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无病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醒来时,只觉得天高海阔,精神也是格外的舒畅。
“她到底是待自己好。”
温暖遍布着他的身体,忽觉得身体有使不完的力量,当下捡起一枝树条,在旷野“刷刷刷”地舞起剑来。
“好!好!好!好!”连声的赞叹,身后响起片掌声。
“谁!”说话时,无病已经转身,树条已寻着声音直直地刺去。
那人好似知道,无病的树条刺他不中,故并不闪躲,而树条也果然在离他吼尖三寸时乖乖的停下。
无病扔了枝条,道:“没意思,没意思,这树枝太短!我换一根长的,看你还躲不躲得掉。”
“白家剑法,无敌于天下,用枝条的话,未免也太……”
“太什么,”无病心道:“这人倒有些本事,能识得我的剑法。”见他样貌不差,却不会穿衣服,一件黄杉,更显得黑了。这人背后看我练剑,多半不是好人,咱先耍他一耍,“太大材小用是吧,那依你之见呢?”
黄杉笑道:“若依在下之见,此番天下之最的剑法,也该配得天下第一的剑才是。”
无病笑道:“有理,有理!那这么说来,你是给我送剑来的。”
“正是!”
无病不曾想,这人竟然这般实诚,倒让他出乎意料,偏他愈是要装好人,那么自己就愈是要做小人。
“剑呢?拿来我先看看。”
“剑自然是有的,不过要兄弟你与我同去取。”
明白了,原来这人要自己陪他去偷剑。无病转身踱步思量:“那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呢?是了,他看自己剑法飘然,全不知道那不过是徒有其表,自己无法聚力,就算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剑那也无用。反正暂且也无事可做,不妨就与他玩玩。”
“如何?”
无病装作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有几个合理的要求,不知你……”
“请说。”
“好!”无病气势凌然,“这第一嘛,你既然要送我剑,就得认我做大哥,如何?”
“合理。”
“那这第二嘛,既然我是你大哥,你就得好吃好喝招待话,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如何?”
“合理。”
无病忍不住要笑,心想这天下竟还有这般傻的人,“好了,先就这些。”见天色渐晚,肚中又有七分饥饿,便道:“走,我们吃饭去。”说到吃饭,神经忽的紧张,大哥的风范全无,弱弱地确认一句:“你有钱吗?”
“有。”
如此,这两个天下最要好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下山吃饭去了。
饭毕,无病一手扶墙,一手搂着黄杉的肩旁,道:“走,大哥带你去寻剑,带路。”
黄杉带着无病,行了两条街,来到一家“私人订制”。
无病正纳闷时,老板娘笑盈盈地走了来,“哟,真是位十足漂亮的小客官呢?”她不顾无病是否同意,伸手就在他两颊捏了捏。有道:“真忍不住亲一亲呢。”
无病见她面貌并不难堪,甚至比大多数人还要漂亮些,三十左右的年纪,嘴唇涂得血红,若真要是被亲一口,那怕是得洗上三天三夜的脸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黄杉已不可耐道:“武夫人,我订的衣服可好了?”
“好了,好了!”她的手这才依依不舍得从无病脸上拿开,走到黄杉身旁,嗔怪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样猴急。”
无病才跨进屋,隐隐然觉得不安,凭借着多日的江湖经验,他感到有一股杀气就潜伏在自己四周。
“二郎啊,把黄少侠一月前订的两件外衣拿来!”武夫人朝里屋喊了声,声音蜜糖般亲切。
“一月前!”无病心道:“那不正是自己从家里跑出的时候吗?”
正想着,屋里走出一少年,面容干净,他与二人问了好,递过衣服道:“现下正是炎暑,两位在深秋准备冬衣也是来得及的。”
武夫人笑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人大户人家不同于我们,凡事都早两月打算。”
“是,是。”少年赔笑道:“你们放心,我大哥做的衣服质量很好的,就算放两年不穿也决不会坏的。”
“放十年也不会坏的!”一个声音,幽灵般从黑暗飘出,将四人都吓了跳。
无病沿着声音寻去,在黑暗的一角,看到一双杀人的眼,与这双眼相比,面容的丑陋,身材的矮小都不再算什么。
无病出门时,门前已多了一辆马车,那马夫见黄杉,道:“黄少侠,我来得可还不晚。”
“不晚,”黄杉递过银子,那马夫反倒是对那马夸奖了一番,收下银子,径自去了。
“大哥,请!”
马车倒还宽敞,容得下七八个大汉,酒水,干粮,被褥一应俱全。无病大大的躺在里面,那微微的震动,摇床一般,使人昏昏欲睡。
他当然不肯睡去,还不知这黄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这马车太过舒服,反倒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走出车门,见黄杉驾着马在街区游刃有余,心里痒痒,这自己没玩过的东西,当然要一试。
“黄小弟,我想你也累了吧,我来替你一会,如何?”
“大哥也会驾马?”
无病不耐烦,“会驾,会驾!”
“好,等上了大路,我便交于大哥。”
无病心下琢磨,上了大路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在这闹区才能展现我白无病的真正实力,于是道:“那不如换一下,你现在交于我,等到了大路,我再还你。”
黄杉辩驳不过,只得交了马鞭,于无病换了坐。
“进去,进去,别再这妨碍我。”说完,站起身一扬马鞭,“驾!”
马儿当即失控,牛癫疯一般向前冲去,他大笑道:“好,快些,快些!”又好心提醒前方的叔叔阿姨们:“让让,都让让!”
