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妇把九斤指认出来了,刘武智叹息一声,说:“果然是我的兵,看来是我刘某人带兵无方啊,来人,把他拖出来!”两个士兵上前把抖成筛糠的九斤拖了出来。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不能让你玷污了远征军的名声,拖下去斩了!”刘武智朝两个士兵挥了一下手。刘武智恶狠狠的一句话像晴天霹雳劈在九斤的头顶,九斤顿时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向刘武智、老夫妇求饶。
老夫妇心软,看九斤一副可怜的样子,杀了他于心不忍,向刘武智求情,士兵们也纷纷求情。一块腊肉杀一个人,那不是治军严明,那是草菅人命。刘武智有了台阶下,板着脸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抽他二十鞭子关禁闭!”
九斤被打得皮开肉绽扔进了小黑屋里,营房里少了一个人,也少了欢声笑语。张老五自言自语:“九斤被打成那样关进黑屋里,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大胡子粗暴地打断张老五,“张老五你别提那个贼,他是我们连的耻辱!”
张老五和气地说:“你不要怪他啦,他还只是个孩子,犯了错改掉就好了嘛。”
侯楠在一旁说:“大胡子你也别生气,其实我们早就原谅九斤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的天性是善良的。”
范廷亮又说:“小孩子自控能力比较差,受了别人的不良影响。”
陈忠坐在床上说:“我想他现在肯定也后悔了,他会改过自新的,大胡子,你还生他的气?”大胡子捋着胡须,沉默无语。
狭小的禁闭室阴暗潮湿,阳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一道一道射了进来,九斤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九斤,九斤。”一个熟悉的声音,九斤睁开眼睛,原来是张老五。张老五从铁栅栏间塞进来几个馒头。
“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留的。”张老五一脸微笑,目光中流露出父亲的慈爱,禁闭室里传出感动的哭泣声。“九斤,你怎么了,快吃吧,一会儿馒头就凉了。”
九斤的泪水滴在馒头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慢点,慢点,别噎着了,”张老五看着九斤吃馒头的样子,欣慰地笑了。
九斤望着张老五说不出话,他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感激的泪水,张老五说:“好啦,我该走了,万一被人发现我给你送馒头就麻烦了,我走了。”
七天之后远征军从益县开拔,九斤也被释放了,重新回到队伍里,大伙都原谅他了。方达的第四团下一个进攻的目标是山县,罗刹人在山县布有重兵,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大战之前战士们在山间宿营休息,山间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得人直迷糊,晚上就能冻得人打哆嗦,战士们生了一堆篝火围着取暖。
一群糙老爷们儿坐在一起闷闷的很无聊,范廷亮说:“闲着没事咱们讲笑话好不好?”
九斤第一个鼓掌赞同,“好好,我就喜欢听笑话。”
范廷亮看了看,说:“就从张老五开始,一个一个轮着讲。”
张老五愣了,说:“我不会讲笑话呀。”
“你怎么这么扫兴,叫你讲你就讲,把总,他不讲怎么办?”大胡子不高兴了。
范廷亮说:“不讲就搁这倒立,立一个时辰。”
倒立一个时辰,还赶不上直接拖到树林里打死痛快。张老五急忙摆手,“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张老五想了一会儿,开始讲。
有一个挑粪的老头走在路上迎面遇见一个罗刹人,罗刹人把老头叫住了,竖起一根手指伸到粪桶里蘸了蘸,然后放到嘴里舔了舔,说:“老头,这酱多少钱一斤?”
老头愣了,这孙子疯了吧,没理会那罗刹人,挑着粪桶就走了。罗刹人还洋洋得意,心想,老东西你不告诉我多少钱一斤,我还不告诉你这酱都臭了。
“什么笑话,恶心死人了!”大胡子一脸的鄙夷。
张老五很生气,说:“我讲的不好你讲!”
“我讲就我讲,”大胡子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一个太监……”
大伙都侧耳倾听,大胡子不吱声了,张老五急了,“下面呢?”
