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句句实言,不怕任何人去查”站直了腰板,柳姨转眸刚正不阿的瞪向南宫景渊大声回着,直唬得殿中众人一愣一愣的。
啪……
然而南宫景渊向来出了名的乖张跋扈,如今被这一个女人逼得没了台阶,随及恼羞成怒便也不顾仪态的朝着底下跪着的柳姨挥去了一巴掌。声音响彻大殿,柳姨受不住力道身子往着地上倒去,唇角的血丝瞬间溢了出来。
殿中再次沉寂下来,上官诚风回眸望向一边跪直了身子的南宫景煜,只见他此时双拳紧握,眉宇间的隐怒之意眼看着就要爆发。
然而,就在他准备好看戏之时,忽然只见右侧第三排的张大人却突然出了列。
“皇上,二王爷一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如今当着皇上与群臣的面也敢对一个年老体弱的妇人动手,实乃残暴不仁冷血无情啊!”中书令张大人恭敬的说完,随及回眸望了眼已面露怯意的二王爷南宫景渊,眼带嫌恶。
跪在地上的南宫景煜松了口气,眸光落到柳姨身上,却见她正朝着自己暗暗摇头。
但,这样下去,真的瞒得过吗?
“朝上事忙,景渊你先带这个女子下去,待你找到了证据,再来找朕吧!”
“可是,父皇……”
“放肆”一声怒呵,南宫耀看着底下不成气的儿子,随及一掌拍向朱雀椅上,直震得底下群臣纷纷跪了下去。他一脸怒意的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厉声又道“滚出去。”
这下知道惹怒了老虎,南宫耀虽不甘心却也只得行了礼乖乖退下。
“景煜你也下去。”声音虽缓和了一些,但听在耳里还是觉得寒意湛骨。
南宫景煜跟着退下,转身出殿时目光扫过一边的上官诚风,见他脸上一副得意,不禁紧捏了拳头急步朝着殿外大步离去。
毫不费力跟上了前方的南宫景渊,眼神落到被押在侍卫手中的柳姨身上,南宫景煜一时失神却也皱着眉头缓缓顿下了步子。
“哟,这不是三弟吗?你怎么也出来了?”受侍卫指引回身见到了追来的南宫景煜,此时正有火没处发的南宫景渊微眯了一双单凤眼,满含算计得意之色的又往回走了去。
“是不是看着自己母妃身边的唯一一个亲人被人欺负,有些沉不住气啊?”
望着凑到眼前这张令人恶心的面容,南宫景煜睥睨着矮他半个头的老二,十分不屑的转过了自己的眸光。
“呵,你倒是清高。”见此低斥一声,眸中一抹阴狠闪过,随及上前便也往着站在一侧的柳姨腹间踢去。
“你疯了吗?”伸手一把抓住他高抬的猪腿,南宫景煜低骂一声,随及略一扬手便也将他掀翻在地。
“你……”正要出言威胁,谁知那南宫景煜却急步朝着自己走来,心下生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恐惧之意,随着他的脚踩上自己的手背,南宫景渊不禁立刻嚎得像杀猪一般难听道“啊……南宫景煜你这杂种……”
低俯下身,却暗自加大了力道在脚下。
他望着南宫景渊痛到扭曲的面孔,脸上一丝舒缓的笑意便也溢了出来,无视旁边还押着柳姨的几名宫中侍卫,这才冷冷威胁道“南宫景渊,你斗不过我的。如果你不想哪天横尸街头,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招,否则你跟你娘,都别想好过。”
“你……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咬着牙反驳,南宫景渊企图用南宫耀来压制对方。
“父皇?他是恨不得我们斗死一个少一个,像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活着也是给他丢脸。”毫不留情的讽刺,南宫景煜冷笑着道出事实,眼见他躺在地上脸色变了几变,心底不禁更是看清了他到底是有多无用。
