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正当两人都静默不语时,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花盆落地的声音,砸响了整个寂静安宁的夜晚。
“谁?”紫凝儿下意识的起身朝着门外呵道,转眸脸色阴沉的望了同样受到惊吓的清儿一眼,随及便也急步朝着房门前跑去。
吱呀……
沉重的朱红色柳漆木门被打开,紫凝儿站在廊下仔细观望四周,除了门前被打碎的一盆已经凋谢枯败的八爪菊还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外,其余却一切正常。
“看到是谁了吗?”清儿端着盏烛灯从里走出,神情慌张的瞧了下四周,便也不安的问道。
烛影在风中摇曳不安,晃得紫凝儿阴沉的面容不禁更加鬼魅万分,清儿心下惶恐,随及闭了嘴便也不敢再出声了。这七天里来,紫凝儿对她一直是照顾有加,这当中的好都快让她忘记了这个女人的真实模样,如今见到这副场景,她的心内自然是害怕的。
毕竟,紫凝儿可不是什么善类。
“出来,我看见你了。”忽然,紫凝儿对着一丛茂密的贵妃竹高声令呵,她语气阴沉冷酷,完全与人前那个和蔼可亲的七王妃,盼若两人。
风过叶动,整个萱若阁响起一阵花叶摩擦的沙沙声,然而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却令人后背发凉。半晌过后,紫凝儿见整个院子没有异样,不禁潋下了眸目间的狠意,转而伸手取走了清儿手中的蜡烛。
“娘娘,不如派人搜查王府吧!”只要问出刚刚有谁来过萱若阁,此事自然一目了然。
“不行,如果到时那人没了退路万一将听到的都讲了出来,那后果,可不是我们两个能承受的。”紫凝儿紧皱着眉头解释,随及将烛光凑到打碎的花盆前,仔细查看了半天,这才阴冷一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女子的丝巾?”随着紫凝儿的目光看去,清儿惊讶的喊出声,随及弯腰便也将被泥土掩盖了一半的浅红色丝巾捡了起来。
“想必是偷听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冷然一笑,随及将那东西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那我们……”清儿迟疑着抬眸望向紫凝儿,见她眸光中已然没有了刚刚的阴霾与沉冷,便也心知她是已经打好了主意。
“夜深了,前堂的酒席也是时候撤了。”唇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紫凝儿意味深长的将那丝巾紧握手中,随及便也朝着屋中走去。
没错,这条丝巾她见过。
清儿熟知她的意思,转身去到阁外召了两个婢女过来,随及吩咐了几句,这才往回走去。刚刚那条丝帕不过一般女子的东西,而当她看到紫凝儿当时的眼神时,她便知那东西她肯定是见过的,只是如今,她为何不立刻去找那个偷听的人呢?
难道,她就不怕那个偷听的人将知道的事情,禀报了王爷或其他人?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紫凝儿刚巧梳妆完毕,阁外便有婢女通报说柔妃娘娘前来请安了。
“进来吧!”瞧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看了看,眼见没什么瑕疵,这才转回身对着一袭红色绣连枝海棠的樱儿浅笑道“妹妹这么早起做什么,昨个儿累了一天,怎不多睡一会儿?”
