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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鼎 第十章.将军白发征夫泪(中)

夜终于过去了,大地重现光明,周围一片寂静,没有敌人也没有友军。伤兵们的食物严重短缺,而重伤员又需要营养恢复健康,于是军医和护士们就把自己的粮食留个那些重伤员。

沈护士倚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她面容憔悴,显然是长时间的劳累和饥饿造成的。范廷亮拿着一张烤饼走过去,说:“沈护士,我这有一张饼,你把它吃了吧。”

“我不饿,你还是把这张饼留给重伤员或者自己吃了吧。”

范廷亮把饼递给她,说:“重伤员和我都吃饱了,你不要客气了。”

沈护士伸出纤细的小手接过饼,说:“我留着以后再吃。”

“你真是太善良了,我知道你要把饼留给重伤员,嗨,你总是为别人考虑,从不为自己考虑。女孩子身体娇弱,你快把饼吃了吧,难道我们这些身强体壮的男人吃饱了,却让你一个女孩子挨饿吗?”沈护士拿着饼慢慢吃起来,范廷亮看着她吃饼的样子,心里很舒畅。

“我们现在缺少食物药品,必须立刻与大部队会合,重伤员不能再经受颠簸了,我想让几个轻伤员到西岸侦察一下情况,”军医神情严肃地说着,“谁愿意去呢?”

范廷亮站起来说:“我去,再找一个同伴。”

军医说:“好,谁愿意给范把总当同伴?”没人吱声,范廷亮把目光投向正在吃馒头的孙云,孙云的脚伤早就好了,他就是为了躲避上前线才一直赖在伤兵堆里。孙云有些胆怯犹豫,他为了躲避人们锋利的目光,低着头向后退。

军医又大声说了一遍,“哪位轻伤员愿意同范把总一起到西岸?”大伙现在是同坐一条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都耍心眼儿玩小聪明,那就等死吧!

场面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一些行动不便的伤员站起来要求到西岸侦察情况。军医带着怒气说:“难道没有行动方便的伤员愿意去吗?”

大伙都盯着孙云,再装艮萝卜,孙云害怕自己会被群殴致死,他鼓足勇气跳了起来,“别说了,我去!”

范廷亮和孙云渡过叶河之后,弯腰躲在茂密的草丛里,凉风吹动草茎左摇右摆,孙云捏着一把冷汗,紧紧跟在范廷亮的身后。

“哎呀!”孙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具罗刹兵尸体!尸体的脸是冰冷的白色,黑黑的眼圈,一双腐烂的眼睛深陷进去,正盯着孙云,死尸的一只手向前伸开,仿佛是要向他的仇人索命,“妈呀,死……死人!”出生入死的士兵竟然害怕一具尸体,范廷亮有些鄙视孙云。

范廷亮一把拉住孙云不容分说向前走,走了一段路,风吹来了喊杀声,范廷亮抬头望去,远征军正在同一群罗刹兵激战。这是一场小规模战斗,罗刹兵很快就被消灭,远征军士兵在打扫战场捡拾战利品,范廷亮蹿出草丛兴奋地喊道:“喂,兄弟们,我是方都统手下的把总,我们与大部队失散了……”

这支远征军归张文宗指挥,范廷亮、孙云带领他们到叶河东岸把伤兵们送到营地治疗。在张文宗的军营里,范廷亮他们受到热情款待,这支伤兵队伍终于钻出了罗刹兵的包围圈,安全地与友军会合了。

伤兵们得到友军医护人员的救治,伤势明显好转,沈护士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一下,她坐在帐篷外边翻阅一本《唐诗》。

“沈护士你好,你在看书,”范廷亮在沈护士身边坐下。

沈护士抬起头看着范廷亮笑了,“原来是你呀,范把总。”

“别叫我范把总,太生硬了,我们一起从鬼门关闯了过来,你就叫我永明吧。”

“我得代表大伙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根本就走不出罗刹兵的包围圈,你足智多谋,是我们的英雄啊。”

“英雄这两个字我可承受不起,我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军官。”

“你越谦虚显得越高大,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嗨,都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

“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你喜欢看唐诗?”

“嗯,我觉得唐诗很美,范把总你也喜欢唐诗?”

“我以前是儒学的生员,摇头晃脑背了好几年诗词歌赋。”

“原来你还是儒学生员,这么说你是文武全才了。”

“仅仅是懂一点,算不上是全才。”

范廷亮正和沈护士说着话,孙云笑嘻嘻地跑来了,“咦,沈护士在看书,这是什么书?”

“这是一本《唐诗》,闲着无聊随便看一看,”

孙云颇有兴趣地说:“能把这本书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沈护士把书递给孙云。

范廷亮在一旁说:“你认字吗就要看书?”

