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脸上多处瘀伤的张北在赵微澜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东北边防军奉天警备司令部的大门。门前的张楠哭唧唧地迎上来：“大牛啊，你这是咋地了啊，挨打了？有内伤没呀？”

张北推开要解他衣襟验伤的手：“二姐你咋来了？”

“我给你送学费听说你俩被抓了，多亏赵小姐啊，呜呜……”

张北：“我活该，被打死才好，都怨我不听她的话。”

赵微澜：“你也想开点，日本人欲杀害李将军，即使不在赛枪场上，也会在其它地方。”

张楠惊恐地睁大双眼：“日本人干的？你招惹上鬼子了？哎呦那咋得了啊。”

赵微澜解释道：“还没有证据，但人人心知肚明。”

张北：“微澜，我也许能找到证据！”

赵微澜：“不行，你斗不过他的。”

张北：“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你知道。我不能让李将军白死。”

张楠拉着张北哭天抢地的说：“妈呀，你又要跟谁斗啊？大牛啊咱小门小户的出你个大学生已经是冒青烟了，可不敢跟人争斗啊，你这爱得瑟的毛病啥时能改啊？赵大小姐啊咱全家就指望你板着他了……”

张北：“二姐你别跟着瞎掺和了，你们回学校，我去去就来。”

张北说罢一瘸一拐地跑了。

张楠哭着追过去，喊道：“回来大牛，你还让人活不了？”

赵微澜上前拉住张楠，一边轻声细语安慰着，一边带着张楠转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赵微澜带着张楠到东北大学招待所住下，刚喘口气，张楠就迫不及待地从小柳条箱里拿出一套板板整整的绸缎红色旗袍，往赵微澜身上比划：“这是南京云锦庄上好的料子，姐专门照你的身材剪裁的，看看多合身啊。”

赵微澜疑惑地：“这颜色，还绣着鸳鸯？这……”

张楠：“姐就奔着把你们的事儿定下来……你要是点个头，咱家这就去山东提亲，礼数断不会差的。”

赵微澜将旗袍交还张楠：“这旗袍敢情是……现在还谈不到这些。”

张楠尴尬地拿着旗袍，眼泪都要急出来：“你这……赵小姐可不兴吓唬姐啊，咱全家都知道大牛的毛病多，也知道只有赵小姐才能制住他，按理说你这大家闺秀又生得这般俊俏，咱是高攀不上的，可姐知道你对张北好……”

赵微澜扑哧一笑：“瞧你说的，张北在学校那可是嚣张得很，不少女生都神魂颠倒呐。”

张楠杏眼一竖：“咋地，他还敢给你气受？俺爹知道都不饶他。”

赵微澜：“呵呵，那还不致于。”

张楠小心地捧着旗袍：“那你看……”

赵微澜：“张楠姐你先收着。现在时局多乱啊，我去看看张北回来没？”

张楠：“那刚才赵小姐咋不叫住他？”

赵微澜摇摇头：“他脑袋热起来我都没办法。”当初她没拦住他去救李将军，之前没拦住他去办枪赛，今天自然也是拦不住的。

实习厂，张北板脸来到郎教授面前，把长枪往他桌上一拍：“郎教授，李将军遇刺时您在哪儿？”

郎教授茫然地抬起头，突然笑了：“哈哈，直接质问老师？我就在这，跟兵工厂的人谈枪的工艺，有人证。”

张北冷笑：“你怎么忽然对我的比赛不关心了？”

郎教授：“你赢定了，没悬念也就没必要看了。”

张北：“你这样掌握我的优势？是不是同样掌握我的弱点？”

郎教授：“你是指我挑唆你邀请李将军？”

张北被郎教授的坦率闹得一愣，冷静一下说：“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就像精心布局一样，李将军只有坐在看台上，杀手才能从容射击，而且才有逃掉的机会。你不觉得是杀手将李将军引上看台的吗？”

郎教授：“不错，我是建议你请李将军看射击，但这不是为你好吗？另外你有没有想过，谁的嫌疑更大？你一个学生为何有如此高强的特战本领？你未制止两名杀手自裁是否有杀人灭口之嫌？你为何要与佟自清赛枪？你为何一定要请李将军看你赛枪呢？”

张北目瞪口呆。郎教授哈哈大笑，拍着他的后背说：“怀疑是一副毒药，害人又害己啊。”

张北擦擦冷汗：“是啊，我们都是清白的，这事一定是日本人干的。”

郎教授点点头：“跟日本人作对，很难善终，连老帅张作霖都难以幸免。你看这枪法，几百米一枪击中太阳穴，你有这么准吗？你如能去日本陆大受训，也会如虎添翼。”

张北摇头：“我现在的心情去了日本，恐怕会把他们首相毙掉。我还是先给李将军报仇吧！”

深夜，月色如霜，凉意袭人，东北大学校园静悄悄的，张北端着枪练习瞄准，赵微澜走来：“好不容易把你从奉天警备司令部救出来，你就不能消停两天？”

张北：“我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

赵微澜：“我说了，你斗不过郎教授。”

“你为啥总怀疑郎教授？都查过了，他真有人证。”

“串通还不容易？”

他刚想争辩又止住：“好好，我怕你了，免得又给我动起家法。”

赵微澜：“算你长记性。”

张北又举起枪。

赵微澜说：“其实不用查，这笔账记上日本人就好。”

“我还是愿意落到具体的人头上，这账才好算。”

“单靠你有什么用？这么多天，李将军的事竟然不了了之，没想到政府在大敌当前，当起把头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张北放下枪凑过来坐下：“鬼子还真能进攻我们？”