脸上虽和善带笑,但语气却刻意带上了一丝嗔怪。
“樱儿特来拜见王妃姐姐,姐姐万福。”浅笑着朝前行礼,樱儿声音如歌,小脸上也是一片欢喜幸福的模样。
“快起来吧!我们姐妹哪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啊!”抬手扶着樱儿起身,见她精神确实不错,这才拉着她的手往着阁外款款走去。
“昨晚,可睡得踏实?”抬眸,紫凝儿眼中带着一丝丝的调侃之味,她望向身侧的少女,见她脸色瞬间羞红一片,不禁故意玩笑道“哎哟,我的樱妹妹可是害羞了?瞧这小脸红得,啧啧,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怜惜啊!“
“姐姐……你就莫要取笑妹妹了”娇嗔一声,樱儿十分窘迫的扯了扯紫凝儿的衣袖,转眸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见她们都掩袖偷笑,不禁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好好好,知道你脸皮薄,姐姐也就不拿你寻开心了。”连连应了几声,随及便也在众人的拥簇下来到了王府大堂。一夜的喜庆还未彻底散去,虽红帘幔帐都卸了下来,但喜烛与灯笼却还高挂着。
南宫景熙身着一身朱红色绣繁花袍子,立在大厅中央,乍眼一看竟觉着与以前的他盼若两人。倒也不是衣着什么的改动,而是……整个人的气质。不过想想,她倒也有快一个月的时间没功夫好好看看他了,如今一见,确实变化颇大。
“你们来了。”眼神迅速的扫过一袭橘黄色秋装长裙的紫凝儿,随及望向樱儿,便也语气温和的打着招呼。
“景熙,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刚才我还在跟姐姐说,你恐怕如今还懒在床上不想起呢!”松开握着紫凝儿的小手,樱儿小跑着去到南宫景熙身边,双手自然而然的挽上南宫景熙的胳膊,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与满足。
不知为何,紫凝儿见到这副场面,竟觉着有些尴尬。
果然,只见南宫景熙极其不自然的望了紫凝儿一眼,随及便也敷衍道“我哪有那么懒啊!快过来吃饭,不然这粥就该凉了。”
说完,便也拉着樱儿在厅前的圆木桌子边坐了下来。
看这模样也是没准备自己的早饭,紫凝儿微微皱眉,随及理了理肩上的雪色织锦披帛,便也浅笑道“樱儿,姐姐这儿还有事得出府一趟,你们用完早膳就自己安排一下,看是在府里逛逛还是去城南那边赏红叶吧!”
如今虽已经入冬,但城南的枫叶却如火连天,没有受到半点冬霜的折磨。所以,如今那儿便是成了整个皇城最为热闹的地方,像他们这样的新婚燕尔去,自然最为合适。
“上官月……”忽然,南宫景熙开口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她。
“王爷是有什么吩咐吗?”转回身,紫凝儿抬眸冷望着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语气平常道。
“要去哪儿也先用过早膳吧!”顿了顿,南宫景熙望着站在大堂门前的女子,语气中略带了一丝丝的关切之意。自求得父皇指婚之后,他才知道上官月那天一早便带了珍奇贺礼前去司徒府贺喜,原来,他真的错怪她了。可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理过她了,而他也因为忙于婚事,所以一直没找她问个清楚。
这几日想起,他倒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
“不用了,你们慢慢吃吧!”说完,便也头也不回的往着府外走去。
本是握在手中的玉筷微微一松,樱儿转眸眼见南宫景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心头一震。随及微潋了眸光,便也放下手中的玉筷,侧着脸望向身旁的男子提醒道“王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转眸慌忙否认,随及起身端起樱儿的碗,便也往里盛了满满的一碗八宝粥道“你昨晚便没吃什么东西,如今可得多吃点儿,知道吗?”
眸光微暗,樱儿顺从的点点头,随及便也乖乖的吃了起来。
虽然,如今的她吃这些东西,完全如同嚼蜡般,食而无味。
自从上官月出现开始,南宫景熙的嘴边就时常挂着这个名字,虽然大抵都是说些不好听的骂语,但……他的心中到底是记挂着她的。想到此,樱儿不禁心口一疼,她仍记得那天顾痕来府中闹过之后,景熙后来也跟着离去,那时她的父亲便说了一句让她一直刻骨铭心的话。
“能让一个男人为了她而不顾兄弟情义,那她也有本事令王爷移情别恋,对她钟情不二,樱儿,你这次的对手可是厉害啊!”