孙云抻着脖子说:“我正经念过三年私塾呢,不信我给你读几首,床全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孙云念着念着突然眼睛充满了哀伤。

“你怎么了,想家了?”范廷亮问道。

孙云点了点头,低沉地说:“我想我娘,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出门在外两年了,娘还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两年了,娘一定又衰老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辛酸的泪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从孙云的眼中涌出,沈护士咬着嘴唇洒下同情的眼泪,范廷亮也不再嘲笑他贪生怕死。他是为了母亲,白发苍苍的老娘,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儿子从远方归来,荒村古道不见儿子的踪影,母亲老泪纵横,无论儿子身在何方,他的心永远寄托在母亲那里。

方达的部队朝北方开进,范廷亮暂时联系不上,就留在了张文宗的队伍里,而沈护士在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跟着军医上前线救死扶伤了。

残酷的战斗又开始了,罗刹兵狂攻远征军把守的山岗,范廷亮、孙云跟随张文宗的部队参加战斗。罗刹兵的炮弹铺天盖地,山岗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炮弹炸过,那猛烈的呼啸声、撞击声充斥着整个耳朵,黑色的烟尘笼罩山岗,此时的山岗已成为人间地狱。

第一轮炮轰结束,被炮弹击死击伤的官兵遍布山岗不计其数,每个士兵的耳畔都像聚集着一群蜜蜂,“嗡、嗡、嗡……”第二轮炮轰又开始了,炮弹的呼啸声像是魔鬼的笑声,远征军的士兵趴在阵地上坚守阵地寸土不离。

在火炮的掩护下,一群罗刹兵试图冲上山岗,结果被山上滚下的乱石砸得鬼哭狼嚎。山岗只要还有一个远征军战士就不会让敌人踏上半步。进攻失败了,罗刹兵继续炮轰,看来他们似乎要把山岗削平。

到了下午罗刹兵的活力逐渐减弱,远征军官兵有了喘息的机会,范廷亮掸掉身上的泥土,他真担心耳朵会被震聋。

“哈哈哈…..”在这死亡阵地上竟传来疯子似的笑声,范廷亮抬头寻声望去,一个人张开双臂口中又喊又笑。

“啊,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范廷亮用力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细看,“真的是他,天呐,这……”那个奔跑的疯子是孙云。

“娘,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哈哈,过年啦放炮啦,娘,我要吃您亲手给我包的饺子。”有几个士兵看着孙云的疯样偷偷地笑,范廷亮像被烈火焚烧一样难受,他冲出战壕和几个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把孙云拉了回来。

孙云看了看范廷亮和其他几个士兵,又惊又恼,“我要回家见我娘,我要回家见我娘,你们干什么?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

猛烈的炮火又向山岗袭来,孙云停止了吵闹,他像是一个孩子,任凭人们拖拉,呆呆地望着漫天飞舞的炮弹,口中背着唐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回到战壕之后孙云又开始闹起来,没办法士兵们只好用绳索把他牢牢捆住,范廷亮问:“他这是怎么了?”

一个士兵叹息一声,说:“嗨,他被吓疯了。”

不久罗刹兵停止了炮轰,孙云在地上打滚,他大喊大叫想要挣开绳索,范廷亮含着泪说:“孙云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看我一眼……”

孙云一脚狠狠踢在范廷亮的肚子上,士兵们扶起范廷亮,说:“他现在疯了,失去了理智,你离他远一点,别自讨苦吃。”

几个强壮的士兵用力按住孙云,孙云挣扎了几下然后长吐一口气安静下来,他望着天空浮动的白云发呆,“娘,我回来了,儿子回来啦。”他满含微笑地说着,仿佛母亲就在他眼前,忽然他又哭了,“娘,您怎么了,您的白头发又多了,儿子不孝啊。”人们看着这个疯子心里都一阵酸楚。

到了夜晚,士兵们都在帐篷里思念家乡思念远方的亲人,而孙云则不停地叫喊,重复着一句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孙云疯的彻底不认人了,无论范廷亮和他说什么,他都报之以踢打咬啐,弄得范廷亮无可奈何。

打了一天的仗,范廷亮也很疲惫,到了后半夜他找了几个士兵替自己看着孙云,他到帐篷里休息一会儿。在去帐篷的路上范廷亮就感觉头脑昏沉眼皮沉重,到了帐篷里,一贴上枕头他就发出鼾声沉睡过去。

范廷亮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孙云没有吵闹,看来他睡得很安稳,说不定他恢复理智了。”范廷亮满怀希望地去寻找孙云,可是孙云却不见了。

范廷亮拦住一个士兵,问道:“兄弟,你知不知道昨天被吓疯的那个士兵哪去了?”

“他呀,死了。”

“死了?!”

“对呀,尸体就在那边。”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好像是今天凌晨吧,怎么死的我也说不准。”

“谢谢你,”范廷亮强忍着悲痛跑到一棵被炮弹炸断的大树下,孙云静静地躺着,身体已经僵硬,他临死时还面带微笑,眼角镶着一颗泪珠,他依然仰面朝天望着白云。范廷亮把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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