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海岸越来越近,范廷亮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海岸。这里和北方普通的沿海地区没有什么区别,细软的黄沙绵延海岸,岸上密密麻麻长着一些大树,翻滚的海浪泛着白沫扑打在沙滩上。
“别疑神疑鬼的了,我看这十有八 九就是夷洲,咱们已经穿过死亡之海了,没什么危险了。”
范廷亮话还没说完,陈忠就叫喊起来:“不好,堂主,前面有礁石!”
大伙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仔细一看,前方不远处的海里矗立着一块块黑色的礁石,又大又尖像是一座座小型的山峰。船要是这么撞上去,非撞得粉碎不可。
金算盘叫嚷:“快转舵,快转舵!”范廷亮和陈忠面面相觑,谁会转舵?
马上就火烧眉毛了,就算是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杨琏冲进舵室胡乱地转着舵盘,船左右摇晃了几下,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礁石上。
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范廷亮、陈忠等人根本就站不住脚,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耳朵咕隆咕隆响了起来,鼻腔里喘不过气,不好,落入海里了。
范廷亮本能地舞动四肢挣扎起来,可是他一点水性也不懂,在海里忽上忽下,灌了一肚子苦咸苦咸的海水。海水灌多了,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范廷亮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像睡着了一样渐渐的无知无觉。
海边毒辣辣的阳光刺醒了范廷亮,范廷亮睁开眼睛看见陈忠皱着眉头双手按在他的胸口狠狠挤压,一股呕吐的感觉顶着范廷亮的喉咙,范廷亮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口海水。
“这小子真能喝,这都吐出去快两桶海水了。”范廷亮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金算盘,“醒了,你小子真是命大,呛了这么多海水都没呛死你。”
“我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了。”范廷亮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们这是在哪呀?”
陈忠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也不知道,四艘大船全撞碎了,我们就稀里糊涂地漂到了这里。
“其他人呢,堂主呢?”范廷亮左右张望没有看见杨琏。陈忠说:“都失散了,那边还有几个兄弟正到处找人呢,堂主暂时还没找到。”
范廷亮坐在沙滩上缓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可以起身行走了。大伙在岸边寻找了半天,总共找到了八十多个兄弟,没有找到杨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堂主不在大伙都不知所措,七嘴八舌的没个主意,最后还是陈忠发话了,“都别吵了,堂主暂时没找到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拖延,留下十个兄弟在这继续找堂主,其余的人跟我走,我们去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忠武艺高强为人又有魄力,所以他一说话大伙就静了下来,听从他的安排。七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向海岸深处走去,走了大约几里地看见了一个小渔村,哈,有人居住,这个岛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聚窝的地方。七十多人一起进村子太扎眼,陈忠让大伙待在树林里,他和范廷亮、金算盘进了小渔村。
有一个黝黑干瘦满头白发的老渔民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编着渔网,陈忠走了过去,“老人家向您打听点事,这是什么地方?”
老渔民头也不抬地说:“鲅鱼村。”
陈忠眨了眨眼睛,说:“老人家,这是不是夷洲?”
老渔民抬起了头看着陈忠,陈忠说:“我们是海上的商人,遇到风浪沉了船漂到了这里。”
老渔民又低头编着网,说:“这里是夷洲。”
陈忠、范廷亮、金算盘三人心里都是一阵狂喜,陈忠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说:“老人家,这附近有没有唐军的营地?”
老渔民抬头笑了,说:“你找唐军干什么,唐军早就跑没影了。”陈忠三人呆若木鸡。
天下形势风云变幻,在杨琏带着天地会的弟兄去罗刹国准备奔赴夷洲保卫大唐的时候,虞军已经攻陷唐军的海防炮台在夷洲登陆了。唐军之所以以一挡百与虞军周旋十几年,靠的就是大海的天然屏障。在陆地上,唐军根本就抵挡不住虞军的千军万马。晋王淳于元琦登船离去不知去向,淳于元瑛带着少量残兵退到了苦叶岛。
一腔热血扑了个空,陈忠等人又回到了海边,大伙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有人提议去苦叶岛继续追随唐军,陈忠摇了摇头。首先现在没有船,八十多个人要想渡海去苦叶岛谈何容易,其次唐军西北的防务重点在夷洲,夷洲陷落苦叶也守不住,要不晋王能走吗?
追随唐军不成那就回古辰府继续干天地会的营生,这个提议也行不通,没船。八十多号人走在一起太扎眼,现在只能化整为零,自己想办法慢慢回去。
有人心直口快叫了起来,“现在这德性了还扯什么王八犊子,堂主生死不明,四百多弟兄就剩这八十多人了,夷洲苦叶也守不住了,还干什么天地会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有人起了头便有人附和,“对,对,趁早散伙算了,金算盘你是管钱粮的,你把钱给大伙分了当盘缠。”
众人都追着金算盘要钱,金算盘双手一摊,“哪来的钱,钱都沉海里了,我现在手里这点钱一人分碗面条都不够。”
众人看金算盘浑身上下确实不像有钱样便也泄气了,“罢了,罢了,没有钱就自己想办法吧,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让虞军发现了可就麻烦了,我先走了。”走了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走了一个人,然后陆陆续续人都走光了,沙滩上只剩下陈忠、金算盘、范廷亮三人。
金算盘看了看陈忠、范廷亮,说:“你们俩有什么打算?”
