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心头一凛,春儿下意识的后背发凉。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冷眸,南宫景煜不带一丝温度的发问,只见对面站着的少女身子又是一凛,然后便也瞥开眼吩咐道“凝华宫所有宫侍,立刻到司刑房领罚。”
领罚?
紫凝儿抬眸,只见内殿里候着的宫人纷纷落跪,不禁也跟着沉下了脸色。
“各领杖刑五十,若有下次,你们就自己进天牢。”
冷淡的声音再次传出,紫凝儿躺在床上都能听到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及见抬眸见春儿脸色都白了下去,不禁又才小声的唤道“景煜……”
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南宫景煜不想听,随及便也转身打算离开。
“景煜……你要是把他们都打残了,那到时……谁来伺候我吃饭喝水?谁来……”
“我来”漠然回声,南宫景煜打断她口里的劝言,然后便也不顾满屋诧异的眼神,盯着她一字字说道。
他来?端茶还是送水?
仿佛读懂了她眼里的质疑,南宫景煜转眸在屋里四处打量一番,然后便也走到了一旁的小桌前,无视一屋子瞪得比牛眼还大的眼睛,轻手端起一旁的琉璃杯倒满了水,然后便也朝着床前走去。
“还不相信吗?”说罢,随及将手中的杯子递向了床上同样一脸惊讶的紫凝儿。
如今有图有真相的,她怎么能不信?
不过,就因为自己算计着要将翊霖留下来,而不得已故意将自己的手弄伤以博点同情分,而如今……就因为如此,就要这五十多名宫人共同受罪?好吧!虽然她紫凝儿一向活得没心没肺,但如今,就这样置他们生死于不顾,是不是太缺德了点?
“可……”想了想,紫凝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景煜,这次真不怪他们,你要罚也罚不到他们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替他们担这个罪过?”脸上泛出一丝调侃的笑意,但眼中的冷漠却分毫未减。
摇头,紫凝儿立刻否认。
“那就对了。”冷笑着说完,随及便也转回身对着一众宫人又道“怎么,还在等朕再给你们罪加一等吗?”
他的声音,完全不似跟紫凝儿说话时的那般温和,如今一屋的宫人左右对望一眼,然后便也匆忙起身朝着殿外而去。春儿走在最后,一向知道皇上的脾气,所以她自知再留下来不止是他们没有好处,就是对紫凝儿,恐怕也是不利。
“等等”急忙呵住了他们,紫凝儿抬眸眼巴巴的望向南宫景煜,眸光里泛着楚楚可怜的意味,然后便也小声的求着情道“景煜,能不能,罚得轻一点儿啊?”
“那爱妃觉得,多少合适?”
“嗯……,每人十板子,好不好?”其实,她很想说每人一板子就够了,但……看着如今南宫景煜笑得不怀好意的模样,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就此回道。
“好,当然好。”挑眉浅笑,南宫景煜望着床上的女子点点头回应,随及见她脸上也露出了隐隐不安的笑容,这才回过身来对着众人又道“还不快过来谢谢你们主子大恩?”
“谢凝妃娘娘大恩”
走到殿门口的众人又回了身来,随及叩头行礼之后,这才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还呆在床侧的南宫翊霖,此时也是万分惊奇的瞪着床上一脸诧异的女子,毕竟活了九年之久,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听过谁的半句劝言的,如今这情境若是换到任意一个人身上,恐怕那些宫人们,必定会被罚得愈加惨烈。
“谢谢你了”躺上床上浅然一笑,紫凝儿由衷的说道。
说实在的,她刚刚并没料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本来还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如今看来,景煜这人其实还真是不错的。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了?”
缓步走近,南宫景煜睨了眼一旁呆住的南宫翊霖,随及便也坐到了床边柔声问道。
“嗯”点点头,紫凝儿望了眼翊霖,见景煜似乎还有话说,不禁又才疑惑了眸光又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翊霖说?”
顿了顿,南宫景煜缓缓摇头,然后便也望着紫凝儿一脸认真道“你把翊霖留下来,是想……怎么处置他?”
