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芸梦见自己行走在一片大森林里,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一头大大的黑熊。她手无寸铁,黑熊呼哧呼哧喘着气儿一步步向她逼近,一急出她一身冷汗。急中生智,记起人们常说黑熊不吃死人的话,就躺下来闭着眼睛装死。黑熊的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呼哧呼哧喷出许多热气,她浑身颤栗却不得不屏住呼吸。
这时候她被自己的梦吓醒了,睁开眼睛,猛然就看见有两粒光亮离自己很近。她浑身汗毛乍开,惊叫一声。一只手立刻冰凉地捂在她嘴上,吴弘低声说:“别叫,给人听见。”
钟芸一腾身坐起来,慌乱地用双手抱住肩膀,压抑着声音说:“吴弘你想干什么?你过来!死到那边去!”
吴弘在床上跪坐着不动,苦恼地说:“我睡不着,总是想到你。”
“不!”钟芸往后挪了一下,贴紧墙壁,死命地抱住双肩。
“钟芸!芸!”
“不!”
“芸,你听我说。”吴弘凑上去,“何必呢?你我都是大学生,何必这样?不就是迟早的事吗?我爱你,一辈子就爱过你这一个,死心塌地的,你难道看不出来?你总有一天要嫁给我的,迟早的事情。”
“不管迟早,总归不是现在。现在不能。”钟芸固守阵地。
“天哪,你莫非想照社会上那些小女工的样子,饭店里摆几桌酒,别朵红花站在门口迎客,然后喝得昏天黑地,一串鞭炮劈啪劈啪把你送到新房,这才算结婚?这才肯给我?”
“我不是要这样。”
“这就对了,婚姻是我们两人的事情,双方感情成熟到一定程度,有了肉体的需要,并且实际上已经结合为一体,我们就算结婚了。其余的不过是履行手续问题。”
“你不要过来!”
“你还想等什么呢?”吴弘边说边向她逼进:“天哪!我爱你已经爱得死去活来,我想要你,我一天也不能等了,一小时也不能等了。把你给我吧,芸!”
吴弘的身体不由分说扑过来,把钟芸死死压在身下。他的嘴唇跟着就如胶似漆地粘在钟芸嘴上,迫使她无法挣扎也无法出声。
其实,即便钟芸能够出声,她也不会在这深更半夜喊出来的。她此刻对吴弘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恨他采取卑鄙手段突然袭击,又后悔她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留在房间里。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少能控制自己,何况他们不是一对毫不相干的男女,他们是交往了很久的恋人。钟芸不是无知的小女孩,自然能够明白吴弘此时的冲动已属自然,没有这种冲动才是怪事。她顾惜自己和吴弘双方的面子,所以吃亏也只好吃在心里。
钟芸一夜再没有睡着。而吴弘完事之后就理所当然地跟她合盖一条被子,在她身旁睡得死猪一般沉酣。
天亮以后钟芸爬起身来,头昏昏沉沉,一时间竟忘了今天是几月几日,她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她跳起来,赤脚站在地上,用力地掀起床单,用床单拍打吴弘的身体,低声而愤怒地叫着:“起来!起来!”
吴弘睡得迷迷糊糊,一边朝里滚动着躲开她的拍打,一边嘟嚷:“还早得很。”
钟芸用劲一抽,把床单从吴弘身下抽了出来,他整个人就落在棉花垫子上。这一来他彻底惊醒了,爬起来望望屁股下面的棉花垫,又望望钟芸手里的床单和她愤怒得要哭的脸色,想到自己的罪孽不轻,就跳下床去抱住钟芸,温柔地吻她,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来,一个劲地说:“都是我不好,我那时疯了,自己都拉不不住自己。芸,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钟芸的眼泪就一串串落下来,转身也抱住吴弘,哽咽地说:“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要永远对我好,一辈子对我好。”
吴弘保证说:“这一点你应该放心,我不是花花公子,更不是那种玩弄女人感情的人。”
钟芸哭了几声,也就算了。
她出门下楼洗脸上厕所,又打了一趟开水,每回出去都不忘把门锁死。楼道里脚步纷沓,来来往往尽是熟悉的同事。钟芸低着个脑袋心惊胆颤,总觉得有人窥见了他们昨夜的秘密,又生怕这时候有人堵在门口要进去找她。结果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钟芸就把吴弘锁在房内,自己做贼一般逃出楼去,一头钻到了办公室里。
吴弘悄无声息溜进办公室的时候,比上班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钟芸一眼也没有敢往他那儿看,只是凭感觉知道他进来了。所好出版社向来上的“自由班”,没有人关心吴弘迟到的原因。
这事情过去了半个月,钟芸知道大事不好。她的经期一向准确,这回过了四、五天没来,必是已经怀孕无疑。她去找吴弘,愁眉苦脸问他怎么办?吴弘说要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钟芸一口咬定不用,她自己有数得很。其实她是心里害怕,不敢到医院去。吴弘倒也爽快,说那就开证明领结婚证呗。
钟芸这时候明白她是已经被吴弘拴在裤腰带上了。势在必行,她无论拿没拿定主意,此刻都必须服从吴弘这一句话:开证明领结婚证。
结果开证明的那天全出版社如同集体挨了一颗炸弹,所有人都被炸得目瞪口呆。人们简直不能相信摆在面前的事实:这两个小青年是什么时候谈上恋爱的?怎么事先没有一点迹象?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谁也不知道?天哪,简直是秘密战线嘛!人们感慨唏嘘,顿时觉得吴弘这个人怎看怎么怪气,连谈恋爱都弄得鬼鬼祟祟。先前对他印象不佳的人,凭空又添出一份不以为然。
不管如何反感如何不以为然,大多数人不得不承认,钟芸和吴弘这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很般配。整个出版系统中如若为钟芸挑对象,必然得挑吴弘;如若为吴弘挑对象,也必然得挑钟芸。人们的看法就是这样朴实。
只是苦了钟芸,在医院里例行体格检查的时候,很受了一番屈辱。那位中年女医生看她的目光如同带钩的尖刀,刺得她无处藏身。当然女医生修养不错,除了目光如钩之外什么也不说,否则钟芸真会当场喝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