“哼!老三,你别以为父皇不喜欢我们便会放你为所欲为,他若知道你意欲谋……”
剩下的话卡在喉中没机会说出,南宫景渊疼得脸都青了,他望着自己被南宫景煜踩得几乎成了柿子的手掌,随及心下一狠便也张口朝着南宫景煜的小腿肚上咬去。
“景煜小心”看到对方张大了口往景煜脚上咬去,柳姨一惊随及便也下意识的吼了出来。
抬脚狠狠踢向对方腹间,直看得对方身子都往后飞出了数丈之远,南宫景煜眸光不变的转身朝着柳姨走去。眼见那几名侍卫眼中露出的惊恐不安,不禁越加阴沉了面容,这宫里只要不动南宫耀的儿子与王位,其他的,他都不会怎么管的。
亦正是因此,所以这南雀国中就没有一位王爷是善良仁义的主。
而当中,自以三王爷阴险毒辣,二王爷冷血残暴,七王爷嚣张跋扈最为突出。
“王……王爷……”几人强忍住后退的冲动,随及低下眸不敢与他对视,只战战兢兢的回道。
“她若有了半点闪失,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眸间的寒意更甚,但唇角却张扬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倾城妖异的容颜在此时,不禁更为妖孽化。
“属……属下……明明白……”最前方的一人垂首,身子已然在悄悄发抖。
“若想你们整个羽林右卫全家老小都安生活下去,那……在任何人要动她之前,你们就是拼死,也得给本王拦着。”
“是,属下一定拼死完成命令。”
“很好,待会儿回去准备晋升吧!”伸手拍了拍最前方那名侍卫的肩膀,南宫景煜略微提了点声音说完,随及见大家充满畏惧之色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羡,不禁转身又才朝着身后正咳嗽不止的南宫景渊走了过去。
“你……你别过来,来……来人……”被他打怕了,南宫景渊含着一嘴的血见他要过来,不禁立刻嚷嚷着寻求帮手。抬起脑袋瞪向对面充耳不闻的那几名侍卫,不禁恼怒的骂道“本王叫不听你们了是吗?信不信……”
南宫景煜上前一步,南宫景渊便后退两步,最终见没人敢拦他,南宫景渊眉间一沉随及便也抱着受伤的右手往着宫门的方向跑去。若细数起来,这宫中除了老七与老六,其他人可是没少挨他的打,从小到大,南宫景渊也与他打过五六次架,但没有一次他是赢的,所以这也是他恨极他的原因。
南宫景煜,咋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本王要你连本带利把这些年欠我的,全还回来。抱着重伤狼狈出宫,南宫景渊回眸见南宫景煜没有追来,随及伸手抹去了唇角溢出的血,这才站直了腰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而后南宫景煜也没再多说什么,返身快步走出了宫门,却不知身后一双锐利的双眼,正如鹰般盯向了他背影。
晨曦洒下,天气没有因为如今过了年而变得温暖起来,紫凝儿孤孤单单的走在涉水镇的街上,眼神在一处处飘香四溢的粥铺与包子铺边飘过,她抱紧了空辘辘的肚子,最终下定决心往着一家客栈里走去。
“哎哟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我们吉祥客栈可是镇里出了名的价格实惠,菜肴精致……”
“不好意思。”细声打断了刚一蹋进大门便一直唠唠不停的店小二,紫凝儿回身朝着身前这干瘦的年青人鞠了一躬,随及在他诧异到睁得仿佛要把眼睛瞪出来的表情下,这才浅声解释道“我……想找份工,请问你们这里还招打杂的吗?”