陈忠叹息一声,说:“我在这附近再找一找堂主。”
范廷亮说:“我和辅国在一起。”
金算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俩在这找堂主,我去弄点吃的,咱们就在前面那个山洞里会合。”
金算盘向小渔村方向走去,范廷亮和陈忠留在海边继续找杨琏。到了下午,范廷亮、陈忠还没找到杨琏的踪影,突然听见远处吵吵闹闹一片嘈杂,两个人急忙躲到树林里。
远处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虞军士兵手持兵刃拖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向海边走来,陈忠认出被绑着的几个人都是天地会的弟兄。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陈忠和范廷亮弯着腰逃跑了。虞军根据被抓的天地会兄弟的口供,在海边撒下了天罗地网大肆搜捕可疑人员。陈忠和范廷亮不敢再回海边,向内陆走去,就此与金算盘也失去了联系。
两个人躲在一处树林里,挖了一些野菜摘了一些野果胡乱充饥,然后倒在树林里睡了一夜。幸好现在是夏季,夜里虽凉还不至于冻死人,海岸附近也没什么大型猛兽,一夜相安无事。
早上醒来,范廷亮觉得头疼脑热浑身乏力,他以前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遭过这些罪。在海上折腾了那么一圈就不算了,上了岸提心吊胆的,一口正经饭没吃,还在树林里以天为被地为褥睡了一觉,没折腾死就算命大。
范廷亮迷迷糊糊地对陈忠说:“我不行了,你一个人走吧,带着我还是个累赘。”
陈忠搀扶起范廷亮说:“你也太瞧不起我陈辅国了,咱们俩是共患难的兄弟,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陈忠搀扶着范廷亮艰难前行,陈忠怀里的几角碎银子根本不够给范廷亮看病的,凑合着找个乡野小店要碗热汤给范廷亮喝一喝吧。两个人都是被虞朝通缉的天地会成员,不敢走大路,只能拣小路走,走了整整一上午才看到几间小茅屋,冒起炊烟挂着酒肆的幌子。
陈忠和范廷亮进了小茅屋,只见茅屋低矮压抑,屋内潮湿阴暗,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随意扔了几张粗糙破旧的桌椅。陈忠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来啦!”里面黑洞洞的后厨传出一声吆喝,一个店小二跑了出来,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把桌子上厚厚的灰尘抹了抹,“两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陈忠扶着范廷亮坐下,说:“来两大碗米饭,再烧一碗开水。”
“就要两大碗米饭一碗开水?”
“对,就要两大碗米饭一碗开水。”
“好嘞,来的都是客,二位爷稍等。”店小二把毛巾搭在了肩上走进后厨,陈忠向后厨望了一眼,后厨里几个面似豺狼的大汉正举着锈迹斑斑的菜刀在剁肉,阴森森地瞟了陈忠一眼。
范廷亮低声对陈忠说:“我怎么瞧着这像家黑店?”
陈忠说:“别声张,留个心眼儿。”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一阵风似的从后厨飘了出来,端着碗说:“二位爷,米饭热水来了。”热气腾腾的米饭放在了桌子上,嗅到了米饭的香气,范廷亮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范廷亮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陈忠,那意思是这饭吃不吃。
陈忠、范廷亮正犹豫着吃不吃饭,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一群虞军官兵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校尉,因为打仗时被人割掉了一根手指,人称九爪阎罗。九爪阎罗等人进来之后,原本狭小的茅屋更显得拥挤不堪。
九爪阎罗叫道:“小二,上十斤酱牛肉十坛好酒,再拌上十盘小菜,要快!”
店小二笑眯眯地点着头,“各位军爷,稍等片刻。”
店小二退了下去,九爪阎罗等人坐下扯着嗓子大声喧哗,“ 刚打下夷洲王爷也不让我们歇一歇,又抓什么天地会,烦死人了。”
一个虞军士兵说:“大哥,抓一个天地会给多少赏钱?”
“小喽啰十两银子,头领一百两。”
“抓一个头领顶十个喽啰,谁是头领?”
“据被捕的天地会招供,头领有四个,一个叫杨琏的下落不明,可能淹死在海里了,还有三个活着的,叫陈忠、金算盘、范廷亮。”
范廷亮和陈忠在一旁听得又惊又恼,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把责任都推到了他们三人的头上。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既然敢反抗虞朝就不怕做头领,而且从九爪阎罗的话语中还得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金算盘还没有被抓。
“几位军爷您要的酒菜来了。”店小二忙得团团转把酒菜都给九爪阎罗他们上齐了,九爪阎罗撸了撸袖子,说:“饿了一天了,老子眼珠子都饿蓝了,吃!”虞军官兵们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塞,范廷亮和陈忠也假装低头吃饭,其实饭都拨到了桌子底下。
范廷亮偷偷看了身边的九爪阎罗几眼,九爪阎罗吃的满嘴流油,瞪着范廷亮喝道:“小子,看什么看!”
范廷亮低下头去不吱声,九爪阎罗突然对范廷亮和陈忠产生了怀疑,“你们俩怎么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吃饭,你们俩是不是天地会的?”
范廷亮笑了笑,说:“军爷,借我们俩胆我们也不敢当天地会呀,我们是进树林打鸟,饿了到这吃口饭。”
九爪阎罗盯住了范廷亮,说:“你们俩是什么地方的?”
范廷亮随口一说:“我们俩是鲅鱼村的。”
“胡说,我们刚从鲅鱼村来,根本就没你们这两个人,一定是天地会的,拿……”九爪阎罗说完“拿”字就感觉天旋地转,他身边的虞军士兵也是摇摇晃晃,一个个全都栽倒在了地上,范廷亮和陈忠也假装倒下。
店小二从后厨走了出来,说:“掌柜的,全放倒了。”一个五短身材脸带刀疤的笑面虎走了出来,看着倒满一地的食客,满意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说:“掌柜的,这几个人可都是虞朝的官兵呀。”
笑面虎笑了一声,说:“官兵怎么了,要是怕官兵咱们就不做这一行了,搜一搜他们身上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