原来,这才是正题。
难怪他今天这么好说话,原来目地是想让自己告诉他留下翊霖的原因啊!之前秦落璃带着翊霖来道谦,并屡次暗示自己要下狠手对付翊霖来保住他小命时,她就想到了这一办法,她不能对翊霖动手这是肯定的,但若她能将这小家伙留在身边,景煜不止不能再惩罚他,而且还能借此免除一个祸害。
当然,翊霖若放在秦落璃身边,早晚都是个祸害。
“嗯?”出声示意,南宫景煜好脾气的提醒在自己面前都能失神的女子。
“呃……这小家伙对我敌意太甚了,我得好好巴结巴结他,不然……哪天他再咬我,我岂不又得痛了?”半真半假的回着,紫凝儿躺在床上认认真真的说完,随及见对面的男子一脸质疑,不禁又才继续摸着良心又道“真的,你不信……以后总可以看到的,我对翊霖,一定像待先人一般的,除了每早的三柱高香,还得时时请安问好呢!”
后来,南宫景煜还是将翊霖留在了凝华宫内,紫凝儿手上的伤也因调理得好所以日渐痊愈,凝华宫的人虽然都因此而挨了十大板子,但因当中小玄子花了重金周旋,所以大家休养了三四天便也没了大碍。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南宫翊霖在凝华宫好吃好喝住得舒服,如今正睡得正香时,哪知突来的一盆冷水,却是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结实。
“谁……谁啊?竟敢泼本皇子的冷水?”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南宫翊霖衣衫不整的冲着床头怒骂。虽然此时他眼也未睁,甚至睡意朦胧还未清醒,但想来这整个凝华宫内,除了紫凝儿还会有谁?
“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南宫翊霖你属猪的吧?”
手里还端着铜盆,紫凝儿满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言,喷薄的怒火呼之欲出,仿佛眼前睡觉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你……”
“你什么你?现在本宫可是你监护人,如今你再不听话,小心我告诉你父皇去。”
“你告啊你告啊!哼!坏女人”大大的眼睛瞪得比铜玲还大,他微仰了下巴,脸上虽是一脸的不服气,但嘴里却也不敢骂多的话语。
毕竟,她如今还是他的长辈不是。
“好,你等着。”说罢,随及转身便也往着外殿大步离去。
扭过头,南宫翊霖掀开薄被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泛困的双眼,缓缓回头见紫凝儿真的没有回来,心底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父皇的魔爪,如今这才一个月不到,难道他的安逸日子真要完了?
想到此,南宫翊霖本是一脸惺忪未醒的小脸,不禁瞬间惨白了下去。
紫凝儿出了侧殿的门便也往着正殿走去,好吧!不可否认这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南宫翊霖待她的态度终于好了不少,但……两人还是一副上辈子结仇的模样,一见面不是斗嘴就是斗嘴,基本上是连正常的对话都没有过。
“娘娘……”小玄子弯着身子上前,脸上有为难的色彩闪过。
“怎么了?”微微皱眉,隐约可以看到殿外有人走近,随及微侧了身子朝后看去,不禁也是惊讶了面容失声道“芸儿?你们怎么来了?”
“辰儿想你了,便嚷着要过来看看。”
傅芸儿一袭浅蓝的长裙抱着翊辰朝着殿内走近,眼角泛出的笑意,却是由衷真切。
本来因为这半个月来凝华宫住了位新人,所以她们都极少来西宫走动的,毕竟南宫翊霖对辰儿的排斥之意,可是整个皇宫的人都是清楚的。为了避免麻烦,她们便也刻意的避开了西宫,有两次过来,还是坐坐就走,此回,只望不要惹什么事出来才好。
“凝姨娘……”缩在芸儿的怀中,翊辰支开双手,示意着要凝儿抱他。
“嗯,辰儿真乖,如今半个月不见又长高了哦!”伸手将他从芸儿怀中接过,随及抱着他猛亲了几口,这才由衷的赞道。
芸儿站在一旁,随及四下张望了一眼后,这才疑惑着声音又道“咦,怎么不见翊霖呢?”
“哦!那小子还在睡呢,像个猪一样,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点点头,芸儿浅然一笑,随及见翊辰趴在紫凝儿怀中一脸欢喜,不禁又才皱着眉道“辰儿下来吧!你如今也不小了,凝姨娘抱着你会累的。”
“不要不要,我就要凝姨娘抱。”
“好,姨……”
点点头,紫凝儿浅笑着正要答应,哪知门口突然闯进来的身影,却是瞬间让她止了口。
只见此时衣衫凌乱头发都没梳的南宫翊霖,就这么傻呆呆的愣在了殿门口的位置,一脚踩了进来,一脚还放在外边,表情很是愕然。
本来是想出来看看紫凝儿是不是真的跑去告状了,可没想到自己进来后,竟会看到这样一幕。如水的明眸落在紫凝儿抱着翊辰的手上,随及目光一沉,然后便也转身朝着殿外大步离开。
“站住”
紫凝儿抬眸冷呵一声,随及见那门口顿住的小身影也不回头,然后便也略带责备的又道“没看到菀妃娘娘在吗?”