然而听到这话,小二不禁立刻收回了惊讶的面容,随及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华衣女子一翻,这才尴尬的笑道“小姐就莫要取笑小的了,如今您这……要在我们这小客栈里打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怎么会是为难呢?小女子求求你了,如今我身无分文又流落街头,你放心,我很能干活的,扫地洗碗擦桌子,甚至提水煮饭洗衣服,我都样样能……”行字还未出口,只见对面的小二手中洁白的抹布一扬,便只听到这么几句。
“小姐这身上金银珠宝齐全,穿的也是上好的锦绣御寒长袍,如此身份若来我们小店里做起了打杂,那到时你的家人询问起来,岂不是要剥了我们的皮?”那小二一脸奇怪的说完,随及转眸望了眼客栈里为数四五桌的客人,这才不耐烦的回道“小姐若要找乐子请到别的地方去,小的如今要忙,就不陪小姐胡闹了。”
说完,那店小二手中抹布往着肩上一搭,便也恬着一张笑脸迎了过去。
紫凝儿愣在原地心里沮丧万千,但思及刚刚那店小二说的话,不禁低眸朝着自己的身上看去。衣料确是极好的,做工也很精细,头上的几枚发钗如今也该是值些钱的,而这血玉手镯……
芸儿……
对啊!她如今还待在这涉水镇做什么?如今她何不趁着有一个假的上官月掩饰,她偷偷溜回皇城首先接走傅大娘,然后再想办法混进府里将芸儿带走?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紫凝儿转身便也往着客栈外急步走去,忽然想起无意提点了自己的店小二,便也回眸望着他的背影高声道“小二哥谢谢你了,你的恩情,待我紫凝儿夙愿得偿,定会回来好好答谢你一番。”
说罢,也不等对方听未听懂,返身便也朝着某家当铺跑去。
身上的东西除了那枚血玉手镯外,紫凝儿全数当于了钱来当铺的老板,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紫凝儿终于将所有的东西当出了五百两白银的高价。返身穿了件当铺老板白送的一身粗布绵裳,紫凝儿又去胭脂铺买了几盒劣质的脂粉,然后到杂货铺买了把剪刀与小铜镜后,便也去钱庄换了银票起程往着马车行走去。
如今皇城里已经有了一个七王妃,如果她再这么冒冒然回去,说不定还没进城门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到时别说救芸儿,就是她自己恐怕都难保其身。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易易容啊!虽然她的技术并不如舞萼那般以假乱真出神入化,但……要将自己画得人不人鬼不鬼惹人嫌恶,倒也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皇城以内,七王府后院正打算偷溜出府多打听一点关于南宫景煜事情的舞萼,却因为一声轻唤,让她不得不止住了步子回身。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丁丁不解的沉了沉眉,她站在后院的檐下,虽离得不远,但她却看不太清七王妃的表情变化。见那后门口的女子回眸转身,丁丁抬步便也朝着她靠近。
“我……”一时语塞,舞萼转了转如琉璃般好看的眸子,随及便也望了眼后门外的一片白墙又道“本王妃在府里待得闷,正巧路过后门所以就想出去看看。”
“娘娘若想出府直接告诉清儿即可,如今怎的要偷偷摸摸的了?”丁丁浅笑着上前扶起了舞萼的手臂,随及微仰了下颚便也望着她挑笑道“娘娘可是酒瘾犯了?”
酒瘾?
莫不成这以前的上官月还好这口?舞萼掩下眸间的错愕,随及低眸望了眼与‘自己’一副亲密模样的清儿,这才试探着问道“王爷会让我们出府吗?”
“王爷?他怎么会不让,昨晚在宫里守了一夜的岁如今还躺着呢!况且,娘娘又从未怕过他,如今怎的……”想着想着觉出了当中的不对劲之处,丁丁回眸一脸疑惑的望向身前的女子,眸眼里满满的质疑之色闪出,随及略一犹豫便也小声叹道“丁丁一时糊涂竟也记了娘娘已经将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
微抬的右手缓缓从丁丁身后放下,舞萼收回匕首心下也悄悄舒了口气,随及换上了一脸难过的面容这才又道“是啊!也不知,这病何时才能痊愈。”
“娘娘也别多想了”安慰的说了一句,丁丁顿住身子随及便也回眸望着身侧的女子又道“既然娘娘想出府,那丁丁就这去安排,待小半个时辰之后,奴婢再来接娘娘。”
“丁丁,你真好。”
伸手抚上她的手背,舞萼眉眼里全是笑意的感激着,就连人皮面具下的那张脸,都是笑得璀璨万分。
“那娘娘先回屋换身儿喜欢的衣裳,奴婢这就去前院打点一下,稍候就去萱若阁替你梳个美美的发髻,到时走到街上,就又会迷倒数千才子少侠了。”想起上次乘雪出行,她与七王妃还有清儿三人一起在雪地里走向无忧酒坊时,不知迷倒了多少年青男子呢!