虽然从第一次在王府的锦鲤池边相见,她便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但直到她的爹爹亲口说出那话,谨樱也才真正的正视自己与她的距离悬殊。虽然,她知道上官月的心并不在景熙身上,但她绝不能让人动摇她在景熙心中的位置,哪怕是半点,都不行。
缓步走到枫叶树下,紫凝儿眼见凉风萧瑟,无数火红如血的叶子顺着风势飞舞着款款而落,眉眼中笑意显出,随及便也情不自禁的伸手朝着落下的叶子接去。
“你倒还有这赏花叹叶的闲情,我倒真是服了你了。”
站在一旁的顾痕冷了对方一眼,对她此时的模样与心情,十分看不顺眼。
“如今有情人终得眷属,你不高兴吗?”回过眸光,紫凝儿目光灼灼的望向站在树下的顾痕,伸出右手捡起落到手中的一片赤红枫叶,便也缓步朝着他一边靠近,一边继续说道“还是,你有什么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顾痕脱口而出,但眼神却被因她这一句,而惊得猛的一颤。
唇角扬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她站在顾痕身前,随及微微抬眸眼神平静的望向他英俊的面容,平淡道“你若不说,会害了我的。”
语气淡如流水,听不出丝毫心绪涌动。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不等对方反应,紫凝儿转身便也往着另一端缓步走去。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她不可能笨到连怀疑都没有,只不过这当中的秘密,怕是只有她自己去揭开了。
毕竟,顾痕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枫林的尽头,接天连地的落叶似一袭华贵尊荣的红地毯,美丽而绵长。眼见与枫林相接的是一汪碧湖,几个船家正握着撑杆立在船头,眼神期待的在湖边的每一个年轻人身上游走,似乎在寻找游湖的客人,而因为紫凝儿的到来,不禁让众人纷纷侧目,心下暗自揣测着这是哪家的小姐,竟生得如若天仙,美丽倾城。
“你可会划船?”
转回身,紫凝儿又恢复了平常的活泼灵动,永远一副对这世界万分好奇的模样。
点点头,算是默认。
提着裙摆在众人钦慕惊艳的目光中走到一处挂了红灯笼的船头,正要开口问这小船是否出租时,哪知船舱内的帘子却是一掀,随及一抹熟悉的身影便也跃上眸间。
眼神触到船下一脸惊讶的紫凝儿,南宫景煜也是微微一惊,不过随及片刻,他却又很快恢复了自然。跨步走到船头的位置,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女子,神情中带着一抹心疼的小声道“这么久不见,你清瘦了。”
“上来吧!”撩开身上的紫蓝色锦袍,南宫景煜微屈着身子,右手朝着紫凝儿眼前伸去。
见她怔在原地没有动作,南宫景煜不禁好脾气的再次动了动自己的手,示意她拉着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紫凝儿身子往前迈了一步,随及伸手便也毫无顾忌的搭上了他伸来的大手。随及一个力道提升,她整个人便凌空往上飞了去,等醒过神来,她已经安安稳稳的站在了船头的位置。
“老七刚纳了新妃,也难怪你出来散心了。不过……为何找他来陪你?”握着紫凝儿的手不肯放松,他浅笑着语带调侃的说完,随及转眸望向另一边眼神直直的瞪着他们的顾痕,有些不悦的问道。
微微皱眉,随及察觉到顾痕的目光所及之处,紫凝儿慌忙抽开了自己与南宫景煜相握的右手,沉声道“王爷请自重”
“可别忘了,是你自己将手送到本王掌心的。”扯唇一笑,南宫景煜依旧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戏虐道。
“你……”
脸颊上泛出红晕,紫凝儿只恨不得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湖底去。
“顾兄既然来了就别站着,一起吧!”远远的朝着前方的顾痕大声喊着,南宫景煜唇角扬笑,可眼里却不见半点暖色。眼见顾痕也从枫林里走了出来,这才转回身,对着一直站在船头做透明状的船家道“再备一壶好茶,加两个杯子。”
这南宫景煜,他又搞什么?
