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蓉儿把话说完,随及只听得一声规规矩矩的行礼叩拜,秦落璃抱着南宫翊霖的玉手微微一动,随及便也对着殿外正行着礼的那人浅声道“起来吧!”
“不知公公来此,所谓何事?”
“回娘娘,这……”微微抬眸,秦守望睨了眼靠在她身旁躲躲闪闪的大皇子,随及顿了顿后这才笑着说道“皇上如今在凝华宫等着,想请大皇子去一趟。”
闻言,秦落璃瞬间明白了面前这皮笑肉不笑的老太监什么意思,感觉到翊霖抓着自己的小手渗出了汗,随及想了想后便也推辞道“小皇子刚从外面回来,如今玩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还望公公回禀皇上一声,就说若是他想儿子了,明天一早霖儿再去重生殿向他请安。”
“这……”
秦守望一张老脸皱成了饺子状,为难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女子轻声打断。
“你快去凝华宫回话吧!可别让皇上等久了。”淡淡一句,却不容对方拒绝半分。
阴沉的老脸更显愁意,秦守望弓着身子立在殿外半天,最终权衡之下,还是朝着对面那女子行了礼带着一众宫人转身离去。
“呼……”轻轻吐了口气,南宫翊霖从秦落璃裙子后别过脑袋,随及见秦守望那死太监已经走远,然后便也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娘亲的手。
“蓉儿~”
“奴婢在”
“去替大皇子打好洗澡水。”
“……是”回身,随及便也带着满腔的疑惑退出了宫殿。
如今离正午尚早,现在就要午睡,是不是太早了点?皱了皱可爱的小脸,蓉儿出了殿门转身,随及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殿内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像是大皇子正在朝着洛贵妃下跪。
凝华宫,内殿。
一下早朝就听到冯大人匆匆赶来凝华宫,如今他朝服未换便也跟着过来,一身的紫金朱雀浴火长袍,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也是无意的,你别听宫人们胡说了。”
半坐在床榻上,包得像只粽子的左手放在丝滑的软被上,紫凝儿朝着面色漆黑的南宫景煜浅声出言。
倒不是她紫凝儿宅心仁厚成心想放南宫翊霖一马,只是,景煜待翊霖的那些严厉手段,实在……让正常人看着都是狠不下心的。自进宫三个多月,听闻南宫翊霖受到的责罚都不下十次了,而且这些还是宣扬出来的大事件,其他像是什么鞭打罚跪关禁闭之类的,都还忽略未记。
沉默着没有回话,南宫景煜依然一脸阴沉得可怕。
早知会是这个结果,紫凝儿不打算多说,随及靠在床侧微微失神。
不多会儿便有脚步声在外殿响起,然后只听得春儿的声音在外殿响了起来。
“皇上,秦公公回来了。”
提步,南宫景煜朝着外殿走去,负在身后的右手渐渐在袖间紧握成拳。
暗叹不妙,紫凝儿用右手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然后蹬上鞋子便也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人呢?”
