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队里的专案组会议上，犁生正指着播放的男爵被杀现场照片的幻灯片做着报告：“根据现场勘查，凶手应该身高在175至185公分，体重在65至75公斤，训练有素，尤其擅长一招毙命的刀术、长距离的潜水术、男女任意变换的化妆术等等。现场最重要的证物是多枚沾着男爵血迹的清晰鞋印，该鞋42码，是产自日本名古屋市的橡胶底帆布面球鞋，几年前就在日本、朝鲜、满洲、支那各大城市有售，为时髦青年所喜爱。顺便说一句，因该鞋运动性能优异，而且产量奇大不易引起注意，历来是亚洲地区的特工、黑社会成员，甚至军人的装备。”

犁生结尾这番带有引导性的话语让现场议论纷纷，有的频频点头有点交头接耳。犁生说完看了一眼池田。

日军守备队代表：“满洲人、支那人都是胆小如鼠的病秧子，怎会有这样高超本领？杀手应该是来自日本的武士，源部家族从幕府时代就结下无数仇人，尤其满铁内部大财阀相互倾轧，专拣他来到满洲行刺，从杀手拿走男爵的金钱和枪支制造的假相就可以证明，这完全是欲盖弥彰的手段。”

池田皱皱眉看了警察厅熙丰副厅长一眼，熙丰赶紧站起来，先给在座的日本人点头哈腰施礼后，才切入正题：“根据现场证据大胆假设，凶手是国民党中央或***系统派来的特务，目的在于制造混乱破坏五族共和的大好局面。”

池田对犁生小声说：“任何刑事案件皆要寻求其政治意义，为我大日本皇军开辟华北战场制造舆论。”说罢清清嗓子，大声地：“熙丰副厅长分析的有道理，侦破此案的重心，就是严查东北军、国民党、共产党的漏网之鱼，找出符合现场勘查条件的疑犯。”

这时最后排一个满洲国警察举手：“报告，卑职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这个身材偏瘦制服也不大合体的邋遢警察。

熙丰带着鄙夷训斥：“吴永强，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吴永强：“卑职知无不言，只为恪尽职守。”

池田皱眉：“说。”

吴永强站起：“是！卑职作为‘奉天一号谋杀案’出现场的人员，并不认同是特工或职业杀手所为的判断。杀手一刀致命的手法，没有留下清晰指纹，化妆及逃跑线路，看起来确实像训练有素，但是……”吴永强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认为有两点破绽：一是凶手为啥要带走枪和子弹？尤其是全部的子弹！这只能说凶手特别喜欢并且需要这支枪；二是为啥留下的血脚印？不留脚印是职业杀手最基本的训练科目，脚印能暴露人的很多信息。所以，我认为凶手根本缺乏常识！我得出的结论是，凶手是一个身手超好胆量极大，但没受系统训练的平民百姓！”

犁生烦躁地问：“平民百姓会费这么多周折来杀男爵？”

吴永强自信地说：“跟枪有关，建议跟月前西塔袭击日本厂警抢枪一事并案调查。卑职相信，男爵这支枪一定会在奉天响起的！”

现场人都被吴永强的话强烈打动，反应不一。

熙丰见池田队长脸色难看，对身旁的警官道：“把吴永强带下去！”

关东军大厦的川岛办公室里，吴永强略显不安地坐在沙发里，一双手下意识来回搓着。

川岛微笑地看着他：“不管结果怎样，你都可以按你的推断查下去，而且你再回到警察厅时，就会知道，你已经是侦缉科的科长了！”

吴永强激动地起立敬礼。

送走吴永强，横口说：“池田这个老兵痞企图糊弄司令部，我要给土肥原机关长汇报。”

川岛大笑：“是我授意给池田的。”

横口恍然大悟，又不解地问：“那为何还支持吴永强？”

川岛：“吴永强的推论让我嗅到一个人的味道。”

横口想了一下：“阁下是说……张北？”

川岛：“我们要双管齐下，一方面要公开为政治找到替罪羊，另一方面要用秘密手段找到真凶！”

……

冶炼厂废金属仓库内，张北打饭回来，猛然看见自己床上有一双黑运动胶鞋。他拿起一看，这双鞋底有43码的字样，而且鞋底花纹也不一样，张北以为谁的鞋放错了地方，没多想就把鞋从窗口铁栏杆缝隙伸出，放在外窗台上。

正在这时，金樱子戴安全帽工程装，一脸严肃走进来。

她脸色发青地看着他：“带你们打猎的源部男爵被杀害了。”

张北故作惊奇：“被杀了？谁干的？”

金樱子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打猎回来，你不是气的够呛吗？张北，你打球穿的鞋呢？”

张北心里一惊，支支吾吾说：“什么鞋，洗了。”

金樱子身体往后退着，脸上已经有了惊惧，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穿42码的鞋吗？”

张北脑子轰得一乱，想：这双天外飞鞋，是对我的拯救还是陷阱？是她扔进来的吗？不是她又会是谁？

张北仔细辨识金樱子的神色。

金樱子又催促：“你的鞋到底在哪？”

张北朝窗台上的天外飞鞋一努嘴说：“你自己看看。”

金樱子拿过鞋，看到花纹已经松了一口气，找到鞋码一看，眼泪就出来了。她把鞋往张北身上一扔，顺势倒进他的怀里，破涕为笑道：“你真吓死我了。”

她说完就在张北脸上来个湿吻。

张北：“你为啥看我鞋？”

金樱子埋在他怀里说：“杀男爵的就穿这样的鞋，但号码和花纹跟你的不一样。”

张北把怀里的金樱子推出去，跑出仓库四下张望，仓库区空空荡荡。

这时几个日本厂警和满洲国警察敲仓库大门，金樱子急忙躲进铁柜后面，张北移步到藏枪的废铁管旁边，随时准备掏枪。

厂警和警察冲进来，用汉语说：“王虎，跟男爵打猎你的去过？”

张北点头。

厂警和警察在屋内翻找一番说：“穿上你的球鞋，到篮球场上集合！”

张北：“干啥？”

厂警：“跟男爵打猎的人都要去，走！”

张北穿上天外飞鞋，被厂警和警察推搡着带走。

篮球场上，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满洲国警察。张北等上百人被依次勒令报上名号并在白纸上拓鞋印，42码鞋号的几个人被拉到一边，一群日军将他们围起来押走。

张北和更多人被当场放掉。他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偷偷看一眼脚下的天外飞鞋，头上流出冷汗，心想：到底是谁救了我？这鞋显然不是樱子送来的，一定有人知道底细。可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