心下疑惑却也无奈,眼见顾痕脸色不悦的朝着这边走近,她自然也知道等下是免不了一通责骂了。
唉!她这师傅,确实是迂腐了点。平常她要是把手很哥们儿的搭在了他的肩上,不管她怎么解释,他总会讲一大篇女戒妇德的什么来,让她头痛死。
“你跟他认识?”临走近,还未上船顾痕就开始沉声发问。
“以前他来王府住过几日,你不是知道吗?”心下狂跳不止,但紫凝儿却面色不改的回道。伸手递向了底下的男子,本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自己跃身而上,不搭理自己,可谁知这次他却好死不死的拉紧了她手臂,乘着力道便飞身跃上了船头。
“你们……”
“嗯?”即时打断了他未出口的疑问,见顾痕张了张嘴却没再问什么,不禁在心底偷偷舒了口气。这家伙,没想到有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而此时的南宫景煜早已沏好了热茶坐在位上等他们了。船舱并不大,若并排着也容不下五个人的,中间摆了个小方桌,桌上在三面放了三盏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而桌下便是一袭雪白柔软的鹅绒毯子,顾痕坐到了南宫景煜对面,而她则坐到了两人之间,背对着在船头撑船的老头。
“王爷今日,是出来游湖的吗?”抬手轻嗅着杯中的好茶,顾痕似是不经意的问着。
“府中无聊,正好出来透透气,不曾想却遇到了你们二位。”眸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及落到了紫凝儿身上,故作疑惑道“不知七王妃原与顾大人也是旧识啊!”
“前些日子与王爷……”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便被顾痕抢声打断。
“下官与王爷素来交好,平日里王爷与王妃出去玩儿时,也会叫上下官一起。”朝着紫凝儿递了个眼色,随及便也面不改面的回道。
“原来如此”抬袖将手中的茶杯递到唇边,轻巧的掩去了唇角的一抹讽意。
这顾痕自以为聪明百倍,他的那些个障眼法就瞒得过他了?真是好笑,这南宫景熙突然奋发图强的跟着学武练剑的事,这宫中虽知道的人不多,但却不包括他三王爷。眸光淡淡的扫了紫凝儿一眼,见她正神情疑惑的望着顾痕,不禁微微皱眉道“七王妃今日不在府中指点调教新进府的侧妃,怎么有空到王府外闲逛?”
“侧妃温柔端庄贤良淑德,是个乖顺懂事的孩子,如今自然是不劳本王妃费心了。”浅笑着说完,心底却暗骂着这人的阴险无耻,这南宫景煜分明就是借着樱儿的婚事,来讽刺自己的,哼!他以为她真听不出来啊!可恶。
“倒也是,毕竟是皇上赐号的柔妃娘娘,哪能不温婉娴淑。”搁下手中的茶盏,南宫景煜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兴灾乐祸。
顾痕坐在对面静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得是极其热闹。
小船游到了湖心,乘着早晨的冷风,让人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紫凝儿坐在船舱入口处,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直引得她娇弱的身子微微一颤。
“娘娘小心着身子”惊觉到此事,顾痕小心叮嘱了一句,随及便也解下了自己的浅墨色披风,打算给紫凝儿披上。
然而,另一袭蓝紫的袍子也递了她的眼前。
眉头忍不住的抽搐一阵,紫凝儿望着左右各一袭的华贵袍子,不觉头痛万分。随及顿了顿,更是松了松紧绷的身子,故作无事道“我不冷,你们自己穿吧!”