不过,为何清儿总是不在府中啊?最近好像几天都没见着她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丁丁快步离开后院,舞萼找到了其他路数自然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走后门了。转身离开了后院便也往着萱若阁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两人的身影接连着消失之后,后院的后门侧边,一袭浅粉色婢女装的女子,却突然走了出来。
上官诚风下令要上官月在一个月里怀上龙孙,可后来诸事连连,她连跟上官月提一提这事儿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她虽获救回府,但清儿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与以前的紫凝儿是有着天壤之别。如今刚刚从丞相府回来,却没想到竟撞上了这么一幕。
刚刚七王妃举起匕首想要插进丁丁后背时,她也是惊得待住了,后来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这才见那女人缓缓收回了手。
如今,这个假扮紫凝儿的女子,究竟是谁?
她进王府又有着什么样的目地?
不过,此时最让清儿担心的,却是真的紫凝儿如今身在何方,又是否遇到危险!
二王府中,两条鎏金的柱子立在王府门前耀耀生辉,南宫景渊一下马车便也急步往着府中奔去,左手拖着如今已经泛青的另一只手掌,眉间的怒意与痛意瞬间让府中众人对他避而远之,不敢就近打扰。
“来人”
一屁股坐到了迎客大堂的正位之上,南宫景渊想拍桌子但又奈何右手无用,如今只得扯着嗓子怒声吼道。
“王爷。”闻言一溜烟儿便跑进了大堂,那两个下人一身锦袍打扮华贵,如今正上前了两步跪地参拜“王爷回来了,今天的事情进展……”
“废物,你们不会看吗?”一声低呵,南宫景渊将身旁的茶杯拂到二人身上,随及瞪着满眼的怒火便也再次吼道“看不出本王受伤了吗?还不快宣大夫过来给本王治疗。”
“是是是……”两人连忙点头称是,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大堂,一不小心却撞上了刚刚闯进堂内的某男子。
“怎的发这么大脾气?”
手中折扇轻摇,那人面如冠玉,眉目含情,生就的一副风流倜傥,纵使是让男人瞧着,也是别具诱惑。缓步迈入殿中,南宫景枫睨着前方远远便能瞧见一身重伤的南宫景渊,唇角的那抹笑意不禁愈发张扬起来。
“你来干什么?”目光闪烁几番,南宫景渊收手藏到了身后,不想让他也来嘲讽自己。
“刚刚路过二王府门前,见你匆匆进府又一脸怒意,王弟一时好奇便跟着进来了。”
一听这话,南宫景渊努力保持的脸色不禁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转眸恶狠狠的瞪向越行越近的南宫景枫,正打算出言骂走他时,哪想却被他抢了声。
“唉!想当初姩妃让你学武习艺你不听,如今可好了,被打了又不能还回去,还真是让人心中添堵呢!”南宫景枫摇着玉扇走到了他侧边的位上坐下,随及收潋了笑容便也认真道“今早我就在你府外等着了,如今计划进展得如何?不会……”
真如他所料吧?想到此,南宫景枫温润的面容不禁瞬间泛出一抹狠厉。
“哼!你还敢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那个婆娘哪里是临仙宫的婢女,人家不过就是……”
“你是说,她否认了?而且在朝上,南宫景煜也没有出手救她?”眸间的阴沉愈发浓厚,虽然刚刚见他带着一身重伤回府,便也猜到了大半,但……他素知景煜一向对柳姨极为重视,如今怎会不中他的计呢?
他冒着生命危险倒戈,并将柳姨的存在告知南宫景渊这个废物,本是想借他的手除掉南宫景煜自己独自坐大,可如今……
难不成,他真的功亏一溃?