紫凝儿靠在内外殿相交的画壁上,眼神透过格子窗纱朝外看去,只见一身孤傲的南宫景煜正面朝着跪在殿内的几名宫人,低声质问。
“回……回皇上的话,洛贵妃说小皇子需要午睡,说是……明天一早再让他过来给您请安。”
秦守望不敢抬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颤颤巍巍,仿佛濒死的老人一般,不敢重声。
“混帐东西”
一声怒骂,南宫景煜抬脚便也朝着前方的秦守望身上踢去。
躲在后方的紫凝儿身形一颤,随及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畏惧与不可思议,眼神直直的落在南宫景煜的背上,后面的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
景煜为人一向狠戾无情,这一点她都是知道,可如今看着他对秦公公这样一个老头动手,紫凝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联想到他平常对南宫翊霖发怒时,紫凝儿也不禁同情起小翊霖来,三年前他虽也顽皮但到底是胖乎乎可爱得紧,小脸上的笑意总是那么单纯得不掺一丝杂质,而如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南宫翊霖的心里,似乎藏了很多很多秘密一般。
清儿一早就带着翊辰回了东宫,因为南宫翊霖过来闹的这一出,所以她也没有机会跟南宫景煜提出要让芸儿搬过来的事情。
正午刚过,容妃李如便也带着一些名贵的药材过来看她,两人在殿里随便聊了几句,因怕有人偷听,所以便也早早让她先回去了。紧跟着张贵妃也过来探望,这次没有带什么跟班,一个人带着一帮宫侍又携了什么膏药过来探望,紫凝儿眼见春儿在外面跟她周旋得费力,无奈之下,只得让她进来。
“姐姐没事了吧?”一进殿中,张羽仙便也一脸担忧的扑了过来,一双含泪的明眸泛满心疼,然后便也捧着紫凝儿受伤的左手紧张问道。
“无事,有劳贵妃娘娘惦记了。”
淡然一笑,如今手上疼得紧,紫凝儿懒得跟她装腔作势,随及便也抽回自己的手浅声回道。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接连谓叹,张羽仙一副如释大获的模样说着,随及回身从那随行的宫女手中取了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然后便也自然而然的坐到了紫凝儿床边解说道“妹妹听御医院的人说这次你这手伤得厉害,很可能会留下疤,所以便翻着箱底替你找来了这个。”
说话间,张羽仙打开锦盒露出里边放着的小玉瓶。
“这是……”虽说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不过,她可不敢用这女人送的东西。
“姐姐可有听说过积雪草?”
摇头,紫凝儿用右手接过她递来的盒子,拾起里边的小玉瓶看了又看,然后便也只听得张羽仙在一边娓娓道来。
“积雪草本是一味罕见的药材,后因祛除疤痕的效果神乎其神,所以在几百年前这味草药就已被采集近殆,而这一瓶香雪凝露,正是以这积雪草以及各种祛疤效果良好的稀世草药制成。”浅笑着解释完,张羽仙见紫凝儿皱着眉盯着手中的小瓶表情严肃,随及想了想后便又再道“这东西本是年前我爹爹得来的,他赏给我后一直舍不得用,如今知道姐姐需要,就特意给你送过来了。”
“既是如此珍贵的东西,那我怎么好意思要?”微微皱眉,紫凝儿愈加想不透这张羽仙到底藏了什么目地。若自己是比她位份高些的嫔妃倒也罢了,可如今,她一个贵妃来讨好自己一个三品淑妃做什么?
“无事,难得羽仙跟姐姐投缘,今后只要是姐姐需要的,羽仙定当义不容辞的为你办到。”
“贵妃娘娘这话,可是折煞臣妾了。”
“姐姐切莫这么说”脸上透出一抹不经世事的焦虑,张羽仙眸光微颤随及便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回道“姐姐你是不知,羽仙自小家里没有兄弟姊妹,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一直都渴望能有个姐姐陪着我伴着我,如今进了宫里四面楚歌,羽仙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看到凝妃姐姐时就觉得万般亲切,就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般。”
你是想说,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吧!
紫凝儿忍不住的心下腹疑,随及瞥了眼手中的锦盒,然后便也淡淡回道“贵妃娘娘如此厚意,只怕臣妾,受不起啊!”
“我知道姐姐一定觉得我唐突了,那好吧!姐姐你先在床上养着,待以后我们相处得久了,你自然会明白的。”浅声出言,语气里难掩的失落之意甚是明显,她起身,然后又贴心的将落到床沿下的丝被捡了起来。
“不打扰姐姐休息了”说罢,然后便也带着她的贴身宫女往殿外离去。
若不是清宫戏看得太多,如今的紫凝儿怕真得要相信,这张羽仙是真心将她当亲姐姐了。
待确定她们已经离开,紫凝儿唤了春儿进来将她送的东西收好,与刚刚李如送来的药材一同放到了库房里。
李如不简单,张羽仙也不是省油的灯,而那一身疑点的秦落璃,似乎也有点终极大boss的霸气。而如今被无辜搅合进来的芸儿母子,还有那总是与自己作对的南宫翊霖,她似乎,已经不知不觉掉进了人生泥潭,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越陷越深。
而如今,她还有一个很大疑惑,得找南宫景煜为她解开。
“娘娘……”外殿传出轻唤,春儿听不到回应,随及望了眼身后盯着自己的女子,然后便也再次提高了声音唤道“娘娘……”
“什么事?”从胡思乱想中醒过神,紫凝儿微微皱眉,不知是谁又来打扰她的清静了。
“……洛贵妃带着大皇子在外殿等候。”春儿回话时,情不自禁的顿了一下。
洛贵妃,秦落璃?