抬眸意味不明的望了眼对面的顾痕,随及紧了紧手中的东西,便也平声道“如今老七不在,我这个做王兄的,自然得替他照顾着你了。”
说罢,随及将那手中柔软温暖的袍子往她眼前送了送。
犹豫一瞬,随及便也伸手接过。这南宫景煜真是聪明啊,竟然拿王兄的身份来套个近乎,也亏他能说得出来,当初他站在屋顶闲看景熙被数人围攻时,他可曾记得那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三人同游,却也渐渐无话起来,紫凝儿起身走到船头去看湖中的风光,趁机也与那撑船的船家闲聊了起来。隐约中也能听到船舱里时不时的传来一句句谈话声,她倒也明白,这两人同在朝中为官,必然是有话要说的。
而她,不听也罢。
眼见秀丽风光无限,碧水如镜可映日月,湖边的树丛茂密幽深,给人以详和安定的欣慰感觉,让人的心境也顿时开阔不少。
“小姐可会唱什么曲子?”撑着手中约有十几丈长的竹篙,那船家手法稳重熟练的撑着小船往一方游去,黝黑的眸子望向底下坐在船头的华衣女子,好奇道。
“曲子倒是不会”
摇摇头,紫凝儿转眸望向湖中冒出的一串小水泡,便也心血来潮道“不过歌儿倒是会几首。”
“呵呵……那可是敢情好,若小姐能在此高歌一曲,也不妨为这秀丽山河添些声色啊!”那船家听到此话,不禁笑得开怀起来,黝黑的脸上尽显高兴的光彩。
“可是,我唱得不好。”略低了声音,紫凝儿有些自信不足。
“听声音便知小姐有一付好嗓音,如今又哪有唱不好一说。”
“那……好吧!”转眸望向水中,随及略一犹豫,便也清了清嗓子小声唱了起来。
那年伞搁西楼
雨初停情难收
撩青丝微回首
人约黄昏后
那年谁画西楼
墨一世砚未收
琉璃月桂枝头
恰似春水流
一砚笔墨为谁候
画一生情
入颜容
朱砂秀
钗头钩
蓦然回首
一抹红颜为谁留
墨一世魂
入眼眸
情如酒
夜正浓
等谁来嗅
那年独上西楼
花自落水自流
人影犹笑东风
怎寄千里愁
一砚笔墨为谁候
画一生情
入颜容
月冷依旧
妄自风流
等谁凝眸
一抹红颜为谁瘦
墨一世魂
入眼眸
还魂的酒
难以入喉
等谁来救
那年的桃花正红
那夜的月色迷蒙
你为我点上双眸
传神的眼眸
只将你一生刻进我的心中
一抹红颜为谁瘦
墨一世魂
入眼眸
还魂的酒
难以入喉
等谁来救
前世的错
来生补救
等你凝眸
一曲终了,紫凝儿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眸,似水的眸光泛着淡淡的伤感,似乎是为此歌而感触良多。
“好啊!”说完,那船夫松开了手中撑船的竹篙,用力的拍起掌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回闻。姑娘曲优音美,这词也是作得极妙啊!”
船夫由衷的说着,眼里盛满了足足的欣赏与赞叹之意。
“船家取笑小女子了。”浅然一笑,紫凝儿难得的有些微微脸红。
“红颜醉西楼,墨魂绕清幽。确是优曲好词,难得,难得。”
忽然,一个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紫凝儿回眸一看,却见南宫景煜拍着手一脸赞许的站在船舱入口,而他身侧的顾痕,也是一脸惊诧的望着自己。
“熟不知王兄还有这等雅兴,如今泛舟湖上佳人相伴,倒是难得清闲。”闻声而来的,却不止这小船上的人,另一艘华丽的双层客船上,一袭深蓝色长袍外披浅棕色织锦披风的男子,手中玉扇轻摇,十分雅致。
虽不是大冷的天,可到底也是初冬的天气,他这样一身厚装却手执玉扇,是不是……太前卫了点啊?紫凝儿微仰着小脸迎视着站在另一艘大船上的高傲男子,忍不住的腹疑道。
“下官见过六王爷”微一欠身,顾痕朝着对面的男子大方行礼。
“免了吧!”扬一扬手,被称做六王爷的执扇男子有些得意,随及转眸见刚才唱曲儿的女子还坐在船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禁微微皱眉道“王兄,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名门千金,如今王弟可有机会相识一番?”
