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华一气跑到湖边，死的念头已消了大半。

四壁静悄悄的，皆是高大的树木，再远些有一座青山。山的倒影，树的倒影，云的倒影在水中构成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望着湖面的云鱼儿般游动，早忘了眼角的泪。

“你怎么还没死啊？”

薛锦华回头，看到的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微笑。若是旁人她找动手打了，然而微笑的是无病。

是的，对于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她怎么舍得动手打，她恨不能一刀杀了！

湖岸潮湿，不比旁的地方，她转身幅度又大，只听得“啊”一声，“扑通”。

“救……救命！救……”

“你不是要自杀吗，喊什么救命？”他奇怪的目光又深了三寸，摇头叹道：“女人啊，女人。”

“你，你快救我一救，我不想死了。”

“你求我啊！”

“我……我求你。”

无病知道她极是要面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决计不会求人，或许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这么容易的求了人。他道感慨起水来，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瞧那女人是泥做的，遇见了水就像遇见了克星，才变得如此软弱，若是到了岸上，她指不定又怎样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呢？

“我……我不行了，你快些来。”

“好，好，我在找木头。”他漫不经心的回答，这女人坏得很，让她多受点罪才好。这才起身，将木棒递于她，心想，她也是笨，放落下水时离岸是那么近，伸手就能够着，她非扑腾扑腾，越拍越远。

红润的脸变得苍白，浓发倒更见乌黑，紧紧的抱成团散作一片。眼睛、鼻子更见清澈，倒让无病又起了困惑，女人当真是水做的，不觉得多看了两眼。

只两眼，水精灵又显了母老虎的本尊，这倒让无病更深信自己是齐天大圣并不是儿时的幻想。她眉目皱成一条线，鼻子使了个缩小法，原来是跑到了嘴上，“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他只道了两字：“好看！”

她竟理屈词穷，憋了半天，只红了脸，还好她从来是不讲道理的：“我不让你看！”面对不讲道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她更不讲道理，这道理就和小孩游戏一样，你若要赢，就只有比他更小孩，他哭时，他躺在地上打滚，他打滚时，你上窜下跳撕衣解裤；然而无病是最讲道理的：“你不要我看，就把脸转过去好了。”

于是，她一直不肯转头，而他就一直看着。

时间停在枝头歌唱，风追逐着云，云遮蔽了日。

“你，你把头转过去。”她羞红脸，低转了头，“我，我……我身上湿得很。”

无病满不在乎，大方道：“你要脱衣服啊，没关系啊，我一点不介意的。”

“你……”薛锦华咬牙道：“我恨不能把你杀了。”

“你要杀我。”无病跳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我救了你，你还要杀我！”他睁大眼又委屈，又是不能相信。突然他神色一转，委屈随着白云散开，露出调皮的笑，手指顺势往她脸颊一滑，“我听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又不是女的，哦，不”他又故作吃惊，“难道……难道……”就此收口不语。

果然，她羞又怒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什么，你要我看！”他皱眉瓷嘴，一连后退了六七步，“好不要脸，羞，羞。”伸出舌头，作一个鬼脸，两步跳回她的身边，小声道：“那我看咯。”

手小心地伸出，才碰到衣领，她突然出掌，虽然已有防备，却还是不曾料到，她出手竟这般毒辣。身子飞出半米远，而她自己也因强行运功而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怕什么倒下，只要不死，他终是会站起来的。笑，笑粘着血，他一步步爬近，没有声息地。

“你……你要干什么。”她看着他，就像一只来自地狱地恶犬，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一口，她看得呆了，竟忘了动，她已没力气动，只待他一步步将自己吞噬。

他爬到了她的身边，嘿嘿的笑，指尖不停地划弄着她的脸，像一只猫玩弄手上的猎物一般。

“你杀了我吧。”

他不语，仍是笑，“你这个魔鬼！”他愈是不说话，她心里愈是害怕，只不停的骂，不停的骂，然而大声并不能消退恐惧，愤怒可以，可惜她没有。

他的手顺着脸颊已滑倒了胸口，“痒。”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又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可惜，她不是。

“你不给我看，我愈要看。”说时他的手抓住衣领，作势要撕，她羞得闭上眼。只听得“波”，然后是孩子似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睁开眼，看到他正在地上打滚，手不住地拍着草地，那最讨厌的笑声，此刻竟比画眉鸟还好听。她羞愧万分，要杀，要打，要骂。他滚到了她身边，不再笑，不再闹，只伸手到她的眼颊，轻抚去眼角的泪珠，道：“不许哭。”转过头，他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轻声道：“你换衣服吧，我不看。”说时，他一转头，翻身睡了。

忽停了风，云一时竟忘了该往哪儿走，太阳照得它怪痒痒的。

“喂，你睡着了没有。”她提起嗓子试探着喊了几声，四下无人，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人闯入呢？内衣已是干了，看着自己的身子，她从没觉得如此丢人，好在没人来，而他也一直很乖很安静。

“哼。”所有的羞耻，忐忑，顺着衣角抖落。现在她有的是愤怒，是仇恨，她知道自己，她向来是快意恩仇的。神不知鬼不觉走近，只一掌，是的，只要轻轻的一掌，今日发生的一切，便无人再会知晓。

她已走到了他的身边，而他一点也不像是装睡，就算，就算他是装睡，就算他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她也是要杀他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不是决定要杀他，那么手又为何还要抵抗。他的手曾在自己的胸膛，如果这世间有魔法的话，那一个吻就是这世间最大魔法，黑暗中开出的烟花；然而他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才是生命中最可耻的。

是的，她曾一度这么以为，然而这一刻，她动摇了。她看着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落下，她也想变一个世间最大的魔法，自此后天涯陌路，互不相识。

“你，你干嘛！”

她早羞红了脸，“没，没什么。”心住跳：“醒得真是时候。”

“男男授受不亲你知道吗？”

“你……”她恨方才为什么没有一掌结果了他，这人说话真是气死人，若是换作以前……想到这，她又羞红了脸，提一提嗓子，刚柔并济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什么真糊涂假糊涂，我方才可什么都没看到，除非……”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她脸色不对，心知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正愈开口解释，她先一步道：“好小子，原来你方才一直是在装睡！”

“没有，我的确是什么都没……哎呦，哎……痛，痛……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