眸间的阴沉更深,紫凝儿转眸朝着内殿的入口望去,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娘娘?”
外殿再次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紫凝儿轻轻应了一声,随及起身便也朝着床下走去。
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番,紫凝儿托着自己还有些疼的左手出了内殿,随及见到那一身如雪长裙的女子正朝自己看了过来,然后便也低眸欠身行礼道“臣妾见过洛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妹妹不用多礼了,如今你有伤在身,本宫是带着大皇子过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说话间,秦落璃已经率步走到了紫凝儿身前,伸手缓缓将她扶起。
眸光从她被包扎了四五层纱布的手背上略过,眼里有深沉闪过,然后便也转身对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南宫翊霖冷声道“还不过来跟凝娘娘道歉?”
听言,南宫翊霖小小的脑袋缩了缩,然后便也一步步磨磨蹭蹭的走到了两人身旁,欠身跪了下去。
“翊辰调皮咬伤了凝娘娘,还请凝娘娘责罚。”
“不用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无需……”眸光微颤,紫凝儿望着翊霖浅声说着,哪知话未说完,却被身旁的女子冷声打断。
“妹妹你是有所不知,霖儿这孩子从小就顽皮,也是怪我这当娘的没在他身边好好管管,如今酿成大错,实在是本宫的错啊!”秦落璃一脸自责的说着,到了后边,更是连眼眶里的泪水都泛了出来。
“谁都有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贵妃娘娘何必跟一个孩子较真。”劝完话,紫凝儿一时间不禁觉得自己弄错了角色,怎么如今听着,倒像自己的孩子闯了祸,她在求受到伤害的人不要计较呢?
淡淡的眸光落到还跪在地上的南宫翊霖身上,然后便也缓和了声音又道“翊霖起来吧!我不怪你。”
闻言猛的抬眸,南宫翊霖瞪着她,精美的瞳仁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小小的年纪,他眼里的色彩,本不该如此多变复杂。紫凝儿心下谓叹,随及又才将视线移到了秦洛璃的身上。
翊霖听着紫凝儿的话灿灿的想要起身,随及抬眸见自己的母亲正浅笑着望向自己,随及微抬的脚腕,便也乖乖的放了下去。
“早闻凝淑妃娴淑大方是个难得的温婉良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落璃淡淡笑着,眼里的赞许钦佩之色甚是明显。
看着她的表现,紫凝儿只觉得眼前这女人似乎不是亲娘啊!翊霖到底是她的亲生孩子,虽说跪一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但……她这样无视跪地的翊霖,是不是有点太后妈了?忍不住的心下腹疑,紫凝儿眉梢一挑随及便也一脸漠然的说道“如今不是也赔了,贵妃娘娘若无其他什么事,臣妾……就不留二位了。”
“这……”听她下了逐客令,秦落璃脸上露出难色,随及望着紫凝儿故作冷漠的面容欲言又止,神情也跟着迟疑起来。
轻转了身,紫凝儿朝着一旁的客椅走去。
春儿见此连忙扶了过来,伸手温柔的半掺着紫凝儿纤瘦的身形,眸间的疑惑却也更是明显。
“如今,本宫也不绕什么弯子了。”
咬了咬牙,秦落璃没想到紫凝儿会以这副态度对待她,眼见对方下了逐客令只等自己离开,随及沉了沉眸便也软下了声音又道“凝儿妹妹,皇上的脾气你一向清楚,如今翊霖无意咬伤了你虽是罪不可恕,但……若我这个做娘的就此放任皇上任他处置,恐怕……他一定会要了翊霖半条命的,凝儿妹妹你看……翊霖如今只不过九岁的小孩儿,那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他能受得了么?”