闻言,众人的视线不禁又瞬间移到了紫凝儿身上。如今的她一袭橘红的长裙懒懒倚在船头,肩上的雪色织锦披帛更衬得她面色红润,肌肤胜雪,长长的眼睫微垂,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也确出名门,怎么,王弟如今认不出她了?”南宫景煜浅然笑着,脸色一如平常,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闻言,对船上的男子不禁更是好奇了,施展轻功瞬间飞至小船上,随着船身的晃动,不禁更是大胆的上前一步,靠近了紫凝儿娇俏的面容皱眉道“如此一说,倒也觉着眼熟。”
“不知小王可有幸得知姑娘芳名?”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是谁,六王爷伸手轻挑万般的勾起紫凝儿的下巴,言语中不无调戏之意。
“小女子本不是什么名门,半年前幸得皇后娘娘看重,特赐于七王爷为妻。”简简单单几个字出口,紫凝儿冷着一张小脸,眼神也是凌利得很。她平生最讨厌这些纨绔子弟,自以为有点钱权便是人中龙凤,了不起了。
搭在紫凝儿下愕的手微微一僵,六王爷只以为她是南宫景煜的红颜知己,却不知她正是老七的女人。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忽然船身一晃,紫凝儿身形不稳,身子猛的朝前撞去,随及只听得‘咚’的一声,她也险些掉到了湖里。不过幸亏旁边的人手急眼快,即时的拉住了她,不过那倒霉的六王爷,却没那么幸运了。
“没事吧?”即时拉住她的顾痕紧皱了眉头,担忧的问道。
眼里一抹得逞的笑意闪过,紫凝儿望了眼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的六王爷,不禁故意阴沉了面容故做担忧道“哎呀,六王爷落水了,你们快去救他吧!”
听到这话,那大船上的其他人这才醒过神来,纷纷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忙着往六王爷南宫景枫身旁游去。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戏良家少女了。
紫凝儿心下恨着,随及见众人拉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大船上,不禁转过头来对着一脸沉着的南宫景煜道“看这天气也快到正午了,我们回吧!”
“也好”淡然说罢,随及转身又回了船舱。
紫凝儿急忙跟了去,却在他的身后听到这么一句。
“你倒是小气,老六向来不识水性,你这一推,可把他害苦了。”
“他那是咎由自取”很不满的轻哼一声,随及见顾痕也跟着进来了,这才乖乖噤了声。这么多人在这儿肯定淹不死他,不过略施一惩,倒是便宜他了。
自从樱儿进了王府,紫凝儿便更是在府里待不住了,几乎是成天成天的往府外跑,不是跟顾痕去喝酒抓小偷,便是随丁丁或清儿一块儿去哪哪哪儿赏花游湖,小日子也算过得自在。
月色阴沉,整个王府里寂静一片,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紫凝儿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跑到个无人的世界里了。一袭紧身黑衣,面蒙黑色面纱,长发高挽用黑头巾包裹,除了那双明亮惑人的眸子,其他全被围了个严实。
悄声关上门,随及利用笨拙的轻功飞上王府院墙,然后跳了下去,身影瞬间隐没在黑暗的夜色中。
不管她用了多少方法,但清儿就是不准她回府探亲,所以这半年来她一次也没见过芸儿,如今眼见着快过年了,她总得见她一面,才能安心实行下面的计划。前几个晚上便在丞相府蹲点看察,如今眼见摸熟了他们的换班时间,便也想着趁此时机,偷溜进去。
绕过丞相府的巡逻侍卫,紫凝儿心惊胆战的好不容易溜到后院,正要往下人们休息的偏院走去时,却突然听得一声瓷器砸地的声音,从另一边一个黑漆漆的屋子响了起来。不想多管闲事,正迈步往着偏院走去时,忽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却从后方响了起来。
“声音是从这儿传出来的,快搜。”一群举着刀剑与火把的年轻侍卫从前院闯入,只见领头的一人朝着众人吩咐,随及便也四下张望起来。
急忙躲进一旁的矮树丛,紫凝儿心跳如鼓,她可不知若是被上官老贼抓住,他会如何对她。很快人群便围了过来,紫凝儿紧握着手中寒冷的匕首,眼见有个举着长剑的人正朝树丛这边走近,紫凝儿眸光一寒便也转身欲逃。
“谁?快追。”
那领头的侍卫忽然指向另一方的小路,随及一声令呵,便也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追去。其他人眼见如此,也都默契十足的跟去,躲在暗处的紫凝儿长吁口气,随及眼见四下无人,便也飞快的往着偏院的方向跑去。
她刚刚也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才是,只是不知这人夜闯丞相府,又是为何。那领头的侍卫是长青,相隔半年她竟没听出他的声音,如今来到芸儿房外,她这才恍如梦醒的明白了过来。
如今正值夜半,除了偶尔传来的几个咳嗽声,整个偏院仿若死寂。
她记得芸儿一向睡得浅,如今若冒冒然闯进她的屋中,恐怕二人还未见面,她就会大喊招来府中的侍卫。但若不进去,她又怎知那里面睡的女子,还是芸儿?