不,他不能输。
眸间一抹志在必夺的光华闪过,随及便也睨向一旁的南宫景渊问道“你没有当他的面对那女人动手?”
“废话,当然打了,可是他就是不为所动……”
“那就是你打得不够狠,否则,以他的一惯作风早在朝上原形毕露了”略带了一丝恶气低吼,南宫景枫自小便暗自跟在南宫景煜身边,十数年他早摸透了他的脾气,虽说南宫景煜平素的确冷静沉着,但若碰上他在乎的人,即使对方是天王老子,他也一样能冲上去撕了他。
听到此,南宫景渊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随及仿佛想到了什么,只见其眼前一亮,然后便也惊喜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抽了老女人一耳光,当时南宫景煜好似要起身,但后来中书令突然站了出……”
“这就对了”
唇角的笑意泛滥开来,南宫景枫一扫之前的阴霾,随及一个重力合上玉扇,这才自信十足道“你现在去天牢提审那女人,记得一定要狠,但千万别把她弄死了。”
闻言犹豫一瞬,仿佛有些后害。
“事以至此,你若不下了狠手将他打败,那下一次,可就不是受点侮辱疼痛便能混过去的。”
眼见对方目光如炬,南宫景渊心下一狠,随及便也盯着前方已然胸有成竹正欲离去的南宫景枫沉声道“这次,本王一定让他好看。”
月上梢头,崎岖的山路在此刻变得愈加阴森恐怖起来,时不时从深山里传出的几声狼嚎,不禁让坐在马车里的紫凝儿缩了缩脖子。收回手放下了一直掀着的车帘,紫凝儿返身坐回了简陋的车内,记忆里芸儿单纯柔弱的模样,是她坚持下去的最大信仰。
“姑娘可是睡了?”
赶车的老头兴许也是怕了这黑漆漆的夜路,提了提胆子便也轻声试探的问道。
没有回应,紫凝儿犹豫一瞬随及便也掀开车帘坐到了车外。
一身的粗布棉袍略显寒酸,发间挽上了浅灰色的头巾,五官虽明但肤色却是暗黄发黑,唇下的那颗大得像只苍绳的媒婆痣,既使是在这昏暗的夜色中也是极抢眼的。唯一看得过去的那一头青丝,却也因为那条不干不净的灰色头巾,而失了灵气。车夫移开了落到紫凝儿身上的眼神,目光朝着前方的路看去。
欠身直接坐到了车帘下,紫凝儿一手挽着车帘不让它落下,一边也朝着迷茫的前方,浅声问道。
“还有多久到啊?”
“估计还得有半个时辰”有人坐到了旁边,车夫略微恐惧紧张的心也跟着渐渐安稳,他眸光不转的回了一句,随及便也自顾自的说道“我倒是有大半年没有进过皇城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朱门酒肉臭罢了。
“请恕老朽冒昧,不知,姑娘进城可是要去寻亲?”这回,那赶车的老头倒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可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转开了目光,隐隐的,还可见目光中暗藏的嫌弃之色。
“是啊!年幼时家父曾为小女许下了一门亲事,如今家中遇难,只得进这富饶的皇城来投奔他了。”早已编好了说词,紫凝儿只当自己是在讲故事。
絮絮叨叨声情并茂的将陈世美与秦香莲的前半段故事讲完,紫凝儿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随及抬着极度泛困的双眸朝着前方的光亮处望去。隐隐约约,她似乎看到了一处辉煌的古墙门,墙门上站了无数精兵,手中紧握的长戬迎着已经失去光亮的月色,寒冷非常。
此时已近凌晨,气温骤然下降不禁让她有些吃不消,紫凝儿缩了缩肩膀退回了马车里,随及再次打了个呵欠之后,这才低声吩咐了一句便也歪着身子倒在车壁上睡着了。
两天两夜未睡,她若再不困,怕真是要成神了。
当然,若成神也闻名天下的是夜游神。
咚……
随着一声重响,马车便也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歪扭着趴在车壁上熟睡的紫凝儿一下子撞向车壁,随着疼意被惊醒的她刚一睁眼,便见两名黑衣男子已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与此同时,更有一柄寒意森森的匕首正危险十足的横在她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脖颈上。
睡意瞬间被这一切惊醒,紫凝儿吞了吞口水,目光却在落对侧右边坐着一名妇人身上。
“驾车”一声令呵,坐在马车口的黑衣人举着长剑吩咐赶车的老头,一身凌厉。
似乎没有半分迟疑,紫凝儿感觉到马车调了头,随及便也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赶去。目光依然停在那名妇人身上,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名穿着打扮与电视里的死囚一模一样的大婶,十分熟悉。
头上的青丝散乱不堪,垂落额前恰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紫凝儿看不到对方的确切面容,只能凭着一袭破烂染血的白衣来断定,她确实是刚从牢里出来的。莫非,这就是无数古言小说描述过的……劫狱?