说着,秦落璃拉着跪地的南宫翊霖走到紫凝儿面前时,不禁更是声泪俱下。
“那姐姐,你想臣妾如何帮您?”
刻意带了‘您’字,紫凝儿皱眉一脸担忧的望向她,眸光里闪烁的无措与忧虑之意,不禁更加衬得一张白皙的小脸楚楚可怜。
“若是妹妹能在皇上处置之前,就先对翊霖定了罪,到时事情宣扬开来,或许皇上就不会再对翊霖施罚了。”眸中闪着激动的光彩,秦落璃一脸认真的说着,完全忽视了坐前的女子,脸色变幻万千。
“此计甚妙,那姐姐……你觉得如何处置翊霖,才能让皇上消气呢?”
“这个……”皱眉,秦落璃苦皱着眉头细想了一会儿,随及再抬眸时,脸色已缓和了平常的温度又道“……只要不伤及筋骨落下病根儿,妹妹想如何教训这混小子,姐姐都听你的。”
眸光里飞速闪过一丝寒意,紫凝儿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纤长微卷的睫毛在脸上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正好遮盖了她眼里一系例的情绪涌动。
听到这些对话,一直跪在地上没有作声的南宫翊霖,不禁抬眸可怜巴巴的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表情里暗藏的害怕与紧张,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淡淡出言,眼角的余光打量到翊霖听到这话瞬间身形一颤,心底没来由的微微一愣,随及便也抬眸望着一袭白衣若雪的秦落璃柔声又道“臣妾倒有个好方法,正好可随了姐姐的意愿。”
“妹妹的意思是?”微微侧眸,秦落璃一脸疑惑的望向她,静待下文。
浅然一笑,紫凝儿故作神秘的没有立即答话,转眸望向了地上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南宫翊霖,然后便也刻意放低了声音朝他唤道。
“翊霖,你过来。”
抬眸,南宫翊霖脸上的惊诧还未退却,如今看了眼笑得像只狐狸的凝淑妃,然后便也情不自禁的朝着自己的母亲望去。
微微点了点头,秦落璃脸色未变,却也示意了翊霖过来。
两母子的表情对话她看了个明明白白,心底冷笑一声,紫凝儿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已打定了主意。
秦落璃想让自己对翊霖下狠手,这一点显而易见。
自上次她一气之下抽了翊霖之后,南宫景煜虽没明着说什么,但他明显也是介意的。这世间往往就有那么一种人,自己可以不折手段不计后果的去伤害一个人,而其他人,却不能动这个人分毫。而景煜,就是这样一个极品。
从地上爬了起来,南宫翊霖胆战心惊的朝着坐在椅上一脸淡然的女子靠近。
“翊霖就先留在这儿吧!姐姐放心,臣妾敢保证从此以后,皇上绝不会再动翊霖半根头发。”浅然一笑,紫凝儿伸手将南宫翊霖拉到了自己面前,纤长的指尖缓缓划过南宫翊霖嫩白的小脸,眼里有狠毒闪现。
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南宫翊霖下意识的向自己母亲投去求救的眼神。
纵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紫凝儿心下暗自浅笑,面上的狠毒之意却也渲染得容颜愈发娇媚妖艳。
不是没看出紫凝儿眼里透出的狠毒,秦落璃目光微颤,随及移开目光不再看翊霖半眼。
“……娘……”
犹豫着,南宫翊霖可爱的双眸中溢出泪来,他固执的不让紫凝儿拉着他,但奈何他的力气太小,所以只有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亲娘,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
“姐姐请回吧!”