正迟疑着,忽然一阵夜风拂过,直吹得偏院里所有树木都花枝乱颤。
眼神落到微微斜出一条细缝的木窗上,紫凝儿眼前一亮,随及打量了一下四周,便也快速移到那木窗之下。伸手轻易的搬开窗扇,紫凝儿不轻不重又将它扣了回去,磕碰声响起,虽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寂夜里,足以让屋内熟睡的女子引起警觉。
就这样一声一声,紫凝儿很有耐心的轻敲着,并且也不敢放松警惕,随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终于,在敲到第六下时,屋里响起了木床晃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轻缓的脚步声朝着窗前走来。
“今晚怎就忘记关窗了。”
迈着拖蹋的脚步,里面的女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有些抱怨的自顾自说着。待到窗前,随及又打了个深深的呵欠后,伸手将窗推了开去。
除了一院子的黑色模糊物,其他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芸儿双手撑在窗台上,眸眼微闭,静静享受晚风带来的阵阵凉意。
“怎么到冬天了还这样贪凉?”紫凝儿倚在墙边,转眸略带无奈的望着猛然睁开双眼的女子,有些好笑。没错,虽然此时的芸儿穿了身她从未见过的厚装长裙,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凝儿?”望着那双明亮璀璨的双眸,芸儿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不可置信的低声问道。
勾唇浅笑,紫凝儿缓缓扯下脸上的黑面纱,随及见她一脸惊讶到惊喜的模样,不禁立刻伸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嘘……我是偷溜进来的,你别声张。”
听到这话,芸儿立刻捂嘴不敢大声说话,幽黑的眼珠转了两圈,随及便也用着极低的声音又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回丞相府还要偷偷摸摸的?”
心下微顿,怕被芸儿识穿,紫凝儿伸手攀着窗沿爬到了芸儿屋内,随及关紧了窗子,这才拉着她往床前走去。
“凝儿,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刚一坐下,芸儿不禁立刻转眸望向紫凝儿,神情严肃认真。这半年间她无数处请求老爷夫人,但他们就是不让她去见她,而且就连书信都不许她们通传,后来若不是清儿暗中相助,她恐怕连凝儿是生是死都不知。
“我冒充上官月嫁入王府,这可是欺君大罪,若被人识破整个丞相府都是逃不了干系的。所以,上官诚风为免被人怀疑,就不准你我二人相见。”眼神镇定的一字一句解释,紫凝儿神情正常语速平静,完全让人想不到她此时竟在撒谎。
她知道,上官诚风不敢让她见芸儿,是怕她利用时机与芸儿窜通,到时若两人通成一气,那他要防可就更难了。
“真的?可是……”
“当然是真的”虽然对方带着疑问,但语气中已不如之前那么怀疑了,紫凝儿打断她未出口的关心,随及便也郑重的点了点头。见她紧紧盯着自己,不禁立刻转移着话题问道“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你娘,她一切安好,你放心吧!”
