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伫立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走得很慢,是心碎?或许她在等他的解释,他没有解释,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情感排列的,尽管他不想承认。
“走了,走了好,大侠我一人自在。”
嘴上虽是如此,心里却不免难受,这感觉就像丢了一件本属于你东西,又或者你笃定它是你的,它一直在你的面前,你只要伸手就能够到,可真当你伸手的那一刻,它突然不见了。
其实走了也好,留一个念想,某年某月某天再不经意地回忆起。那时候自己已经功成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明,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白大侠了。
大侠怎么能记挂这些儿女情长的琐碎,刀剑无眼,侠客一旦有了情,出手时就会有顾虑,剑慢了,刀顿了,命也就没了。——当然这些都是他书上看的,他最喜欢的并不是看书,而是听人讲述。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床上。看书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总没有两个人有意思,可他却总是一个人。理由当然冠冕堂皇,两个人闹腾,而他则需要多休息。
对无病而言,开心才是最好的休息。他每日最欢喜的,就是喝药,因为药是苦的,他有理由不喝,如果非要他喝的话,就必须给一些甜头。嗯,这时他便可以提一些要求,吃烧鸡,不,不行!那就听故事好了。
于是,他乖乖的喝完药,安静地躺在床上,听兰姐姐讲故事。听故事时,他很不安分,兰姐姐没讲两句,他便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汉子的胡子有三尺长,为什么这客栈只有十八张桌子,为什么这人姓李而不姓白?
兰姐姐没有去过江湖,所以那些问题他只有自己去找答案。
现在他要回客栈,与那蓝衣公子道,人自己已经救下了,只不过腿仍生在她的身上。
“哈哈。”他觉得自己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不好笑他还是笑了。
他很快就不笑了,一枝箭不多不少,正离他的额头三寸。汗沿着额角流下,若是再上前一步可就没命了。
“谁!”他四顾喊道:“躲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说时他左右蹦跳,眼睛望着周围可疑地人与建筑。
“妈妈,这位哥哥在干嘛?”
那妇女向无病望了眼,忙拉过孩子的手“嘘,快走,快走。”
眼见得四下无人,他心想这半天,那放箭的多半早跑得没有踪影,故向前迈了两步,道:“胆小鬼,胆小鬼!”又做了鬼脸,这才志得意满,方要走进客栈,却瞥得那箭尖上有一张黄纸。
那箭不像是远处射来,倒像是人轻掷上去,所用的手法之巧,实难让人想象。无病的手才碰到箭尾,想到箭上有毒,急收回手,那箭彷佛与他心灵相通,信封也不甘示弱,直直地紧追箭声而落。
箭是极普通的箭,信封也丝毫没有特色可言。无病蹲在一旁,细细端详着,他忽然一转脑袋,恨不能三百六十度,天上地下,无死角看遍了。——没人。他又细端详起来,回头。三番五次后,脖子表示罢工不干,而心也表示不能相信而愿意相信,那送信者已经走了。
一种被猴耍的感觉,无病大大的不乐意,拿起信正欲撕开,“哼,你想让我看,我偏就不看。气死你,气死你。”当下气消了八分,大步走进客栈,皱眉道:“什么味道!”
客栈早已无人,只见那店小二,一手扶着弯腰,一手擦拭着桌子,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
那小二一见无病,竟还认得,只是这热情来得太过突然与浮夸,“是你!”小二瞪大眼,那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俨然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是我。”无病倒不在意,他很快释然的笑了,他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一张画像。
“你害我还不够惨吗,还来做什么。”
店小二似有几分害怕,目光躲闪着,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委屈。
无病嘿嘿笑,拿过他的抹布,随意在桌上擦着,“你先歇歇,我问你,那两位客观呢?”
“哪两位?——噢,那两位。”他的声音才提高两度,又淡了下去,“我也不太清楚,我醒来时,他们已经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
“嗯,我也是听人说的。”小二又指着门口一块空地道:“就在那,刚刚还有好多血,我弄了好久,又问老板娘要了点香粉洒在上面。”
清理的战场,已看不出丝毫打斗的精彩,被香粉湮没血腥,也早已于刀光剑影无关,暴力的美学不再,若非要让人联想,那得到的只有恶心二字。
无病本来还想回来大吃一顿,现在他却是庆幸,方才自己吃的不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很快从一个人嘴里得到了答案,一个说书的人。
百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讲他的故事可还真不容易,今日好不容意闻了风声,岂不能大肆赞扬一番?
那公子文质彬彬,武功倒还不赖,接了百大侠一掌,竟还能起身。那主仆二人走不到门口,只听得身后一人道:“原来百大侠也有杀错人的时候。”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安静,旁人只瞧那公子言行举止端正,却不晓画龙古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这时节只听得一人道:“百大侠永没有杀错人的时候!”
各位看官,你们且道,那公子是何人?
台下都是听书的好手,知道此话只是吊人胃口,更何况自己着实是不知道,这时节,正听得兴起,一个个同声催促:“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那说书的大喝一声:“好!”借着道:“原来那厮是关东恶霸,恶霸天之子,姓恶单名一个人字。”
听到恶霸天三字时,台下一八岁大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原来那恶霸天臭名昭著,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无人见过他的面目。人们无法想象,于是乎人们就把他和天上的雷公,地府地判官联系在一起,待到孩子不听话时,便以此来唬他,孩子没见过雷公,可那十王殿的判官,却是人人是知晓的。
孩子如此反应,大人自然不用说,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即将恶霸天劈成两半,又听邻家道:“昨个丢了只鸡,好端端的鸡怎么会丢,准是那恶霸天干的!”
“是啊,是啊。”台下七嘴八舌,一个个都想是开了悟,更有甚者,道:“老王,哥哥以前冤枉你了,方才我仔细一琢磨,这才恍然我那孩子原是恶霸天的!”
这些励志要将恶霸天劈成两半的人们,回家后一致得到了妻儿的好评,当她们清晨起床时,惊讶于柴房推积的小山,竟空空如也!
无论是什么话,到了说书人的嘴里都会添油加醋一番,对于这一点无病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可是,那好好的一个女孩,怎么就死了。他知道,说书的很有可能说谎,他已经发现了一个谎言。
然而任何的谎言,在死亡面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萍水相逢,更何况她又不喜欢自己。无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伤心,难道就因为自己逗了她一笑,不,她是为了她家公子笑的。
这种时候无病都会变得特别聪明,他彷佛顷刻有读心术般,一眼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
他开始恨那个恶人,他恨他堂堂男子汉竟还要一个小女孩来……或许,或许她是自愿的,或许她很开心。是的,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都顺着自己的心,这世间并非每一个欢喜的女孩都欢喜自己。
泪停再他嘴角的酒窝里,他抬起头仰望,笑声震退了身旁几个人男子,“哈哈,哈哈!”就像人死不能复生,眼泪也绝无倒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