见此,紫凝儿知道秦落璃是狠了心,随及稍稍用了狠力,一把将翊霖小小的身子扯了过来。
许是她用力过猛,翊霖一米三的个头瞬间朝着椅边的小桌上摔去。
眸中有闪动的脆弱,秦落璃回首万分感激的望了紫凝儿一眼,然后便也咬着牙笑道“如此,本宫就谢过妹妹……仗义相助了。”
说罢,随及转身便也仓皇而逃。
如此生离死别的模样,看来这秦落璃是想一锤定音,只一招就把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眼见那一抹雪白的身影消失于辉煌的大殿之内,紫凝儿心底有了数,随及便也命春儿去取皮鞭过来。眼角的余光打量到半趴在小桌上浑身一颤的南宫翊霖,心下好笑,随及便也故意冷冽了声音问道“怎么,怕了?之前你咬我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微微抬眸,南宫翊霖狠狠瞪着她,面容上的不服气与愤怒之意,就如那被小人暗算了的正人君子一般,只能无可奈何的气到将要吐血。
“如今倒还有点骨气,小子,你若识相就跟本宫道个歉,本宫尚可念及你年幼待会儿下手轻点。否则……”冷笑着威胁,紫凝儿声音不是很大,却故意让整个凝华宫正殿外候着的宫人,全都听得清楚。
“否则……怎样?”吞了吞口水,翊霖故做镇定的挺直了腰板,但此时他眼中写满的惧怕与紧张之意,却不容他隐藏半分。
“否则……”
微挑眉梢,紫凝儿笑得一脸不安好心的解释道“你这小命儿,可就得在这儿交待了。”
六月的天气总是多变,上午时还艳阳高照,如今刚到申时便是雷声隆隆,紧跟着不等众人反应,便是瓢泼的大雨从天幕上砸了下来。
重生殿外,突来的大雨模糊了众人视线,许凌风带着值班的侍卫站在檐下,衣裳早已被雨水浸透。远远的,有一小巧的身形由远及近,风雨交加中,还可看到她努力把着手中的伞柄,不让那把暗青色的油伞随风舞去。
嘶……
纵是这震耳的雨声中,这一声撕裂声也是极其明显。
伞面抵不过狂风裂成两半,然后又是更多的裂痕在看不出花色的伞面上呈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好好的一把伞,此时已经只剩了几枝断裂竹枝,残败不堪。
“你们过去看看”皱眉,许凌风朝着身旁的两人下着命令。
“是”
不多会儿,只见那两人便也从雨幕里带回了一个被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女子,许凌风看着眼生,随及瞥了眼她身上湿透的宫女装,然后便也皱着眉头冷声问道“你哪个宫的?”
“回……啊……阿嚏……”
小宫女正要回答,哪知刚一开口,便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眼见对面一身戎装同样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男子微微皱眉,然后便也紧了紧手指颤声回道“大人,奴婢……奴婢是大皇子的贴身宫婢蓉儿。”
眉头皱得更深,许凌风望着眼前脸上不断有水珠滴落的女子,然后便也稍稍缓和了一点语气又道“既是大皇子的宫女如今不在皇子身边伺候,跑到这前朝来干什么?”
“奴婢,奴婢是有很重要事要禀报皇上。”脸上的凝重更沉一分,蓉儿十指紧扣身子也跟着僵硬如冰。
“是什么事?”皱眉,许凌风转眸看了眼殿外的大雨,心下也明白若不是大事儿,这宫女也不用冒着被淋死的危险从东宫跑到重生殿了。不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事儿,也得他这御前侍卫统领先知道了,再斟酌一番才知。
“……”犹豫的抬眸,蓉儿脸上有迟疑闪过,随及愣了愣,然后便也小声的凑近了许凌风的耳朵万分谨慎道“大皇子今儿去凝华宫请罪一直没有出来,如今凝华宫传出消息,说是凝淑妃因气不过大皇子咬伤她一事,如今……正关闭了宫门对大皇子动用私刑啊!”
听言,许凌风心中一沉随及从便也一脸质疑的望向身旁的女子,犹豫半晌后,这才冷着声音问道“你可知,这话若是被皇上听到会是什么后果?”
他与紫凝儿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但到底也算是有过交情,如今若想像着那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子竟对一个九岁小孩儿动用重刑,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啊!