“柳姨你没事儿吧?你撑着,等我们甩开了他们,再给你找大夫。”那黑衣男子一眼焦虑的出言安慰,伸手将那名唤柳姨的妇人揽进了怀中,另一只手却给她嘴里塞了颗黑色的药丸。
柳姨?
紫凝儿身子一抖,随及目光落到正忙着喂药的黑衣男身上,目光渐渐变化得诧异惊愕。
警觉到紫凝儿的变化,另一名黑衣人往着她脖前送了送匕首,然后便也冷硬着声音威胁。
“老实点,若想活命便乖乖坐在这儿,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一张暗黄泛黑的脸急忙点了点,澄亮的眸光在这样的肤色中,却愈显清明。紫凝儿目光紧紧锁上了那名黑衣人的背影之上,心内五味杂陈,却也只得低下眸子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是。
握着匕首的黑衣人侧耳听到了身后愈离愈近的马蹄声,细若扬柳的眉梢微微下沉,随及犹豫一瞬,这才出言又道“他们追来了,我下去拦着,你们快走。”
说话间伸手握向另一名黑衣人手臂上,她的目光泛上了绝决的狠意。
“胡闹”哪知,对面的男子却一声低呵,他冷眸望着她,揽着柳姨的手紧了紧,这才沉声回道“你去前面驾车,待会儿瞧准了机会便跳下去。”
如今,只得能保一个,是一个了。
“不行,听我的,你带柳姨先走。”那女子也是倔强的性子,撑着他的手臂起身便要往着马车外走去。
“梦娴”急急伸手,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眸眼中的情绪,显露一切。
“够了”
一声低呵,紫凝儿怒目瞪着对面的两人,随及一边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一边故意压低了嗓子哑着声音又道“我来替她,到时你们挑一个人带着我引开追兵的视线。”
语毕,紫凝儿已经非常快速的脱下了棉裳,抬眸见那二人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禁催促着又道“如果你们想大家抱着一块死儿,就继续磨蹭。”
衣裳只剩了最后一件,紫凝儿倾身便要去脱柳姨的衣裳,可是手刚碰到对方的衣襟,腕上便传来一股剧疼。
“紫凝儿?”语气里虽带着一丝质疑,但眼里的笃定之意,却是让人不敢直视。
“什么紫凝儿?再耽搁下去,大伙儿连命都没了。”狠狠一把掀开他的手,紫凝儿回眸狠狠的瞪着他,随及一瞬之间,便也继续伸手去解柳姨腰间系着的腰带。眼角余光撇到他被那黑衣女子拽了出去,这才一把拉开柳姨的衣衫脱了下来。
片刻之后……
“谁跟我一组?”冒出头来,紫凝儿取下了头巾任一头青丝散乱的披在额前,如今穿着一身血衣,看着倒也跟柳姨有几分相似。
她不是紫凝儿?眼神落到她纤尘不染的墨黑长发上,南宫景煜如是想着,随及伸手一把抓上对方的皓腕,然后便也脚尖一点飞身落到了一旁的山坡上。马车毫无阻拦的往前继续驶去,跳出马车,紫凝儿更能清晰的看清整个战况。
只见山坡下数以百计的骏马奔驰而至,马上的侍兵手里举着火把,眼看着便要追上来了。