“哼!”一声万分不屑的冷哼自鼻间发出,南宫翊霖没想到她会说这话,如今要想他给南宫翊辰的娘请安,还是别作梦了。
想罢,然后便也提步要走。
“来人,把大皇子给本宫押起来。”微微皱眉,紫凝儿冷声朝着立在一旁的小玄子吩咐,随及见众人手脚麻利的上前,不一会儿便把那小野马给制服了之后,这才提步朝着他的面前走去。
“凝儿……”傅芸儿急忙上前一步,冲着她脸色堪忧的摇了摇头。
“这混孩子就是一石头,还是那茅厕边上的。如今我这做姨娘的若不帮他父皇管管,怕是以后他不止欺负翊辰,就是你,恐怕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了。”
“可……”
据芸儿所知,自南宫翊霖住进凝华宫后,这洛贵妃便是时不时的就会来西宫坐坐,到时若让她知道凝儿非逼着自己的儿子给别人请安,若传了出来,宫里边的人还指不定会怎么说凝儿这种作风呢!况且翊霖这性子她早见怪不怪了,这口气,她还忍得下。
“芸儿,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淡淡一句,紫凝儿冷眸走到一脸不服气的南宫翊霖面前,随及伸手捏起他略显圆润的下巴,然后便也瞪着他又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目无尊长,若长大了,岂不更是猖獗?”
“才不要你管”狠狠撇开脑袋,南宫翊霖怒言回着。
“凝姨娘……我们别惹皇兄了好不好?……他好凶啊!”缩在紫凝儿怀中,年仅三岁的小翊辰害怕的劝道。
“闭嘴”
怒目圆瞪,本是一张可爱的小脸瞬间露出凶相,南宫翊霖万分嫌恶的瞪向紫凝儿怀中抱着的小孩儿,看脸色似乎恨不得上去将小翊辰暴打一顿才能消气一般。
“你们,把大皇子关到房间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理他。”虽早就知道这南宫翊霖对小翊辰排斥得紧,但看今天这副样子,似乎比以往每次见面都还要生气一样。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见南宫翊霖发这么大火,随及揉了揉痛得厉害的太阳穴,然后便也冷硬着声音吩咐小玄子将他拖回房间。
“你,坏女人,你敢关我禁闭,我……我要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把你打入冷宫……”
伴着一阵不服气的怒骂,紫凝儿冷眼望着逐渐被拖出正殿的人影,随及回过头来,这才对着怀中一脸惧意未褪的翊辰关切道“辰儿是不是怕了?”
摇了摇头,南宫翊辰缩在紫凝儿怀中半晌,然后又点了点头。
“唉!”
一声轻叹,芸儿回身便也朝着殿中的椅旁走去。
“辰儿乖,告诉姨娘你有没有惹皇兄生过气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讨厌另一个人,虽然紫凝儿很明白,或许这两人关系之所以这么僵,并非两人本身的原因,而是两人身份的影响。但,翊霖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当初三年前见他最后一面时,他都还是那么可爱单纯,如今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变得如此现实?
摇头,翊辰一脸无辜的望向紫凝儿,小小的眼眸闪出一抹沉色,然后便也自顾自的说道“辰儿很乖的,但皇兄就是不喜欢辰儿,还骂辰儿是小野种。”
最后三字一出,不止是紫凝儿,就是一旁坐在椅上一脸愁色的傅芸儿都愣了。
“嗯?他什么时候这样骂你的?”到底也听过几次南宫翊霖的骂语,但像‘小野种’这么尖锐的话,她倒没有听过。
“有一次辰儿在御花园里抓蝴蝶,碰到大皇兄跟他请安时,他就是这么骂的。”
沉眸,紫凝儿见一旁的芸儿也变了脸色,不由有些尴尬的又道“辰儿乖,你知道你皇兄最不听话,有些话呢也是无心出口的,所以最听话的辰儿是不会跟你皇兄计较的,对不对?”
想了想,然后便也沉重的点了点头。
古代的孩子,果然早熟啊!