“大人,奴婢并非胡言乱语,此事整个西宫都传遍了,凝淑妃遣宫人去司刑房取皮鞭还有银针的事情,可是千真万确啊!”
“你肯定?”
“奴婢万分肯定。”
呼吸一窒,许凌风瞪着眼前一脸认真严肃的小宫女,但见她眼里并无闪烁的躲闪,心下也不禁开始担忧了起来。莫不成,紫凝儿为了报复大皇子咬她的事情,竟真的向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下此毒手吗?
吱呀……
厚重的殿门由内而开,屋内的闷热之气瞬间从殿里溢了出来,南宫景煜一袭紫金长袍立于殿门之前,随及目光阴冷的落到全身湿透的蓉儿身上,这才阴沉了面容问道“大皇子,如今真的是在凝华宫?”
蓉儿自小在府里长大,南宫景煜怎么说也算对她了解的,一个知冷知热又懂分寸明事理的一等婢女,确实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乱说。
但,他又实在不肯相信,蓉儿的话,会是真的。
“皇上您快过去看看吧!凝华宫早前两个时辰在司刑房取了刑具,如今宫门紧闭又不肯放大皇子出来,奴婢也实在是怕……怕凝淑妃一时气不过,就对大皇子他……”后面的话蓉儿不敢乱说,如今抬眸一脸紧张担忧的望向了南宫景煜,只希望自己的大主子能够从自己的语里明白,自己的小主子如今该是身处何境。
沉冷的面容逐渐加深,南宫景煜望了眼殿外的大雨,随及想了想后,便也眸光不转的对着身边人吩咐道“摆驾,凝华宫”
“……是”
心中微微一顿,许凌风犹豫一瞬随及便也沉眸答应。
一众宫人冒着倾盆大雨抬着大轿往西宫前进,蓉儿跟在外边一脸紧张,脸上不断有雨水流下,整个人也不禁变得更为楚楚可怜。
伸手轻轻按着腰间的佩刀,许凌风时不时的转眸望向那紧追着众人步伐的少女,恍惚间,竟也能从她沾满雨水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脸上,看到她微笑时的可爱样子。仿佛着了魔一般,待到冰凉的雨珠拍在脸上,许凌风清醒不少,随及再抬眸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掉队了。
轿身落地,随及不等众人反应,只见那深紫色的轿帘被内力扬起,然后便是一紫金长袍的华贵男子瞬间从轿身里飞了出来。
身子稳稳的落在凝华宫正宫门的墙檐下,随及伸手猛的一推,便也只见那紧闭的宫门瞬间退开两边,宫门内模糊在漫天雨雾珠帘中的凝华宫正殿,毅然挺立于雨界,毫不露怯。
匆匆赶来的许凌风望了眼远处看不清人影的正殿,随及便也伴着耳边响彻不停的雨声,沉冷了目光又道“皇上,大皇子受虐一事尚未经过查证,恐怕,还不能忙着下定论的。”
没有回音,南宫景煜连看也未看说话的人一眼,随及一撩长袍,便也大步往着凝华宫的正殿里走去。
蓉儿急急追了上去,许凌风望了两人的背影一眼,随及紧了紧腰间的佩刀,然后便也义不容辞的跟着冲进了雨幕。
一身的衣裳全被打湿,南宫景煜面色阴沉的朝里走近,随及进了正殿眼见四下无人,眸间的深遂不禁更加幽暗起来。
自认识凝儿开始,虽不能说她是那种心思狭隘斤斤计较的小女子,但他从她身上看到更多的,却也是她为达目地近乎不择手段的方式,以及她保护自己人以及保护自己时的那种狠决与无情。这次翊霖咬伤了她的手,若为一时之气,凝儿若真对翊霖做出了什么,恐怕依着她的脾气也不足为怪。
只是,她不能伤害翊霖,这天下谁都可以伤害他,唯独她紫凝儿,绝不可以。
啪……
一记鞭声从偏殿的方向响了起来,随及只听得又一声惊呼,那正是南宫翊霖的声音。
“你……你怎么可以……”
“哼!这可怪不得我。”
微挑了眉眼,紫凝儿摸着手中的长鞭,眼里的得意之色,不禁更是明显。
砰……
紧闭的红木殿门被外力破开,随及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之声,然后便是一众人影在眸光里抢占了地位。
带着一众宫侍闯进,南宫景煜眼见紫凝儿扬着长鞭正朝着前方奋力抽去,屋子里到处充斥着果香,随及只见鞭身落地,正前方摆了一排的桔子瞬间有一个被抽得四分五裂。
“哇……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瞪大了双眼,南宫翊霖看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屋内已闯入了其他人,如今默默数了数紫凝儿抽烂的水果,不禁更为叹服。
三个西瓜,七个梨子,还有这四个拳头大的桔子。
而自己,抽了半天除了碰到那个大西瓜让它滚到地上摔碎了外,其余,可是一个战果也没有。
“哼哼!佩服了吧?”得意的一笑,紫凝儿摸着手中的长鞭继续耀武扬威道“这可怪不得我,谁叫本宫能力强,一下子就把你比下去了呢!”
