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佟自清受召加入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以来，一直想把赵微澜也拉进组织，一方面赵微澜有着同龄人中少见的沉稳机变，意志坚定，是组织上急需的人才；另一方面佟自清想利用组织的力量，让赵微澜向自己靠拢，最终抱得美人归。这天，在北平东北大学临时校所的教学楼内，佟自清拦下了刚刚下课的赵微澜，正式邀请她加入蓝衣社，可没想到赵微澜对他的提议毫不理睬，还奚落他是脑子发烧，竟敢提出让她去当特务。
佟自清掩饰住兴奋，装出沉痛的语调说：“张北不会回来了，他在奉天出事儿了。”
赵微澜神色一凛：“自清，你不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非要拆散我和张北？”
“你误会了，东北沦陷区的情报工作就是我们北平站负责的，那边传来消息，张北在他姐姐的绸缎庄里跟日本浪人打斗，死了。”
赵微澜呆呆地看着佟自清，美丽大眼睛里的瞳孔渐渐失神，她下意识地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突然一个转身没命似的向楼上奔去。她冲进校部办公室，直接奔向电话机，用手使劲地摇着，校部几个正在议事的人惊愕地看着她。赵微澜对着听筒，声音颤抖地说：“给我接沈阳，东北大学！”
听筒里传出声音：“对不起，沈阳已经被日军占领……”
赵微澜回过神来，身子瘫软，慢慢地向地上坐下去，听筒从她手里滑落下来，悬垂摇曳。
听筒继续传来接线员的声音：“东北大学已迁来北平，请问您需要转接吗？喂喂……”
佟自清跑进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微澜：“这儿就是东大，幸运的是我们逃离了沈阳。”
赵微澜一推他：“我要马上回沈阳！”
……
北平火车站前广场上，人潮汹涌，挤满了逃难流亡而来无家可归的人。赵微澜穿着一身素色旗袍，手挎小包，压低帽檐，急匆匆地往东北方向的进站口里走，被门口的国民党军官拦下来：“小姐，您的路条。”
赵微澜左右看看，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沓钱推到军官胸前，趁着军官低头捂钱的功夫，一闪身进了闸口。不远处的两个便衣特务注意到了赵微澜，拔脚来追。赵微澜疾步上了天桥，拼命地往站台上跑，然后急停在拐弯处的角落里，两个特务径直往人群中追去。赵微澜伸头观察一下，见无动静，转身往另一个下桥口跑去。
她终于跑到了车尾的一列车厢口，艰难地挤过人群，对正在验票验路条的列车员喊：“我上车补票！”列车员头也不抬地回答：“那不行，没有路条谁也不行！”
赵微澜一把摘下腕上的坤表，往列车员手里塞去，却被凭空伸出的一只大手截住，连表带人一起扯离了车厢口。
赵微澜定睛一看，是个戴礼帽穿风衣的中年人，赵微澜怒道：“你是谁？佟自清派你来的？告诉他，别想阻拦我回沈阳！”
中年人依旧抓住她的手腕。赵微澜抬起另一只手向他脸上扇去，啪地一声，他的礼帽被打掉，可却没有松开抓着赵微澜的手。
“冷静点，张北没死。我不是蓝衣社的，绸缎庄的尸体里没有张北。”
赵微澜惊愕地看着他。
中年人松开她，俯身捡起礼帽：“你到警署开路条大哭大闹想去奉天找张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就动员沈阳的人打探张北的事儿。”
“撒谎！你们怎么会帮我一个学生？”
“蓝衣社想吸收你，我们也想争取你。你逼日本领事签字的壮举声名远播，你在游行请愿中的组织才能，我们也看在眼里。”中年人说着把她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赵微澜：“快说张北的事儿！”
中年人一笑：“我们了解到绸缎庄只有三具尸体，有两具是日本浪人，另一个是张北的姐夫，张北应该是杀人后逃走了。”
赵微澜瞪大眼睛：“真的？我怎么能相信您说的话？”
“绸缎庄是张北户口所在地，张北的姐夫叫王茂财。”
赵微澜泪水涌出，激动地连连点头。
中年人：“我们的人还查遍奉天被鬼子公开和秘密杀害的人，都没发现张北，监狱里也没有，这应该是个更好的消息。”
赵微澜喜极而泣：“太谢谢您了，您真伟大！”
“是我的组织伟大。”
赵微澜点头，警觉地：“不管您是什么人，您有权提出条件了！”
中年人：“条件？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想救张北和我们自救，首先要救中国！可救国光靠呼吁当局和军阀是做不到的，靠列强的干预也做不到。”
赵微澜讥讽地：“靠你们？你们又是谁？”
“靠工农兵劳苦大众，他们生活本来就已经饥寒交迫，如今帝国主义的侵略更是雪上加霜，我们就是要走进他们中间，号召他们起来斗争。如果劳苦大众被武装起来，你的朋友张北还会孤军奋战吗？”
“您没看到吗？劳苦大众是多么麻木。”
“麻木是因为没有出路，活不下去的人如果有了活着的出路，还会麻木吗？”
赵微澜眼中灵光一闪。
中年人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说：“想找我可以到东单菜市场，叫我咸鱼老杨就好。”
赵微澜小声说：“你是共产党？”
老杨看看四周淡然一笑。
老杨的话脑子里一直徘徊在赵微澜的脑海里：“活不下去的人如果有了活着的出路，还会麻木吗？”她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耀眼的阳光，感到身上突然充满了力量。她拿过一支小旗，对身边的两人说：“走，我们组织游行去！”
身边的女生诧异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微澜笑笑说：“我看到一道闪电穿过漆黑的天际！”
这时佟自清堵在门前，几乎与赵微澜相撞，屋里同学都识趣地溜走。
佟自清：“微澜，这是我写的一首诗，也许更能代表我的心境。”
赵微澜打开他的诗稿，扫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念道：“无论你的背影/远去在哪条路上/别忘了有一种守望/带着玫瑰般的目光……呵呵呵，这也算模仿徐志摩的风格？好，我用他的一句诗回答你——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赵微澜将诗稿拍在他胸前，走出教室。
佟自清追出：“微澜，我的话还没说完。”
赵微澜头也不回地：“别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佟自清看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