心头谓叹,紫凝儿抱着翊辰走到芸儿身旁,转眸示意殿中的宫人全都撤去,这才对着她浅声提议道“我想,让辰儿跟翊霖修好关系。”
毕竟是亲兄弟,再这么视如仇敌般的相处下去,将来不管谁掌了权,另一个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不过想到这里,紫凝儿不免为辰儿担心起来,辰儿地位不如翊霖,母妃也不得宠,将来若他争得皇位或许两兄弟你生我死的机率还少,但……辰儿当储君的可能性也实在太小了。
好吧!她承认她担心翊辰多一点,毕竟,他可是芸儿的骨肉。
“可,这难度也太大了吧!”摇了摇头,芸儿虽清楚紫凝儿的能力,但要让南宫翊霖对辰儿好,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你放心,今晚把翊辰留下来,我自有办法。”浅然一笑,紫凝儿自信十足的回道。
“凝儿,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勉强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嗯?”眼见芸儿一脸愁苦的模样,紫凝儿望了眼怀中的翊辰,然后便也望向芸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辰儿,你先去花园里玩会儿,等母妃跟你凝姨娘谈完,就出来找你好不好?”
“嗯嗯”点点头,小翊辰眨了眨疑惑的大眼睛,然后便也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到底什么事情?”转身坐到了一旁,紫凝儿望了眼门口转瞬即逝的小身影,然后便也猜测着又道“是……关于辰儿的?”
想了想,傅芸儿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本来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每次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起。”
“没事,你说吧!”看她这么纠结的模样,紫凝儿心底自也明白,联系着刚才翊霖骂辰儿的话,难不成,是跟辰儿的真实身世有关?
“凝儿……当年你逃离王府时,其实……是我去向王爷告的密。”
低垂了眸眼,芸儿鼓足勇气,然后便也盯着自己的脚尖回道。
心头一紧,紫凝儿转眸盯着眼前一脸阴郁的傅芸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听说你走了,连府门都没回就追到了城头,直到第二天才黑着一张脸回来,我……我知道那时王爷喜欢的是你,他也是为了你才到丞相府来找我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躺在病床上跟景煜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微微抬眸,芸儿唇角泛出苦涩的笑意,眸中的水光却愈发明显起来。如今事隔三年之久,她还依然能记清当时他们两人在房间里对话的一字一句。
“今日你那般帮芸儿,她……已经喜欢上你了。”
“喜欢我的女子多了去了,怎么,你吃醋了?”
“芸儿生性单纯,于我又有相救之恩,我们情同姐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我不想因为一个你,而让我们变得生疏或者仇视……”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即在大庭广众下说了要纳芸儿为妃,就不能食言。”
“那你呢?”
“待我伤好,我就离开。”
后来,景煜为了此事跟紫凝儿大吵了一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她在外面都听得心惊。虽然,那时她也曾怨过凝儿,怨她为何不早告诉自己此事的内情,但是直到后来凝儿离开留下那一方绣帕时,她才真正的看清,这件事凝儿只是一心好意,她没道理怪她。
“芸儿……”一声轻唤,紫凝儿将陷入回忆的芸儿拉入现实,抬手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这才浅笑着回道“别哭了,你不怪你。”
芸儿既是在她离开后便告诉了景煜,那就是说,景煜在城门等了她一晚上?现在想想,若不是她当初为了拿那块令牌好出行方便,若她早早到了城门,恐怕面对那时怒极的南宫景煜,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凝儿,之前我不知道你也喜欢他,那时……”
“没关系。”
“可……”
