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是一个无底洞，越挣扎陷得越深。

两个极要面子的人，在彼此伤害后，竟相拥在一起哭泣。

哭吧，哭吧，趁着天黑，所有的真情还不曾被光明评价。

“好了。”无病还不曾想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崩溃，他收拾起泪水，道：“我走了。”看着锦华深思极恐的表情，他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是的，无病不会杀的人，也绝不会让别人杀的；当然这种掉面子的话，他打死也是不会说的。

你若了解一个人，有些话是不需要他明说的；索性，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休想再甩开我！”说时，她钩住无病的手臂，表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无病才不要死，他斜过脸，孩子气道：“哼，好像我有甩过你一次一样。”

锦华红了脸，她想起一次次都是自己离他而去的，嘴上当然不能承认，恨恨道：“还不都是你气的我！”说时两个人的距离，又不知为何的近了。

这番生离死别，两人像散步一般悠然，是的，谁人不知江南大侠礼贤下士，就算是阿猫、阿狗误入其家，他也会好吃好喝招待，再将其完璧归赵。

“这次我若救了你家公子，你可给我什么好处？”

“你若救了我家公子，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无病苦笑，呵呵。

两人不再言语，彼此努力克制着自己，知道若是再多说一句，这整个世界便又本崩离析了。

一直走到百岁山家门口，二人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法进去，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那门口站着的两位绝不是好惹的。

昏睡的神经，在此刻清醒过来。

“喂，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锦华的语气十分冷淡，好似无病是她花钱请来的故问。

无病也只是尽着顾问的义务，声音没有半点色彩，“你不是爱扮演吗，这简单啊，你装成恶霸天的样子，他们自然就放你进去了。”

“恶霸天？”锦华好似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一时联想不到，两眼上聚，笑道：“你这办法着实不错。”她又上下打量了无病一番，无病不乐意道：“干嘛！”

她不理会，径自绕着他走了一圈，喃喃道：“像，像！”

“像什么！”

“我家老爷，身材，背影，除了脸不太像外。”她忽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你的脸倒是和我家夫人一样白嫩漂亮，哈哈，哈哈！”

无病顶不爱人说他漂亮，尽管他照镜子时也时常沉醉于自己的美貌，那是一种出于自我的欣赏，更像是自己与自己的爱恋。

锦华见他扁嘴不乐，陪笑说：“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你呀，和隔壁老方家的三岁小屁孩子最像。”

不等无病辩解，她又道：“嘘，你在这等我。”转身行到空旷出，轻功点地，眨眼间已没了身影。

无病闲来无事，躲在墙角时不时偷看大门口两汉字几眼，两汉子木头一样站得笔直，不像是会偷懒的精明人。

一眼，又一眼。这种闲中偷乐，神不知鬼不觉的快感，那两个木头是发现不了的。他正笑，却听一个声音喝道：“谁！”

方要跑，后背却已给人一手抓住。心下道：“好本事！”只觉得失了重心，正要叫，人已到了树梢，又被一手捂住嘴，耳边痒痒的听得一声蚂蚁叫：“嘘。”

门口两汉子巡视一圈，又回了原点，木头一般不声不响。

“好险，我不让你好好待着，怎么被发现了？”

“你……”

无病突如其来的拥抱，她猝不及防，笑容尴尬得慢放，手指僵硬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高。”

她笑，惊喜的，会心的，怜惜的，“好小子，还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遮住他的双眼，一跃，早到了地面，她像是后知后觉，忽想到公子的安危，才急忙推开无病：“好了，我们赶紧准备一下。”

“准备？”无病瞧见她手里多了一个包裹，她的容貌，衣饰也不似方才模样，这一下子简直是足足老了十岁。

包裹里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几枝画笔，装饰等一些细碎物品，她一边与无病画，一边闭眼想象，无病只觉得脸色痒丝丝的挺舒服。

等无病打扮好，锦华牵过他的手，在他耳边道：“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了。”

无病笑，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无病还特意多看了那两块木头一眼，瞧他们能把自己嫩地。

木头看看两位的穿着打扮，心中顿时明白，“两位稍等，我这就去禀告。”

百岁山亲自恭迎，脸上的笑想是堆了一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请！”

酒席早准备好，这时间已冷了大半，无病向来是不吃冷食，正要抗议，经过锦华脚的温柔提醒，笑道：“这番天气，冷饮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推辞不得，就了上坐，锦华学着夫人的声音，道：“我儿子呢？”

“噢。”百岁山起身陪笑：“令郎与小女久等两位不来，方才先去歇息，我已叫管家前去，嫂夫人不必着急。”

“不急不急。”无病全然的放开，这种借由别人身份的肆意妄为，他最是喜欢不过，“老娘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我不让她来吧，她非要来。我百兄弟是堂堂的江南大侠，是大英雄，怎么会骗人，是吧，百兄弟！”

没等百岁山回答，他又道：“百兄弟的亲笔信，我已交给了心腹，若是他七日内没见我……”笑而不言，眼睛斜视着着百岁山，端起一杯酒，正要饮——“是她……”

手先软了下去，酒杯差一点跌倒，好在百岁山已转了头，没见到这丢脸的一幕。

“爹，娘！”

“伯父，伯母！”

百岁山哈哈笑道：“坐，都坐下说。”

坐定，百岁山与无病斟酒，道：“怎样，小女可还配得上令郎？”

无病全然没有听见，眼睛像是生了锈，卡在那姑娘的脸上无法自拔。——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长裙，她平日从来不穿裙子的。

眼睛生了锈，身子却还是铜脚铁臂，任由得锦华那般提醒，锦华面色涨红，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她不能因此而落了破绽，然而无病这副模样，又岂能不露破绽，燃烧的心，落入深谷。面如死灰。

然而，他却笑了，一笑而饮——生死，爱恨，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