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会所餐厅内,穿着侍者服装,戴着一副眼镜,留着连鬓胡茬的张北端着盘子,始终低着头游走在各个房间。
日本领班:“仇四郎,快给二号包房上食!”
张北:“是!”
张北来到一间包房,屋里坐着几个便装或军装的日本食客,正在谈论一些人名,张北将菜端上,拿着空盘垂首立在旁边,认真听着食客们的谈话。
一个便装食客一挥手:“你的出去!”
张北只好退出去,并趁人不备,溜进隔壁空着的包房内,耳朵贴在墙上偷听。这时房门一响,张北赶紧起身低头往外走,竟与进门的和服女子撞个满怀。
女子瞪大眼睛打量他:“张北?”
张北抬头一看,心中一惊:金樱子?
金樱子赶紧对门口的侍者和随从道:“你们先在外等着!”
她关上门抓住张北的胳膊:“你怎么在这?你想干嘛?”
张北一甩:“跟你没关系!”
金樱子压低声:“到处在通缉你,你还敢到这来?快走,我给你送出去。”
“少管我,别再把我出卖给谁就行了。”
“张北你听我解释,我上了佟自清的当,他说只要我作证,你才能安全,没想到……”
“住口!你走吧,我还有工作。”
“工作?你是来杀郎教授,你根本办不到,我们赶快离开。”
张北绷脸:“快滚!”
金樱子跪倒抱住张北双腿,带着哭腔:“听说你越狱逃走,就猜你就是回奉天来了,我也休学回到奉天来找你,我不能没有你啊……”
这时犁生猛然推门进来,看见穿着侍者服装的张北背影和跪地乞求的金樱子。犁生一愣:“樱子小姐,您这是?”
金樱子看见犁生也大惊,赶忙站起来掩门:“你出去!”
犁生:“什么人敢欺负池田小姐?来人啊!”
背身低头的张北听到“池田小姐”的称呼,骤然睁大眼睛,眼中聚起怒火。隔壁门前的两名便衣宪兵拔枪来到犁生身边,要往里冲。张北操起桌上的茶台。金樱子死死抵住半掩的门,突然大叫:“犁生君,他是我的男宠!”
宪兵和门外的围着的领班侍者们脸上闪过淫邪地一笑,犁生也一愣,松开推门的手,但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张北背影。
金樱子插上门:“我把你送出去!”
张北啪地给了金樱子一个耳光。
金樱子哭道:“先逃出去再责备我好吗?我的车就在外边,快走吧,你在这里是等不到郎教授的!”
“你先给我找到吉直满和桥本犬正!”
金樱子:“吉直满?又想起你姐姐的事儿了?再说桥本犬正又是咋回事 ?”
张北:“别问。”
金樱子:“不管你想找谁,让你送命的事你说我会去做吗?你先躲躲……对了,我先帮你化名躲到工厂里去。”
张北心中一动:“工厂?”
金樱子看出张北有所缓和,兴奋地说:“是啊,我在奉天金属株式会社任董事,下辖几家大工厂呐。”
……
冶炼厂仓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不断涌起的灰尘颗粒。
穿着工作服的张北正与几个装卸工往仓库里卸车,一个二十五六岁妖冶的女文员拿登记本走来。
女文员:“这库谁负责,咋扬得到处碎铁末子?”
张北下车:“我,一会我打扫。”
女文员看见张北眼睛一亮:“呦,你是新来的王虎吧?”
张北点头,把脖子上雪白的毛巾一甩,擦汗。
女文员被张北的帅劲撩得满面春风:“小哥,这些库都归我管,咋不见你来汇报呀?我李鹤你都不认识?”
张北:“李鹤,名字不错,就叫你姐姐吧。”
李鹤酥酥的声音:“好好,以后我会常来库里检查呦,你有啥事就跟姐吱声。”
张北急不可耐:“姐姐能打听到吉直满和桥本犬正在啥地方不?”