一听这话,本是满眼羡慕的小翊霖不禁瞬间变了脸色不服气道“那……那也是因为你人大,又比我高这么多,力气当然比我大了……”
“借口”两个字堵住对方的小嘴,紫凝儿回眸望着他恼羞的小脸,然后便也继续好笑道“小家伙,拜我为师,我教你啊!”
“切,我才不屑学这些雕虫小技呢!”微扭了脑袋,南宫翊霖不想认输。
“那你想学什么?”随手将那长鞭丢到了前方的桌面上,紫凝儿眉眼俱笑,故意无视了门口站了两排都被愣住的几人,然后便也上前一副鄙夷的面孔问道。
“哼!父皇给我请了师傅,等我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定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南宫翊霖指着面前的女子气鼓鼓的说完,随及想想又不解气,然后便也添了几句又道“等我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你一定就是个老太婆了,到时我不用武功,你也可以把你打得趴下。”
咚……
一记爆粟落在某个小呆瓜的脑袋上,紫凝儿扬了扬自己弯曲得像个小勾的手指,然后便也阴沉了面容又道“姓南的,你怎么跟你爹一样都是不分清红皂的?我跟你有什么仇啊?难道你学了武功,就是为了将来能把我打趴下吗?”
“你……”南宫翊霖抱着头怒目,但因自己打不过她,最终也只得忍着痛道“对,就是为了把你打趴下。”
“我到底哪儿惹你了?”挑眸,紫凝儿不动声色的问着,眼里闪烁的光彩魅惑人心。
“因为……”正要出口,南宫翊霖目光一闪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随及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然后便也别开头重新说道“因为你是个坏女人,我一定要打败你。”
合着,自己变成了小怪兽啊!这小子,莫非就是奥凸曼的传人?
站在门口听了半天,一行人被屋内的一大一小完全无视,最终沉不住气,只得掩着嘴刻意轻咳了两声。收回手,许凌风眼里有笑意弥漫,他望了眼站在南宫景煜右侧的蓉儿,只见她也是一脸煞白的愣在原地,很明显也被眼前这一幕幕给惊到了。
“皇……父皇……”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南宫翊霖身子一抖然后便也见鬼似的失声唤出。
刚刚一脸的轻松与无拘无束,瞬间变成了如今这副浑身僵硬,满脸害怕的可怜模样。
“臣妾参见皇上”
欠身行礼,紫凝儿低眸顺眼的模样,实在温柔得令人想要好好心疼怜惜。
回过神来,南宫翊霖立刻丢了手中的长鞭,鞭尾上沾着的西瓜汁溅了一地,如今却也顾不得这些急急朝着门口的男子跪下道“儿臣翊霖,拜见父皇。”
他的害怕之意一分不漏的全落到了紫凝儿眼中,微微皱眉,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一段怎样的父子关系,才能让年仅九岁童心未泯的小孩儿,对他如此惧怕。紫凝儿满心疑惑的想着,随及微微抬眸,却见门口的南宫景煜也正盯着她,目光里暗藏的深遂让人难以捉摸。
倾盆的大雨渲染气氛,刚刚还热闹得仿佛展销会的侧殿,如今却仿佛行刑的刑场一般,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起来吧!”
