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张家村,村子里一户院门被撞开,张北背着张楠跌跌撞撞进来,两人浑身灰土和血迹,张北耗尽气力扑倒在地……
张北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在扒他的眼皮,他很想睁开眼睛,可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他又想张嘴说话,却只能震动喉结,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的嘴里涌进一丝苦涩的温水,他咂嘴品味着,眼睛微微睁开,见年仅5岁的小妹花花正趴在他脸上哭泣。
张北忽然一骨碌爬起身,推开众人踉跄出屋,抓起地上的马枪往外跑。父母和三姐等人吃惊地赶忙拦住,花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而二姐张楠靠着门吃吃地傻笑。
张北一边挣脱束缚一边大喊:“我要去杀了吉直满!”
“你疯了!”张父一把抢下张北的枪,操起板斧咔擦一声将枪劈成两半。
“爹!没枪我也要报仇!”说着几个纵身,跃上院墙墙头。
张父紧追几步仰望着高墙上的张北,忽然跪倒在地,说道:“大牛啊,你若出了院子,我就带全家吊死在这儿!”
众人见张父跪倒,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张北俯视满院子老少,满眼怒气吼道:“不杀吉直满我生不如死!”
“爹也想去为你姐和姐夫报仇,但这全家15口人咋办?”
张北紧握拳头,闭上眼睛带着羞愤,拇指指甲深深嵌进中指,几滴血流出。
……
回到家里苦等的金樱子,没有等来张北,却等来了绸缎庄着火死人的消息。她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惧,让司机把她送到绸缎庄外。此时的绸缎庄已经被燃成一片废墟,她拨开围观人群,不顾阻拦冲进警戒线,揪住一个日军法医质问道:“死的都是谁?快带我看看!”
浪人家属正围着奉天宪兵队副队长池田勇男喊冤,池田见到女儿很是意外,沉脸训斥:“胡闹!你来干什么?”
金樱子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父亲碰面,她愣了一下,然后扑上去一把抱住池田问道:“父亲,快告诉我他怎么样?”
池田不明就里:“他?”
金樱子急得要哭出来了,她一指废墟:“张北呀!这是我同学姐姐的家。”
池田瞬间意识到女儿与此案案犯张北不同寻常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一旦被人抓住将成为极大的把柄,如果被捅到关东军司令部将造成致命的伤害,不但女儿难逃罪责,自己也要受累,整个池田家族都将蒙羞!池田对女儿严厉地命令道:“快走,回家再告诉你!”
金樱突然绝望地转身跑向废墟。向在灰烬中看到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跑去,她推开勘查的宪兵,逐一揭开白布,惊恐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尸首。池田气急败坏地一招手,上来两个宪兵将金樱子拖回了汽车里。金樱子连喊带叫地挣扎着,池田看着女儿被塞进汽车,自己也坐了进来,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金樱子抱住父亲:“我就想知道张北是不是死了。这些尸体我觉得都不像张北,他的个头要高得多!”
池田狠狠地回答:“死了!烧焦的尸体当然收缩。”
金樱子哭着摇头:“张北那么好的功夫,怎么会与浪人同归于尽?那么张楠在哪?又是谁放的火?是不是你们怕我送他的事暴露,灭口杀死张北!是我害了他……”
金樱子拉开车门要往外跑,被池田一把揪回来,一个耳光扇倒在座位上:“你哪也不许去,我要把你禁闭在家!开车!”
……
审讯室外的走廊阴暗清冷,空气里回荡着池田的脚步声。
池田走进宪兵队审讯室,在军装外罩上一套白色工作服,专注地试着挂在自己衣帽架上的皮鞭和棍棒,最后选定了一个包着橡皮的铁棍。里间的犁生赶忙迎上前。
池田:“张北还没找到?”
犁生:“张北从初中开始户口落在城内张楠家中,其原籍应该就在奉天乡下,但在何处连樱子小姐都不清楚,而城内的户籍资料在我军攻城时被毁……”
池田:“浪人家属今天竟然拦住板垣征四郎将军的车队喊冤,说我们有意包庇凶手。宪兵队二宫司令官指示下来,越级上访的事不许发生。”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件事对外绝不能公布是张北干的,那样就会连累樱子。但对他要秘密追捕并处决!另外你去做浪人家属的思想工作,再闹就让便衣班把他们控制起来。”
犁生心领神会:“是!里间的卡车司机看到樱子小姐送张北,我马上让他消除记忆。”
池田:“我还是亲自活动活动关节。”
犁生:“是!”
审讯室里间阴暗潮湿,摆放着各种刑具,有一个受刑者衣服被血浸湿,已经看不清面容,池田走进审讯室,很快就传出抽打声和凄惨嚎叫。
……
北平大街上,原本卖馄饨的摊贩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见一群东北大学流亡学生迎面走来,正在游行情愿,举着条幅喊着口号,要求抗击日寇收复东北,却遭到北平驻军镇压。赵微澜急忙组织学生退回临时校址内避难,大家顺着墙根东倒西歪,不少人都受了伤,旗子和标语丢了一地,气氛压抑,哀声连连。
赵微澜手臂上带着擦伤,给同学们包扎完头上的伤口,疲惫地独自靠在廊柱上,眼前是回廊外的已经枯黄的草地,手里攥着张北刻着北望两字的哑弹项链,默念:“北望中原泪满巾,黄旗空想渡河津。丈夫穷死由来事,要是江南有此人。”
佟自清走过来想拿起那枚哑弹,赵微澜的手却攥紧。
佟自清一皱眉头说:“山河破碎,王师不至,我跟你的心情一样悲戚。但国家还在,政府还在,‘要是江南有此人’这样力挽狂澜的英雄,那也得说是我们的蒋总司令。陆游《北望》诗岂是张北这样草民所能引用的?”
赵微澜目光严峻:“草民怎么了?总比你崇拜的那些畏敌如虎的大军阀要好些。”
佟自清苦笑:“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攘外安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一名女生凑过来:“日本鬼子占了整个东北不管,冲自己同胞下手可能耐了。”
佟自清训斥:“你这是共党言论,小心被抓走!”
女生故意挑衅佟自清:“也不知道张北他们留在东北的同学咋样了……”
佟自清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惦念他?在车站他主动钻进金樱子轿车,不信你们问微澜嘛,哈哈。”
赵微澜痛心地一皱眉头,逼视佟自清:“你走开!”
佟自清反问:“我说错了吗?他投到金樱子怀抱,仅仅就为送受伤的姐姐?还不是觉得金樱子更有用,谁不知道她家是朝鲜富商。”
两个女生同情地看着赵微澜。
“不管怎样,我都爱他!” 赵微澜霍然起身。
“你早晚会后悔的。” 佟自清叹气转身离去。
看着佟自清的背影,赵微澜张开手心看着那枚哑弹,又握住用拳头在栏杆上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