“正常人不能，但日本人不正常。”

张北沉默一会，抓住她的手：“微澜，林徽因好像去清华了……”

她站起：“你想让我转学？”

张北：“北大、清华，关内的都行，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没啥好怕的了。”

“呵呵，你姐把我的嫁衣都准备好了，我怎么走？”

“咱俩还用那些繁文缛节？一床棉被就够了，嘻嘻。”

赵微澜在张北后脖颈上抽了一掌：“你若总这般粗话，我便真的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坐着的张北一把抱住赵微澜的腰，让她的身体靠在他的脸上。

张北轻声说：“你还是走吧。”

赵微澜鼻子一酸，搂住他的头，泣声道：“我们不分开，说好了。”

张北脸颊被她胸前的硬物硌了一下，伸出手往她起伏的胸上摸去，被她的手推开。她将硬物掏出衣服外，原来是那枚哑弹已经被她做成项链的坠子。

张北惊奇地看着子弹项坠，半晌才说：“好，我会像《北望》诗里的英雄，保得家国平安，让你的书房风雨不侵。”

“我倒希望这世界上的子弹都是哑弹。”

“可日本人不干，将来你会看到我也把鬼子的太阳穴打爆！”

她打了张北一下：“去你的，别说得这么脏。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等我让李将军安息之后，我们可劲活，看我们的孩子趴在这儿找吃的……”

她忽然意识到张北的脸在她胸上摆动，抓起他两只耳朵使劲往后一扯：“你这下流坯！”

他将她往怀里一楼，两人的唇靠的很近。她闭上眼睛，扯着他耳朵的双手渐渐无力。张北把唇向上贴近，就在双唇刚要碰到一起，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接着是几声更为巨大的爆炸声。身旁楼上玻璃被震得哗哗掉下。

赵微澜浑身一抖，张北搂住她。

她紧张地说：“是爆炸？”

他面色凝重地：“是榴弹炮！”

紧接着枪炮声如大风般冲来。

赵微澜幽幽地说道：“果然来了！”

张北腾地跳起，边跑边喊：“你先回，我去校部领了子弹就来。”

天际线上的沈阳城燃起几处大火，爆豆般密集的枪声也从城里方向传来，熊熊火光将城垣的轮廓映衬出来。赵微澜奔向女生宿舍。大部分女生都跑到院子里，衣带不整，有的只穿着睡衣，哭哭啼啼，到处乱窜。

赵微澜忙着聚拢女生们点名，见到张北提着枪跑来，她用颤抖的手拉住他。远处张楠也风风火火跑来：“哎呀妈呀，这是咋地了？”

赵微澜安慰道：“张楠姐别慌。”

正在这时，金樱子跑来报信儿：“日军占领了北大营，正在攻打沈阳城！”

张楠更加慌乱了，不断说：“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

金樱子仰起头忽然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她用身子挤开赵微澜，搂住张北胳膊：“日本关东军也许马上就打进东北大学了，快点跟我走吧，一会家里来接……”

张北推开：“你老飚着我干嘛？去去去！”

金樱子依然拉住不放：“只有我能帮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人群听见金樱子的话，出现了一阵骚动“日本人啥时候杀进学校来啊？”“我们咋办啊，往哪逃啊？”

赵微澜见状连忙大声说：“金樱子，你别在这散布恐慌！”

金樱子夸张地看着赵微澜，得意地说：“呦，这咋还困着女王陛下啊？对不起，我说的是事实！”

张北一甩胳膊把金樱子甩出好几步，说：“微澜，你照看着二姐，这一定是场拉锯战，我要上城墙帮着军队守城。”

张楠哭喊：“你哪也不许去，你不能丢下姐和赵小姐不管啊。”

金樱子冷笑：“还上城墙？小西门已经被日军攻克了，坦克车都开到大帅府门前了。”

张北吃惊道：“胡说，这才多大一会工夫啊，沈阳城少说得支撑几个月，男同学赶快去警卫处拿枪！”

这时一伙拿枪戴白袖标的高年级学生奔来。为首的佟自清登上台阶站在张北身边，高呼：“同学们，沈阳城已经被日军占领了！”

张北仔细听，城内方向的枪炮声果然稀疏起来，悲愤大叫：“我靠！”

佟自清继续大声说：“如果李将军不死，沈阳防卫不会如此不堪一击，不愿做亡国奴的同学们，我们现在就拿下张北这个奸细！”

戴白袖标的一拥而上：“打死他！打死他！”“李将军就是被张北害死的！”

张北用枪口将他们逼在圈外：“我该死，但他妈的用不着你们审判！”

赵微澜挤进来：“佟自清你想干什么？你们知道这不是事实！”

佟自清：“即使张北不是刺客同谋，今天日本鬼子能得手跟他的罪过有因果关系！”

赵微澜质问：“难道你就没关系吗？我当初是不是劝说你拒绝比赛？”

佟自清一时语塞：“这……微澜你不要执迷不悟，张北有什么好？”

赵微澜：“佟自清，现在不是公报私仇的时候！”

另一些学生冲上来要替张北解围，双方混战一团。张北大吼一声，将大家镇住，悲愤道：“你们找我算账没错，老子今天也不活了，正好给李将军报仇！你们，谁有种跟我去杀鬼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片沉寂中突然爆出张楠的哭号，她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张北的枪：“姐姐现在就磕死在你面前行不行啊，我的天啊……”

这时跑来一个学生大喊着：“快去看吧，日本公使和大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