淡淡出言,南宫景煜上前两步走到南宫翊霖身边,如鹰般犀利冷血的目光落到他完美无瑕的脸上,然后便也沉冷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脸上的恐惧分毫未减,翊霖下意识的低了低头,不敢直视上方之人的脸色。
“是我让他来的。”直起身子,紫凝儿浅言笑道。
眼见景煜的眸光还落在翊霖的身上不肯移开,紫凝儿上前两步将自己包得像只粽子的左手抬了起来,递到南宫景煜眼前,然后便也一脸漠然的继续说道“他把我咬得这么惨,如今我若不罚罚他,那到以后他长大了,岂不得活吃了我?”
目光落到眼前被血布包得厚实的手背上,南宫景煜沉眸一把拉过她的左手,然后便也阴冷了面容温怒道“怎么又流血了?”
之前离开时,她手上的伤口明明已经止住血了。
“哦”点点头,紫凝儿收回手然后便也看了几眼自己的血粽子,随及想了想后,便也抬眸迎视了南宫景煜阴沉得仿佛要下大暴雨的面容淡然道“可能是刚刚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事,待会儿拆开重新包扎就成了。”
“紫凝儿,你故意的是吗?”咬牙,南宫景煜恨恨的问。
“当然不是了”挑了挑眉梢,紫凝儿望着南宫景煜已经渗出怒意的面容,心底虽有惧意,但面上却也装做毫不在乎的模样又道“景煜,你就把这臭小子交给我吧!我替你好好管管他。”
把翊霖交给她?
原来她在自己面前自编自演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答应,把翊霖交给她来抚养?
冷冽的目光落到她左手上越来越红的纱布里,他知道里边的伤口又裂开了,若再不把那手上的布条撕下条,等到待会儿那血液凝固,只怕再撕,就会痛得要了她半条命。想到此,南宫景煜心底的怒意不禁又消了几分,到底不忍让她难受,如今也只得回眸先朝着许凌风吩咐道“去请御医。”
“是”恭敬一礼,随及便也转身毫不犹豫的冲进了雨幕。
他不拒绝,那就是默许了?
紫凝儿如是想着,随及转眸悄悄对着南宫翊霖递了个眼色,然后便也回过眸光对着一脸阴沉的南宫景煜笑言道“景煜,你真好,我一定会爱死你的。”
待冯大人被许凌风冒雨请进凝华宫时,紫凝儿等人已被南宫景煜带到了内殿之中,小翊霖胆战心惊的站在床边看着,生怕自己父皇一个生气,便要吩咐人把自己拉下去暴打一顿。
“下官参……”
一进内殿便要欠身行礼,哪知前方坐在床头的男子一个冷冷的眼神,瞬间让他闭了嘴。
“过来上药”起身,南宫景煜从床边走开,冷冽的声音在口中响起,直让屋内候着的宫人瞬间身形一凛。
“是”连忙点头,冯大人眼神落到地上一堆撕开的血布上,然后又看了床上女子垂在身侧的左手,随及目光一颤,便也颤颤巍巍的问道“不知,娘娘这伤怎么……”
按常理来讲,当时他已经将血止住了,如今若不是遇到什么大的撞击或摩擦,是不可能再让伤口裂开的。如今炎夏即至,若是不小心感染化了胧,岂不更是麻烦?
“刚刚……一不小心,就弄成这样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南宫景煜一眼,紫凝儿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不过,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刚宫人们抱西瓜进偏殿时,她一时激动踩到了某个小宫女的裙子,然后……
无奈叹息一声,冯大人从药箱里取了止血消肿的药,然后便也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春儿”站在床边,南宫景煜负手而立,冷冽的声音响出,随及便见那一袭宫装的女子连忙朝着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