马儿飞驰而过,将身后的叫声,骂声,远远地甩在一旁。
“神经病啊!”
“会不会驾车!”
黄杉在车里深吸了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方到大路,他便自称休息足够,不敢再让大哥带劳,他心里知道,若是再让无病这般下去,指不定在哪个山脚,自己就不知不觉丧了性命。
无病尝了新鲜,也觉得无趣,便让位与了黄杉,自己躲进车里享受生活去了。
一连行了数十日,黄杉每日恭恭敬敬好吃好喝招待,无病却是嫌这嫌那,一有点不满意便不肯行车。每到了新住处,还非要观光旅游一番。
没法,黄杉只得日夜颠倒,趁着月色行车。
这一夜,无病梦中惊醒,只觉浑身的寒冷,心下大骇,以为自己又发了病,这荒山野岭的却不知如何是好。
黄杉听得动静,道:“大哥若是醒了,可帮我把大衣拿出来。”
无病探出头,只觉得寒风萧瑟,“这,这是入冬了?”
“不曾,只因那万剑山庄,处在这极寒之地。”
“极寒之地。”吃惊的同时,无病又高兴自己没有发病,他递过大衣与黄杉,笑道:“原来这衣服是这番用法。”
黄杉道:“大哥也快些穿吧,别着凉了。”
无病觉得身体已没方才那般寒冷,还倒是给冻麻木了,当下取过大衣披上。
车又行数十里,天色渐明,那凌冽的寒风竟也变得温暖起来。
忽听得黄杉一声惨叫:“不好!那衣服有毒!”可哪里还来得及,这几个时辰,衣服中的毒已尽数渗入表皮,只因这天寒而入骨的慢罢了。
无病大惊,出门看时,那黄杉已跳下车,大衣丢在一旁,他正闭目静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无病见得他面色黑紫,十分可怖,忽想起那一双杀人的眼,那一句幽灵的声音——放十年也不会坏!赶忙扯下衣服,心中也知是来不及,万分懊悔,只恨事先怎么就不曾想到。
黄杉一口黑血吐出,发疯似的大骂起来:“老匹夫,你不得不死!”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千般万般的小心,竟然,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着实不甘!着实不甘!又喷一口血,还有他,还有他,路上百般与我刁难,现下既然要死,也要先将他杀之。
却见得无病面色苍白,竟看不出有丝毫中毒的痕迹,心下大骇,莫不是他下毒害我!又见他神色宁静,没有半点的惊慌,一时也不敢动手。
无病向来是怕死的,此刻却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与死神见了太多次面,又或许是看见黄杉的狼狈模样,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怕了。
双目紧闭,无病背靠着树,初升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很平静,所有的不舍,忧伤,遗憾,交杂在一块,倒看不见了。
死到临头,黄杉也顾不得许多,两步走近,抓起无病的衣襟,伸手就欲劈。心道:“这小子死不足惜,只奈何自己赔了性命,实是不甘。何不,何不运功将自己的毒逼入他的体内!”
此刻黄杉只想着自己活命,以后就算是生不如死,也全然顾不得了。
他抓起无病的手掌,运气向前,两手对接,毒素沿着表皮缓缓向无病流去。
“你干什么!”无病脱手不得,这一股气流像上万只蚂蚁在他的手臂上爬。
“放手,你放手!”
毒素愈流愈快,他难受极了,想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意识越来越淡,神经像是被什么占据着,渐渐的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黄杉排完了毒,精神大好,见无病双目紧闭,多半已是死了,正准备收功,这手却像是黏住一样,最可怕的是他的内力,他分明已止了气,可这内力却失控一般,源源不断的向无病流去。
“这……这怎么可能!”心下更是大惊,黄杉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像蚊子叫,他知道这气很快就要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双空洞的眼睛,阳光也不能将它照亮。
“万噬虫!不……不能可!她竟炼了万噬虫与你!”黄杉内心的波涛汹涌,到嘴上时,只剩下风平浪静。
“不,不,不能就这样死了!不甘心,我不甘心!”随着内力一点点消失殆尽,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归于虚无,“好吧,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也累了,就此放手吧。”
“啊!”隐隐约约中,他听见一声尖叫,是女子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好像是撞到了什么,麻木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好像,内力好像不再流失。
“谁!”
黄杉正开眼,面前模模糊糊是红色的身影,一双手摸在了他的脸上,又是一句尖叫:“你是人是鬼!”
“我……”黄杉还没来得及回答,听见身后又有人喊:“小姐!小姐!别再跑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又一人喊:“在那……好像在那!”
红衣小姐慌得后侧,脚一滑,跌到了地上,她双手摸着地,咬牙道:“你……你坏了我的大事!”说时,眼中已流下泪来。
“姑娘,那些坏人要欺负你吗?”黄杉心中已有几把分的明白,摇摇晃晃站起身,道:“在下愿意……愿意拼死保护……保护姑娘。”他气力还未恢复,说话断断续续,还不时的咳嗽。
“你……你受伤了?”
“没……没事。”
这时山中已冲出七八个大汉,将三人牢牢围成圈。
一汉子比了手势,大步向红衣姑娘走去。
黄杉上前道拦住:“休要欺负……”那大汉才摆了架势,一连的懵逼,两眼向四周的汉子看去,好似在道:“都看见的啊,我可没有动手,是他自己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