“如今怎么办?”抬眸望向只露了一双冷眸的男子,紫凝儿手心渗出汗来,随着夜风飘扬的墨发更显张狂,隐约间,仿佛还能看到一些参差不齐的缺口还留在发尾的位置。
正当紫凝儿担忧着两人的处境时,忽然一股重力朝着背后袭来,紫凝儿一时不防便也往着前方扑去,整个人顺着山坡往下滚落,一袭白衣在夜色里愈加刺眼。此时不止是她,就连追来的众兵将,也纷纷心中一愣。
身子像球一般朝着大路上滚去,待停下来时,入眼的却是越逼越近的无数马蹄。
“吁……”
嘞马之声纷纷响于夜空,追在最前排的众兵将将急驰的马儿停下,目光落到前方掉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囚犯身上,不禁警惕的又朝四周望了望。
一时之间,刚才还站在小山坡上的劫狱黑衣人,此刻却早已消失了踪影。
身后的数百骏马逐渐停了下来,那领头的男子翻身落地,随及便也大步朝着躺在地上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去。见她头埋在地下看不清面容,不禁微微皱眉暗中长了心眼,抬脚试探性的朝着前方趴在地上的女子踢去。
可谁知正在此时,忽然一根纤细的银针藏在夜色之中,飞速朝着他的脖子上飞去。
“啊……”
抬起的脚还未收下,随及只见他一脸痛苦的伸手捂上了自己的脖颈,口中提醒的话还未说出,然后便也直挺挺的朝着地上倒去。紧跟着,身后几名落马的侍卫也跟着中招,本是安静下来的马队一下子喧闹了起来,马儿受惊开始左顾右盼的寻求生路,而马上的众人见此,也不禁纷纷暗惊。
如何能一招致命?难不成,是这闹鬼了?
军心已乱,紧跟着又是数十根寒冷的银针朝着马队里的众侍兵飞去,众人本就惊恐难定,如今再见身旁的人纷纷落难,不禁立刻调转了马头纷纷往着来时的路逃去。
而此时,摔得晕迷的紫凝儿被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醒,她动了动手指,却无法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摔得散了架,她根本毫无力气可使。可是眸光落处,却见刚刚就要踩到她身上的众马蹄,却神奇般的往后跑了去。
莫非,老天显眼不想让她被马活活踩死?
待到再也看不见骑队的半个身影,南宫景煜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目光落至身边一身黑衣带着诡异曼陀罗面具的男子,面色微冷。
“你倒也狠心,竟这么硬生生的将她推了下来,也不怕把她摔死。”面具男冷笑着说完,随及缓步移至躺在地上一副晕迷模样的紫凝儿,伸手挑起了她纤瘦的下巴,见身下的女子一脸沉静没有半丝表情,这才放了心又道“柳姨的事,果真是她告的密?”
闻言目光微顿,南宫景煜侧过身子望向前方与他有着同样摄人心魄双眸的男子,随及垂下眼神望向依然趟在地上的紫凝儿,这才道“她既肯舍身相救,想必之前的事或许还有误会。而且,听二王府的探子来报,说是昨天景枫曾去过那里。”
松开紫凝儿的下颚,面具男起身与南宫景煜对视,阴冷的眸光里渗上一丝寒意,浸透人心。“你的意思,是怀疑景枫有了叛逆之心?”
