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的教育制度在中央设国子监,国子监为全国最高学府,国子监以下设省、府、县三级儒学。教谕就是府儒学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今的校长。
小小的范廷亮万千生员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一下子引起了教谕的注意,看来这小子是要飞黄腾达了。不久教谕就提拔范廷亮为廪生,相当于年年拿国家奖学金的三好学生。范廷亮戴上了通灵宝玉果然不同凡响,周围的同学纷纷前来道喜要他请客,他是一个豪爽的人,二话不说,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拍到桌子上,请!
晚上范廷亮和同学们在寝室里掌灯豪饮,喝,喝,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在酒桌上范廷亮绝对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小,二两马尿就找不着北的货。孔二狠狠捶了捶范廷亮的肩膀,
“你倒是喝呀,刚才谁说的不把屁股底下这一坛子酒喝完不让走的?”
“我也没说要走呀,你让我缓一会儿,缓一会儿。”范廷亮晕头涨脑的,舌头都让酒精泡大了。
孔二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轰隆”一声,房门被踹开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闯进了屋里。两个壮汉像是扔面口袋一样将昏迷不醒的人扔到了床上,看得大伙心里一紧。
“大牛虎子,他这是怎么了?”孔二张着嘴巴问道。
大牛擦了擦手,“这小子刚才装凶,一口气连干了五碗高梁烧,我还以为他挺有量呢,没想到跑到茅房里连呕带吐一阵折腾。”
“是啊,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早就溺死在茅坑里了。”虎子很夸张地补充了一句。
“永明,为了给你道喜肥狗都喝成这样了,你要是还不喝也太让弟兄们寒心了。”孔二这么一煽惑大伙齐声附和,“是啊,是啊,永明,你好歹再喝几口。”
永明是范廷亮的字,古人有名有字,字往往是同辈朋友之间的称呼,字的涵义与名有着某种联系。范廷亮和同学们都是古辰府的人,古辰府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民风剽悍,崇尚以酒量交朋论友,同学们说到这了,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也得喝呀,范廷亮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准备。突然,房门又开了。
大伙都把目光投向门口,只见烛影摇曳之中阴森森地站着一个人。不会是教谕吧,大伙闹得太欢把教谕招来了,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寝室里鸦雀无声,大伙都捏着一把汗,门口的人缓缓走了进来。孔二长舒一口气,叫道:“贾纯儒,你想吓死我们呀。”
贾纯儒眯着小眼睛笑道:“你们闹得那么欢,我隔着二里地就听着了,你们就不怕教谕来掀了你们的酒桌?”
“只要你不举报我们就没事。”虎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贾纯儒一时语塞,屋子里尴尬地静了下来。范廷亮笑了笑,说:“老贾你怎么才来,我说刚才喝酒怎么总觉着不对劲儿,就缺你。快坐下,酒满上,喝。”
贾纯儒自视甚高,一直以古辰头号才子自居,为人傲慢猖狂,大伙都很讨厌他。上次教谕出题写文章让范廷亮夺了头魁,贾纯儒就很愤恨,没想到这次廪生的名额又让范廷亮占了,范廷亮简直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窝着一肚子气一个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听见范廷亮等人吆五喝六地庆贺,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气咻咻地就冲了过来。
贾纯儒看着范廷亮酸溜溜地说:“永明,你现在可是我们儒学的红人了,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们这些穷同学。”
廪生的名额是教谕给的,我又不是故意与你争的,你跟我来什么劲呀。范廷亮虽然心里生气但是面子上还是笑嘻嘻的,正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老贾,我们都是同学,以后不管谁发达了大伙都能跟着借光,来,喝酒。”
贾纯儒站起来背着手,说:“我胃口不舒服喝不了酒。”你说你喝不了酒你就走呗,不,贾纯儒偏偏在屋子里迈着方步踱来踱去。癞蛤蟆粘在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大伙瞪着他胸腔里怒火熊熊,借着酒劲真想上去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贾纯儒用眼睛瞟着大伙,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打我呀,快打我,打我一下我就让你范廷亮吃不了兜着走!