“真的没关系,如今事已成定局,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她也想看看芸儿是如何看待她们如今共同嫁给了南宫景煜的事情,其实若说起来,两人虽然相处融洽,但入宫这四五个月以来,两人几乎都没有同时出现在景煜身边,偶有的两次,她也能看到芸儿脸上的无措与失落。
“凝儿,我怎么还会怪你呢?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的。”急忙解释,芸儿极其认真的回着,随及见紫凝儿还不太肯定,不禁又才继续回道“凝儿,其实……辰儿并非我与皇上的亲生孩子。”
“什么?不是……”不由自主的诧异惊问,紫凝儿虽早有这样的预料,但如今听芸儿亲口说起,她还是忍不住的心下震惊。
“不止不是皇上的”知道她怀疑什么,芸儿惨然一笑,随及便也继续回道““……也不是我的。”
听到这话,紫凝儿已经完全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桃花圆瞪得比铜玲还大,她望着她,眸光里闪烁的不可置信,更是万分明显。
“当年上官家之所以败得如此彻底,虽是后来那些贪赃枉法以及黄河赈灾事件的那些大原由,但起因,却是因为他欺君罔上送出假女儿冒充七王妃的事情。”回忆着说完,芸儿抬眸看了眼对方的脸色,然后想了想便才继续着说道“王爷从江南找回上官月,本是要用她来指证上官诚风的,后来上官诚风为了自保在狱里的饭菜里下了毒,上官月母子虽是无事,但她那个贴身丫鬟却丧了命。”
“上官月……母子?”当年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些,自是知道是上官月出面指出了这件事情让丞相府被封,后来,也才让景煜等人有机会将他的势力逐一击垮。但如今,这上官月母子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这事儿被王爷封锁了消息,当年那孩子不过才刚刚满月,上官月痛心自己亲生父亲的残忍,同时也为了保全自己孩儿的性命,所以才不得不与王爷做了交易。”
“原来,是这样。”
“对,那孩子原名子修,是上官月与别的男人偷偷怀上的,后来赶上皇后赐婚,这才不得不将你扯了进来。”
“你是说,当初赐婚的时候,上官月就已经怀有身孕了。为此,上官诚风才不得不找个女子假冒她?”脸上的惊讶被恍然大悟取代,难怪当初她怎么也想不出为何上官老贼会让自己假冒上官月,原来他是怕自己家的丑事败露啊!
见芸儿朝着自己点头,紫凝儿眸光一闪,随及望了眼空无一人的大殿,然后便也用着极小声的声音又道“芸儿,你的意思是……辰儿,就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再次点头,傅芸儿眼中的光彩不禁更加复杂起来,她伸手抚上紫凝儿的手心,紧握了对方的小手,这才郑重道“不止如此,凝儿……其实……”
不止如此?紫凝儿心底一沉,随及见芸儿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也不禁打起鼓来。
“其实……景煜他……根本就没碰过我。而那上官诚风,同样也没有。”
被她握住的手心微微一颤,紫凝儿一脸震惊的模样望向她,想问些什么,可是话在喉中,却又开不了口。
景煜没有碰过她,说实话凝儿并未有太多惊诧,但那上官诚风……
“我知道这话听着很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低眸拭去眼里流下的泪痕,芸儿顿了顿,随及便也浅笑着面容流泪道“我要上官诚风娶我的理由是我不想再当丫鬟任人使唤,但条件是当你为他做完事后,他就得给我一纸休书放我们二人自由,其间更是不能碰我半分,他当时为了套牢我,所以就答应了。……而……景煜,他爱的是你,又怎么会对你的好姐妹,做出半点逾越的事情。”
“虽然名义上我是他的妾室,但我们两个都很明白,把我们牵到一块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紫凝儿。”
“芸儿……”
眼见面前的女子哭成了泪人,她也才刚知道这么多,所以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劝慰的话语安慰她。这件事上虽然三人都没错,但……芸儿是最无辜的,无端端的搅进这些事里来,她原本的生活本该很正常很安然的。
“凝儿,翊辰的身份虽然知道的人少,但像容妃沅嫔还有翊霖这些在三王府待过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顿了顿,芸儿这才一脸担忧的望向紫凝儿劝道“翊辰身世特别,不受人待见也是正常的,其实翊霖不喜欢辰儿也是常事,你就别趟这趟混水了,好吗?”