“是,除了他,就只有紫凝儿有这嫌疑。”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没再回话,南宫景煜俯身揽上紫凝儿柔弱的双肩,随及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这才转移了话题又道“我要带她回府先避避风头,你跟去保护柳姨跟梦娴。”
“带她回府?”没有如往常一般对他下达的命令即刻执行,面具男目光一沉,随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她受了伤,我得对她负责。”说罢,随及起身便也往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负责?南宫景煜你疯了吧!”显然接受不了这一说词,面具男不敢置信的瞪向他,随及上前几步便也想要夺走他怀中安静熟睡的女子。
“之前你教训我不要动情时义正词严字字诛讥,如今,怎的不许百姓点灯,却让周官放了火?”面具男一边奋力抢夺他怀中的女子,一边又不忘讽刺的反问。
“景焕,你再放肆别怪我下手无情。”一声令呵,见对面的男子僵住了身形,南宫景煜冷眸瞪了他一眼,随及望了眼怀中依然未醒的紫凝儿,这才答道“她心思敏捷,又擅长作戏,前半年在七王府与南宫景熙和顾痕那帮人交情非浅,如今若能好生利用,她将会是我们击垮皇后一族最有利的棋子。”
“棋子?我看你对她似乎并不像是对……”
“住口”急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语,南宫景煜目光渐冷的逼视着戴了绝美面具的景焕,随及顿了顿,这才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你如今倒是愈发胆大了,我做的事,还需你来批准?”
一句话出,景焕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闭口虽不再与他斗气,但心底的置闷却是不可抹灭的。
“还不滚?”冷眸,南宫景煜已经好脾气的在对他下逐客令了。
若是换了别人,他一定一招结果了他,省得以后麻烦。
撇过头,景焕一身黑衣瞬间隐没于黑暗之中。
南宫景煜抱着紫凝儿回了王府,随及将她脸上的劣质脂粉擦去之后,便也得偿所愿的看到了她那一双精致的小脸。发间被剪得参差不其的痕迹还在,南宫景煜捏着她的长发失笑,随及又在她床上坐了许久之后,这才起身离开了屋子。
返身关门,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王爷”正失神的芷卉猛然回过神来,目光从自家主子身上迅速闪过,然后便也低垂着脑袋有些惶恐不安的问礼。
“好好照看着她。”
吩咐一句,南宫景煜站在原地想了想后,随及见芷卉点了点头,这才继续着又道“明日丞相的寿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你吩咐的礼物一早便已备妥,只是……”
“说”
“只是你要找的那名姑娘,奴婢暗中找人查过,丞相府中并未有名唤芸儿的婢女。”
芷卉胆战心惊的说着,随及见自家主子眸光一潋,不禁立刻吓得浑身一抖又小心禀道“虽然婢女没有,但相府小妾里却有一位名唤傅芸儿的女子,俱闻她也曾是相府里的一名小婢女,只因模样可人所以在前半个月被上官丞相收了做小妾。”
啪……
闻言南宫景煜眉头一皱还未反应,随及便听得屋内一声轻响响起,他调转眸光透过门上往里看去,犹豫一瞬,然后便也伸手轻柔的推开了紧扣的殿门。
入眼只见一地碎成数片的茶杯正散落桌前各处,紫凝儿穿着一身全新的素白长袍光脚站在桌前,脸色还是苍白,但眸眼里写满的惊讶与不可置信,却无声的控诉着她已经听到的东西。
“你……是说,上官诚风纳了……芸儿为妾?”僵硬着身子立在原地,紫凝儿受不住这个残酷的打击一字一顿的望向门口正不知如何自处的芷卉,苍白问道。
目光立刻投向自家主子,芷卉不敢妄自做答。
“怎么醒了也不出声,害我……”南宫景煜一边调转话题一边朝着紫凝儿靠近,随及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前方本是面如死灰的紫凝儿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怒意,她伸手一把掀开自己向他伸去的右手,随及便也大步朝着芷卉的方向奔去。
“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不带疑问,紫凝儿霸道的命令不禁让在场的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迈步靠近了那门边的女子,紫凝儿见她面色带惧,然后便也阴冷着眸子又重复了一遍“说清楚”
“姑娘勿要动怒,奴……奴婢也是昨晚才知道,不过此事是否真确,还有待考究啊!”
芸儿,做了上官诚风的小妾?
经不住打击,紫凝儿只觉眼前一花,随及整个人便也惨白着脸色往着一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