听到这话,芸儿目光一沉随及便也低垂了眼睫,语气暗沉道“自你成婚前回过一次后,便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以后就好了。”浅声安慰一句,紫凝儿紧握了她的小手,眼里溢满了异样的神彩。
“以后?为什么以后就好了?”
心头微颤,自知说错了话,紫凝儿不禁立刻伸手拍拍她的长发,十分无奈道“以前见你只是个讨人喜的小丫头,如今怎么这疑心病就这么重了?”
“并非我疑心病重,而是……自从你嫁出府后,我每天每夜的担心你,回想起来你与上官月调换身份的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还能多复杂?”脱口而出一句,紫凝儿脸色微沉,有些焦虑的回道。
见紫凝儿反应如此之大,芸儿身形微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委屈起来。她不过是想关心她而已,如今,她怎么冲自己发火了?思及此,眼中的泪水不禁更是泛滥了起来。
“芸儿,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惊觉到自己的语气伤到了芸儿,紫凝儿心下愧疚,随及便也软下了声音淡淡解释。“我代嫁王府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你不要多想,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芸儿别过头擦泪,语气埋怨。
“你在上官诚风眼皮子底下,若有丝毫差错,我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倒不是我不信你,只是那人太过奸诈,你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明白吗?”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中的泪滴还在往外滚落,芸儿见她如此为难的模样,倒也能体会到她的难处,毕竟她们是好姐妹啊!当初她娘就曾说过,凝儿与你虽情谊深厚,但她与你并非同种人,她心性高又知进退是个聪慧的女子,而你……后面的话娘没有再说,但芸儿却深知那当中的意思。
如今,如果她真不能帮到凝儿,那她也不要为她添麻烦。
“他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信,就算……”紫凝儿还是有些不放心,随及望了眼窗纱上布满的诡异阴影,便也冷声道“就算他说我死了,如果不是尸体摆在你面前,你也不要信。明白吗?”
身形微颤,芸儿不懂她为何会打这样的比喻,抬眸,疑惑的目光落到紫凝儿阴沉的眸神中,不禁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最怕的,莫过于芸儿被他利用,因为若不能保全芸儿,那她这半年所做的一切,都算白费了。
“凝儿,你可知这半年,我有多想你?”忽然,芸儿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她伸手将紫凝儿的手拉入自己手中,十分可怜的仰眸问道。
“这也是我想说的。”轻轻将芸儿揽入怀中,紫凝儿笑着说完,随及眼眶也有些红了。
在她心里,芸儿远远不是她的一个古代朋友,她,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亦也是唯一的牵挂。
后来又在她的房间待了快半个时辰,紫凝儿怕被人发现,匆匆与芸儿告辞后便也循着来时的路往丞相府外逃去。一路上没遇什么阻拦,顺利出了丞相府便也往着回七王府的路上走去。
月挂高空,如今该是三更天了。
“啊……”
一声低吟,让走在黑路上的紫凝儿吓了一跳,捂着受惊的小心肝往声音出处看去,却见一抹寒光从草丛深处闪出,愣在原地迟疑片刻,随及抑制不住好奇心,紫凝儿悄悄靠近,随及伸手往着堪有人高的草丛拔去。
“别动”一声冷呵,随及便有一把锋利的长剑横在了她的脖颈。
被这一幕吓得吞了口口水,紫凝儿僵在原地小声道“我……我只是路过……”
“是你”
听到声音,哪知那持剑的人却是突然应了一句,随及手中一松,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便也掉落在地。那黑衣人伸手抚着自己的左胸口,随及又动作缓慢的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月色下,南宫景煜脸色苍白,隐约还可见到他胸前的那抹殷红的血迹。
“你受伤了?”心中一顿,紫凝儿见他脸色不对,不禁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