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身后的影子，它悄无声息地跟着，千百次你都不曾回眸。太阳在前方指着方向，那光明，那磊落，那是天地间的正道。

但我知道，终有一日你会发现，那光，那正义，会亮瞎的你双眼。那时你会低下头，回过身，看看那些平凡的，曾触手可及的……温暖。

现在，还早得很，太阳才刚刚升起。

晨间，一切都像是刚是睡醒的样子。河岸的两旁，杨柳还忆着昨日的梦，垂摆的枝条，像一双挥别的手，几滴雨露借着风轻轻地落下。

无病行了数里，路渐宽阔，一块黄岩，上书三个大字，汇阳道。而这三个大字旁边，又有金笔落款三个小字：百善堂。

“百善堂？”无病拖着下巴，对着那三个清秀的小字看了半日。

“百善堂？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两旁的行人有挑着担，背着材的，有抱着孩子，空手独行的。但无论谁，他们口中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

山路崎岖难行，而眼前的青石路一望无际。“哈哈。”无病忽大笑起来，他不理会四面投来的目光，自顾道：“想来这百大侠是一位真豪杰，真英雄。”说到这，他顿了顿，瞥眼看到人们嘴角扬起的笑容，又道：“只可惜，可惜……”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着路人们嘴角的起伏变化，他不觉又笑出了声。

“咳咳……咳咳。”

这下笑人的反被笑，只听得那背材的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才说了我们百大侠的坏话，就遭了报应。该，真该。”

一阵欢笑。

“哼。”无病没力气作声，只低头喃喃：“白无病啊，白无病，你叫白无病，不是白无命。”抬起头，太阳正向他招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冉冉升起的太阳，“等着吧，此后，江南，哦，不，整个天下，只有一个大侠，一个姓白的大侠！”

“咳咳……”

又行了数里，阳光已热烈的让人害怕。方才还迎着挥手的无病，第一个躲入树荫的怀抱。夏蝉也为他歌唱，“热死了，热死了！下场雨吧，下场雨吧！”那异口同声地呼喊，并没有感动上天，反惹得无病欲哭无泪，挥拳作势，东奔西跑，道：“烦呐！烦呐！”

无病所听过的蝉鸣，是轻快的，在一个个曼妙而神秘的夜。他们伏在枝头，花丛里，只为无病一人歌唱。他喜欢那样的夜，那样的蝉鸣。

深夜或许还有露珠，明月当空。

周围人像看的猴子一般，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个摇摇脑袋，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青石路行到尽头，河岸坐落着一个凉亭。看到凉亭，行人停下脚步，对着远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远了，不远了。”紧了紧身上的行李，一鼓作气，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傻瓜，傻瓜。”无病看着行人一个个远去，亭子里至始至终，躺着的只有他一人。

肚子咕咕直叫，他大喊：“饿，好饿！我要吃饭。阿云妹妹，兰姐姐……”

回应的只有蝉鸣，他已无力理会，闭眼遐想：“青菜萝卜、萝卜青菜，我要吃烧鸡，烧鸭，烧鹅。”闻着香，他深深吸一口气：“香，想想都香。”

咕咕，咕咕……“不行！”他睁开眼，“呜呜”两声，孩子似地打滚，“不行啊，越想越饿。”

“咦。”猛得起身，探出脑袋，向东嗅嗅西嗅嗅，一脸狐疑：“嗯？这香怎么还在，莫不是我出幻觉了？”

顺着河岸望去，它见到许多人，许多人排着队，香气好像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嘛，有意思，有意思。他拍手叫好，肚子也不觉得饿，三两步走近，他见那些人衣衫褴褛，一个个低着头，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他们每人上前拿一个白净的馒头，嘴里再道一句什么谢谢，话还没说完，人已转身走得老远。

“嗯。”无病摸着他还没有长出的胡子，点一点头，“有意思，真有意思。”他自自语着：“这些人排这么长的队，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谢谢。可这谢谢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习惯地挠挠脑袋，嘿嘿一笑，“管他呢，那白净的带着淡淡香味的圆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向着店铺的小二，他大步走上前，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已被身后的一双手推倒。

方才他见到的那一双双睡眼顷刻有了神气，他从没见过这般大的眼睛，紧蹙的眉毛，像一把弯刀割据着他的心。那些原本有趣的人，也在一瞬间变得可怖，可怕。

店小二冷眼旁观，含笑不语，今日这突发的情况，给他寂寥的工作添了一丝调味。好吧，还是早点发完馒头，早点下班，无力地打个哈欠，催促道：“快些，快些！”

点头哈腰，转过头，那些人眼里的火消失了，挺起的胸膛垂落下去，目光躲闪，嘴角歉意地微笑，接过馒头，机械地道：“谢谢。”

一个，两个……无病仍是坐倒在地上，他不觉看得呆了，直到那些人都走光，他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店小二不动声色地，扔了一个馒头与他，道：“快吃，吃了，快走。”

无病回过神，他好似不明白小二的意思，稍一愣，道：“我是不会与你说那两个字的。”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小二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那两个字？”忽然灵光一现，恍然笑道：“那两个字，我听得多了，少你一句……”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无病“呸”的一声，将馒头扔倒在地，撇嘴道：“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呵呵，呵呵。”店小二的嘴角开始颤抖，这许多日子里，他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理屈气壮的，冷笑道：“白吃，你还想好吃？去留香楼啊！”说到留香二字，他脑海无限幻想，嘴角竟不自觉流出口水来。

“留香楼？”无病期盼地朝着小二的目光望去，呃，前方分明是一棵大樟树，失望道：“在哪？”

店小二收了口水，眼波里柔情万种，伸手与无病指了方向，“看到没，那一栋最高最繁华的就是留香楼。改日啊，等我挣了大钱，我……”他愈说愈激烈，愈激烈愈说，竟不自觉手舞足蹈起来，全然不曾留意无病早已远得连背影也望不见了。

“哼。”店小二失望的冷笑，闭上眼他都能想象，有一场好戏即将发生。唉，只可惜不能亲自看，可惜，可惜。他摇着头，将门口写着“免费领取”的招牌拿进屋，那招牌右下角，另有金笔题写着三个小字——百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