范廷亮也不是莽夫粗汉,轻易不会上贾纯儒的当,他举起酒杯说道:“喝酒,喝酒,我现在缓过劲了,老孔你可得陪好我呀。”
孔二抻着脖子说:“陪好了,我一定把你陪好了。”
大伙把贾纯儒当成了空气,又开始大呼小叫地喝起了酒,大牛往他身上吐了一口痰,虎子往他身上倒了一杯酒,不好意思,老贾,屋子里太黑没看着你。贾纯儒气得手直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大牛虎子可不像范廷亮那么温良恭俭让,这二位爷可是出了名的胆大手黑,惹急了真敢整死你!
贾纯儒是瑕疵必报的人,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坐到了角落里。同学们的吆喝呼喊在他听来都像是一根根钢针刺着他的耳朵刺着他的心,王八蛋,混账东西!
突然贾纯儒看见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他好奇地伸出了手。
“老贾!”范廷亮大喊一声吓得贾纯儒把手缩了回去。“怎么了,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范廷亮过去把锦盒抓在手里,“这是贵重东西。”
贾纯儒眯着小眼睛盯着锦盒看了看没有吱声。其实锦盒里装的是一幅山水画,是教谕用来送给学政大人的礼物。学政是一省主管科举的最高长官,相当于现今的教育厅厅长,但是由于科举考试是封建王朝的头等大事,所以学政的级别很高,与巡抚(省长)、布政使(财政厅长)一样的三品大员。
贾纯儒虽然不知道锦盒里装的是什么,但是他看出锦盒里的东西对范廷亮来说非常重要。贾纯儒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拱手告别。
范廷亮和同学们一直豪饮到丑时(夜里1点至3点),喝得酩酊大醉倒头便睡。趁范廷亮呼呼大睡的时候,贾纯儒悄悄地换上了夜行衣潜入到范廷亮的寝室,打开了锦盒对山水画做了一些手脚,然后得意地走了。
第二天直到日晒三杆范廷亮才昏沉沉地醒来,哎呀不好,中午学政大人就要到了,还得给学政大人献画呢。范廷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匆匆地洗了把脸,换上新衣服拿着锦盒冲到大门口。
大门口教谕、训导(副校长)等人早已到齐,教谕看了看范廷亮,说:“画拿了吗?”
“拿了,拿了。”范廷亮擦了擦额头的汗,“大人放心,不会有差错的。”范廷亮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声悠长的呼喊, “学政大人到!……”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毕恭毕敬迎候学政大人,学政这样的朝廷大员小老百姓能远远地望上一眼就是天大的福分了,范廷亮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学政大人,难免紧张起来,一颗心像兔子似的突突乱跳,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学政大人走进儒学大院,教谕急忙迎了上去,“卑职恭迎大人,大人能莅临古辰府儒学使卑职等人荣幸之至。听说大人喜欢黄公望的山水画,卑职特意筹到了一幅献给大人。”
听说有黄公望的山水画学政立刻双眼放光,“黄公望的山水画可是难得的极品呀,在哪,快让我瞧瞧。”
教谕扭头向范廷亮使了一个眼色,范廷亮急趋几步捧着锦盒来到学政面前,“大人,请看画。”
范廷亮轻轻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取出画。这是一幅卷轴画,范廷亮慢慢展开,精美绝伦的图画一点一点映入学政的眼帘,学政的眼中满是欣喜兴奋。卷轴展到了最后,马上就能将整幅画尽收眼底了,学政已是被深深吸引。
突然范廷亮感觉手中发沉,“当啷”一声,一把匕首从卷轴里掉了出来,直插入地,寒光闪闪映出了范廷亮苍白的脸。
“拿下!”学政身边的武官大喊一声,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立刻上前将范廷亮死死按在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学政、教谕、训导还有众多生员全都呆若木鸡,只有一人除外。
过了一会儿教谕才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说:“大人,这一定是误会,该生素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决不会做出刺杀大人这样猪狗不如的勾当……”
教谕还要替范廷亮说情,武官怒喝一声,“人赃具获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押下去!”侍卫不容分说押着范廷亮向外走,范廷亮看见贾纯儒朝自己露出得意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