翊霖到底也算嫡系,而翊辰连庶出都算不上,所以这事儿若闹得大了,到时不止翊辰讨不到好,就是凝儿,也会因此而吃亏的。如今眼看着凝儿跟皇上的关系好些了,但如今这秦落璃一回来,恐怕又得有事端发生。所以,她才不想紫凝儿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帮翊辰出头。
半晌之后,紫凝儿终于从无数个意外里回过神来,如今还无法回答芸儿这个复杂的问题,然后便也故意转移话题道“那你可知,辰儿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谁也没说,唯一知道这事儿的丫鬟也死了。”
摇头,芸儿沉眉轻声回道。
“芸儿……”
淡淡一句,紫凝儿抬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怔怔的望向了对面的少女。
“怎么了?”目光一顿,隐隐的好像猜到她要说些什么,芸儿迎视着她的面容有些疑惑。
“不瞒你说,我怀疑……是有人暗地里教翊霖做这些事的。几年前我就见过翊霖,那时的他跟现在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你明白吗?”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焦虑闪过,紫凝儿认认真真的望向芸儿,然后转眸又谨慎万般的看了眼正殿。
“如果我的怀疑是真,那你想想,到时翊霖会变成什么?如今他小小年纪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敢动手打骂,将来……别说是翊辰和你,就是整个后宫里的孩子,恐怕他也不会放过。”
被这话吓得娇唇微张,芸儿不可想象的伸手捂住了小嘴,眼里闪烁的泪光更为惑人。
“他既知道辰儿的身份,知道他并非皇室血脉也对他如此仇视,如此下去,这孩子恐怕会被教成……”另一个景煜。
后面的五个字,紫凝儿没说出口。
景煜的身世虽也可怜,促成他如今这冷漠无情的性格虽也是有原因的,但每每想到他对付人的那些手段,想到他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眸子,她都不禁有些害怕。据她所知,不止老六的手是被他砍的,图谋造反的老二以及欧阳将军两家人,全都是处以凌迟极刑,尸首挂在城门半个月,硬是逼得没人敢往城门过,这才命人取了下来。
自他继位到如今,除了景熙有太后一族庇护外,其余的兄弟,硬是一个也没能活。
“凝儿,你是不是怀疑,在背后教大皇子这一切的人,会是秦落璃?”从紫凝儿的话中缓过神来,芸儿仔细想了想,然后便也试探着问道。
大皇子到底是皇子,能教他的人不多,而能让他听话乖乖受教的,自然就只有她的生母了。
最终,紫凝儿没有给芸儿一个肯定的答复,小心叮嘱了她以后说话谨慎不要落人话柄打草惊蛇,然后便也遣人送了她回了东宫。
前脚芸儿刚走,哪知后脚便有人进了殿中。
“奴才拜见凝妃娘娘,娘娘金安。”小玄子跪在了殿中,一张俊秀的小脸埋在了地上。
“有事吗?”
若有吩咐,小玄子一般不会无缘无故闯进殿中的,紫凝儿沉了沉眸,然后便也清冷着声音问道。
“娘娘,奴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微微抬眸,小玄子脸色阴沉的回道。
“说吧!”
“回娘娘,刚刚……”再次抬眸,小玄子转眸望了眼四周,然后便也放低了声音回道“刚刚奴才远远的看到,春儿姐姐趴在正殿的门扇上,似乎在……偷听些什么。”
“什么?”一声质问,紫凝儿本是一脸缓和的面容瞬间布上阴霾,她惊案而起,随及便也瞪着跪地的男子,有些惊慌。难怪刚刚她一唤人,春儿便急急忙忙的进了殿中,原来是她一直躲在殿外,所以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进到殿中了。
如此一来,那么前几次她有意遣退众人时,春儿是不是也躲在暗中偷听?
想到此,紫凝儿实在无法想像那些话被春儿听了去,会有什么后果。
“娘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两次奴才无意撞见只以为是意外,可如今这次奴才躲在她身后偷偷观察了很久,发现春儿她真的是……有意偷听的。”
有意偷听?
叶芷兰,你好大的胆子。
暗自沉眸,小玄子低下脑袋,然后便也默不作声,等着自己的主子吩咐。
“你去盯着她,看她待会儿出了悠然殿后,还会去什么地方。”深吸口气,紫凝儿平复着心中的怒意,然后便也一字一句的朝着小玄子吩咐安排。
“娘娘,若……她要去别的娘娘宫里,可怎么办?”一丝忧虑跃上眸中,小玄子抬眸怔愣的盯着上方居高临下的女子,语气里带着点点请示的意味。
如果春儿要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到时若是景煜也就罢了,但万一她要是将这事儿告诉了背后操纵翊霖的人,那岂不坏事?想到此,紫凝儿眸光一沉,随及冷了脸色犹豫半晌,这才捏紧了拳头回道“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自己看着办?