“呦,看来你还真不把姐当外人啊,都干啥的?”
张北觉得自己冒失,脸一红:“他们都是军队上的。”
李鹤一咧嘴,调情又讽刺地说:“日本军官?怪不得股长说你是总公司大人物安插进来的,啧啧。”
“不是,这俩日本人欠我家的,你帮帮忙,不过这事千万别让旁人知道,省得担嫌疑。”
李鹤:“咋打听呀?”
张北:“你们厂部不是有满铁新闻报内刊嘛。”
李鹤弯眼睛一夹:“这你都知道?看你也不是干苦力的,呵呵,我还得学习报纸了。”
张北趁着无人注意,来到仓库仅有的一排气窗口下,借着从窗缝里挤进来的一丝光线,展开了李鹤偷偷塞到他兜里的纸,是满铁内刊《模范事迹》栏目的几页,上边刊登的一则题为《匪徒偷袭机场被全歼》的消息——“本月12日七名抗日武装匪徒带炸药企图炸毁东塔机场停机坪上的飞机,被机场守备队发现并歼灭,其中吉直满大尉刀劈一人擒获一人。”
张北长吁一口气。
……
东塔机场。一排战机整齐地停放在空旷的东塔机场停机坪上,油光崭亮的外壳闪的人睁不开眼睛,张北一手遮在眼前,来到日本兵把守严密的门前,在门卫室递上介绍信。
张北:“昨天电话联系过。”
军官看着介绍信打了一通电话,客气说:“请进!”
张北跟机场后勤人员来到后院废金属垃圾堆,掏出皮尺测量一番,记着数据。他给机场后勤递上香烟,两人很快闲聊起来。
张北让司机将卡车后半截倒进东塔机场的废金属仓库里,再下来招呼工人们搬货,自己和后勤一起晃悠着到后院抽烟。
张北若无其事地问:“您这里有个叫吉什么的军官?就是抓住匪徒的那位。”
机场后勤,吐了口烟圈,回答:“是吉直满大尉,你想见见?”
张北笑道:“想看看是不是三头六臂的英雄。”
机场后勤点头答应:“方便时指给你看。”
收工后,张北骑着车出了东塔机场大门,空旷的路边是烧毁和拆掉的房屋。四周覆盖着白茫茫的积雪,路上没有人影。张北想着心事往前骑着自行车,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穿着白衬衣黑马靴,戴着软布略帽的吉直满骑着高头大马追来。
张北回头看时,那匹喷着白雾般哈气的大马已经撞倒他的自行车,张北一个趔趄站住,骑马的吉直带着一声响亮抽出耀眼的马刀,向张北的头上劈来。
张北脚被自行车绊住,他迅速镇定下来,眼睛扫视空旷的四周,扫视着吉直腰间佩枪、握马刀的有力手腕和战马的强劲胸肌,他飞速地做出力量对比和判断。张北闭上眼睛,假装害怕的样子,吉直满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吉直满用日语喝道:“你在找我?”
张北装作不懂,吉直满用生硬的汉语说:“你的,见我的?”
张北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大英雄,想见想见。”
吉直满动作麻利地收刀入鞘,策马向前飞驰,又兜一圈回来。
吉直满:“你的不怕死?”
张北挤出痞笑:“怕,但你不怕。”
吉直满也笑了,用日语:“你不像坏人。”说着勒马奔回东塔机场的大门。
……
这天晚上,张北连衣服都没脱就钻进冰凉的被窝,他像油锅里的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折腾地床板都发出吱嘎吱嘎地抱怨声。他一合上眼睛,就看见张家人在血红的街上跑来,最前头的是张楠抱着花花。后面追来吉直满和一群扛着重机枪的日军,吉直满追上来举起战刀就要劈向张家人,远处的张北大吼一声:“给我枪!”
他从铺位上腾地坐起,看看四周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