有更吃惊的,外头有人说我是二伯和我娘的私生子,还有说二哥是他娘和我大伯的私生子。”
我咋舌,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个傅正亭,实在是,一团糟,我完全搞不明白,这个显赫的傅家,究竟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隐藏着?
“其实有什么奇怪?”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更加开心了,“无非就是二伯看上去对二哥不如对我好,外面的人就开始乱猜。其实,二伯不知有多疼二哥,上回为了以欣的事,把二哥关进大牢,后来我亲耳听见他对李管家说,‘云栋要是真不想娶,也就算了,倘若把他逼急了,有个什么万一,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关他一个月,杀杀他的性子,给程家一个交代也就是了。你瞧,外头的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
我没接口,开始觉得听家意说话总像是在听故事。他看上去那么瘦弱、那么单薄、那么天真,可竟是玲珑剔透心,一双眼睛,一颗心早已把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得透透的、琢磨得透透的。脑子里这时才又想起傅正亭方才对我说的话,“不是意外”,心里不禁一凉,为什么,究竟是谁竟然会想要害死家意?他虽是口无遮拦,却终是人畜无害,谁会如此残忍,竟要害死他?
“不过,”他忽然停了下来,我望向他,只见他目光已不在我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天花板道,“我倒宁愿二伯是我的父亲,总好过生下来就没了爹娘。”
我心口一窒,酸楚不已,却想不出话来安慰,只能伸手握住他的,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