“如果她真有二心,这凝华宫,自然留不得她。”知道小玄子担心什么,紫凝儿心下一狠,随及便也放了狠话。
“奴才领命。”
按在地上的十指微微一紧,小玄子回了话,然后便也起身朝着殿外离去。
待小玄子身影消失,紫凝儿这才从失神中醒过神来,她瞪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随及低眸万分苦恼的揉了揉痛得厉害的太阳穴。
或许,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又或许,这本来就是她的真实面目,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他人死活。
摇了摇头,紫凝儿不想深思这个问题,然而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目光却落到身前一双精致奢华的锦靴上,猛的抬眸,只见南宫景煜正站在身前一脸阴沉的睨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
莫明的心底一慌,紫凝儿直起身子从椅上弹了起来,瞥了一眼依然冷漠如冰的南宫景煜,然后便也下意识的低下眸光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忙着政务,只有等近了黄昏的时候,他才会过来。如今,看起他的样子似乎已经来这儿很久了一样,所以紫凝儿不得不怀疑,刚刚她与小玄子的对话,是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伸手不安的拔了拔额前的鬓发,紫凝儿不得不惊慌失措,因为她无法想像当景煜听到那些话后,会怎么看待她。
“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就早点过来看你。”语气带了丝难得的暖意,他缓和了脸色望向身前明显被吓坏的女子,然后便也浅笑着替她抚顺了额前的鬓发又道“怎么惊慌失措的,难道,你就这么怕我?”
听着他略带调侃的语气,紫凝儿也不禁渐渐回了神,随及低垂了脑袋悄悄吁了口气,然后便也抬眸换上一脸欣喜的脸色回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刚刚想事情一时没注意,你突然进来又不出声,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哦?在想什么?”旋身落坐,大气而尊贵。
“没什么特别的”急忙推搪,紫凝儿转眸便也对着殿外吩咐起来“来人,上茶。”
话毕,随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有小宫女端着茶具上来了。
紫凝儿低眸想着什么,却没顾及到南宫景煜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清香的热茶呈至身前,她略略惊讶的回过神,随及以着极快的速度恢复常态,然后便也小声的向着景煜问道“今天这么早忙完,怎么也不去看看她们?”
好吧!她是太紧张才说错话的,如今,她怎么能劝着他去见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呢!
“今晚,是洛贵妃的生辰,所以……”捧着手中的雕花茶盏,南宫景煜淡淡说着,随及目光落到她闪烁不安的眸光里,正要开口,哪知她却抢先出言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要不要带翊霖一块儿过去?”
微微抬眸,紫凝儿神色如常的望着他,脸上的淡然自若,刺痛人心。
既是处于现今的位置,那么这类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紫凝儿心下明白,所以她认命,这种事上与其跟他吵闹发脾气,倒不如假装温婉大方,让他心中存一点欠疚之意,来得更为真实。
“嗯,这么些日子未见,她也想他了。”
这么说,你早见过她了?
心头冷然,紫凝儿回眸随及便也对着立在身后等待吩咐的小宫女又道“去请大皇子出来,给他换身喜庆点儿的衣裳,再带他去库房挑些礼物。”
“不用了,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浅然一笑,南宫景煜忽视她眼中闪动的异样,然后便也沉声回道。
“你准备的是你的,翊霖是她的亲儿子,到时若能收到翊霖的礼物,她会更高兴的。”
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紫凝儿低眸盯着自己的衣袖,随及想了想后,然后便也起身背对着南宫景煜浅笑道“还是我去看看吧!他一个孩子恐怕也挑不了什么好的。”
说罢,随及提步欲走。
“凝儿……”望向仓惶而逃的背影,南宫景煜冷下了面容。
“你的生辰,我还不知道呢!”
“无事,反正已经过了。”明亮的桃花眼被泪水染湿,紫凝儿提步匆匆逃离正殿,随及绕过殿廊,然后便也靠在一根漆红的殿柱上,仰眸失笑道。
“人家孩子他娘过生日,过去庆贺庆贺应该的,紫凝儿你别这么小气巴拉了,再哭可就变成丑八怪了……”
躲在殿柱后一边出言自我安慰,一边很不文雅的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紫凝儿企图用这种无聊的自言自语让自己停止流泪,但遗憾的是,说出的话却是让她更为难受。
南宫景煜顿足在七步之外,目光透过足有水缸那般精壮的殿柱,隐隐能看到后方躲着的一抹紫红色丽影。
东宫,洛央宫。
“娘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正殿之上,一名粉衣丽影正莲步轻移,随及走到了一袭朱砂红绣芙蓉花的千羽长裙女子身旁,然后便也浅声禀报。
尊贵奢华的凌仙髻上,精致的步摇迎着阳光散着耀眼的金黄,她懒懒睁眼,随及看了眼屋内焕然一新的陈设,一一略过一眼,然后便也落在正前方的紫金熏炉上。
“把那换成翠绿的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