大胡子两手一摊,“下面没了。”
人群里响起一串笑声,笑声平息轮到油条李了,油条李说:“他们俩讲的都没意思,我讲几个荤段子给大伙听一听,九斤也不小了,听听也无妨。”油条李开始讲诉。
从前有一个男人喜欢光着屁股在草地上晒太阳,一天,一个小姑娘到草地来采蘑菇,哇,这么多大蘑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五个,哎呀,五个……男人觉得很舒服,第二天又去草地晒太阳,这次小姑娘没来,一只小狗熊来采蘑菇,哇,这么多大蘑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油条李讲到这里大伙笑成一片,九斤愣愣的没听懂,“什么意思,你们笑什么呢?”
大胡子拍了九斤一巴掌,“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油条李讲完轮到陈忠了,陈忠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什么笑话到他嘴里都不好笑,他想跳过去不讲。大伙不同意,陈校尉非得讲一个。最后范廷亮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讲笑话讲故事也行。陈忠想了想,开始讲述。
传说溺死在河里的人怨气太重,阎王爷不准他们投胎,除非他们抓到一个替死鬼,所以那些溺死的水鬼都蹲在河底等着抓替死鬼。有一个水鬼等了许多年,等得心急火燎,终于有一天一对母子来到河边,孩子只有两三岁的样子,母亲捧着木盆在河边洗衣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年,于是水鬼就伸手抓住母亲往水里拖。母亲叫喊着挣扎,孩子太小只知道哇哇大哭。马上就要把母亲拖水里了,水鬼就快可以投胎了。
母亲知道自己被水鬼缠身逃不掉了,望着孩子流眼泪,她死了孩子可怎么办呀。看着这对痛哭的母子,水鬼突然放开了手,母亲上岸抱着孩子走了,而水鬼可能还要在水下等上千百年。
陈忠的故事讲完了,大伙心里都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大战之前提到“鬼”是很忌讳的,想一想明天还要攻城,大伙都没心思说笑了,谁敢保证自己还能吃几顿阳间的饭啊。篝火熊熊燃烧,紊乱的火焰映出一张张带着忧伤的古铜色的脸。
第二天远征军攻陷了山县,山县战略位置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罗刹人很快就组织兵力反扑。小小的山县三易其主,经过战争的反复蹂躏山县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开战之前山县居民就纷纷逃走,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也大都死在了两军的炮火之下,原本繁华的县城只剩下了一片凄惨的景象,在那无声地控诉战争的罪恶。
罗刹兵的反扑被击退之后不久,罗刹兵又组织兵力进行第二次反扑,穷凶极恶的罗刹兵犹如一群饥饿的野兽要将远征军整个吞噬掉。经过一番考虑,方达决定率军撤去山县。罗刹兵从东门攻进县城,远征军从西门撤离,留下三个连近四百人掩护主力撤退,范廷亮的兄弟连就是其中之一。
三个连的战士们坚守在县儒学的学府里,儒学学府是县城内仅存的几座完整建筑物之一,府内荒草丛生,教谕、训导、生员早在几个月前便逃走了。入城后的罗刹兵疯狂追赶远征军主力,结果遭到隐藏在学府内的战士们的伏击,罗刹兵立刻停下来攻打学府。
几门火炮架起来对着学府狂轰滥炸,学府被炮火的硝烟湮没。楼阁房屋坍塌了,树木也支离破碎。炮轰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后停止,学府内很安静,没有一丝人为的声响。近百个罗刹兵手持火枪冲了上去,当他们冲进学府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战士们瞄准他们开枪射箭,乱了阵脚的罗刹兵抱头鼠窜,丢下一片片尸体。
恼怒的罗刹兵再一次炮轰学府,他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火力明显比上一次减弱,一些战士跑出来捡拾被击毙罗刹兵的武器。罗刹兵的火枪可是远征军的稀罕物,大将军王超就曾下令,缴获一支罗刹火枪奖赏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