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我们陪陪你吗?”布莱姆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小圆桌前从天而降般出现两个穿着窄小而紧绷的皮裙的年轻女子。她们老练地微笑着,一左一右地看着他,而且不等他回话,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顿时,浓浓的香水味和青春女性身上特有的气味,灌了布莱姆一鼻子。布莱姆有些惊愕,下意识地向四下看看,见角落里还有另外两个差不多打扮的小姐,这才依稀记起,她们原先就在这儿的,只不过自己没在意她们而已。这么看来,先前自己的精神是何等的集中呵!而她们,显然都目睹了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主动过来揽他这个“主顾”。
可是他对她们刚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一点儿胃口了。即使没有任何经验,仅仅从她们那涂沫得过于乌紫的嘴唇和浑身上下没一个部位不经过加工这一点上(这和先前那个清丽质朴的姑娘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照呀),他也一眼就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了。而她们却显然因他刚才的一幕而误会了他,并不知道他对她们这号人其实一向是没什么兴趣的。虽然他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中国,时常有闷得发慌的时候,但除非特别需要发泄的时候,他极少理会这些人。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一尘不染的正人君子,而只是个性不同而已。他特别渴望的是能在这异国它乡觅得一个没有语言障碍、没有过份的功利目的、纯洁善良而又能让自己一见倾心,全身心投入而又有相应回报的情人,来安抚自己孤寂的心灵。先前那个昙花般灿然一现就令人扼腕地飘逝了的姑娘,正是因为直接地触动了他的这一迟迟难圆的美梦,而让他感到狂喜又倍觉失望!
这种意识和他一贯的身份教养有关。虽然他一到中国就为东方女子那美丽的容颜、窈窕的身材、清脆的嗓音和特别细腻的皮肤深感大开眼界;并且不止一次为中国有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在几乎是公开地做这种法律明文禁止的事情、且价格低得出乎想像而感到惊讶而兴奋,但他对这种人却始终存有一种本能的嫌弃。有过几次那种经历后,他的感觉更多了一层障碍,赤裸裸的交易方式,缺乏感情交流,尤其是言语的隔离,使他行事中深觉无聊,行事后倍感乏味。而老板杜伊虽然没有明文禁止,却一向对寻花问柳的事情持一种不屑的态度。经常训示手下不得在锦绣饭店做这种事,以免出公司的洋相。所以他行事就更为谨慎了。而现在,就环境而言,看起来在欣泰宾馆要做这种事无疑是要比锦绣饭店便利得多。这从眼下的情形就可一目了然。
锦绣饭店可不同了,虽然大门外你也可以很方便地搭上这种人,但布莱姆在大堂里却难得碰上今天这种明日张胆的交易者,在房间里也从来没有接到过外面有些人传扬得有鼻子有眼的特殊电话。在锦绣饭店,无论从硬件或软件等诸方面,你时时会有一种非常正统而高雅的感觉。这也是锦绣饭店为人称道的根本因素之一。即使你从外面带了什么人进房间,尽管你是外国常包客,他们不会明确地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却明显地有许多让你感觉得到的压力,如服务员过于殷勤地给你房间送水、送水果或打电话问这问那的,让你不得不有所收敛。这里看起来就宽松多了(或许那些传闻中的电话也将成为现实?)。
那么,如果说被迫搬家有什么好处的话,看起来这也算得上一桩了。既不必顾虑老板,也不用担心酒店方面的干扰。可是,至少眼下,布莱姆还一点儿也没有产生为这个好处而高兴的感觉。
他想摆脱她们的纠缠,但出于礼貌的习惯,他没有立刻站起来。他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女子。两人看起来都很年轻,长得也诱人,明眸皓齿,目光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挑逗。体型也不错,只是一个显得丰满些,一个略显单薄;看起来这些人也都对自己有着基本的估价,没有这么点儿本钱,她们是不会到这种高档次的酒店来“营业”的。但她们却有个自己意识不到的共同毛病,让布莱姆为之反感。过浓的脂粉,过重的唇膏,明显是卷出来的假睫毛,以及矫揉造作的表情;尤其是染了金发的那一个,更让他不忍多看一眼。金发姑娘自然是可爱的,但那是自然天成的,而不是这种黄不拉叽假里假气的惨黄;何况在布莱姆看来,一个人的发质、发式应是他体态、文化和民族性的自然而和谐的体现,不问自身气质修养地乱抹胡染一气,只会令人产生肤浅可怜甚至不正经的印象,谈何美感?
先前开口问话的那个女子倒让布莱姆有那么几丝好感,她的头发如一挂乌黑的瀑布,鼻梁挺挺的,嗓音特别柔和,听上去挺性感。他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说:
听上去你会说英语?能听懂我的话吗?
马马虎虎,勉强懂那么几句吧。那女子脸红起来,说的也是半生不熟还夹着明显的汉语的英语,如“马马虎虎”就是汉语。但布莱姆却听懂了,他刚好知道中国人说“马马虎虎”的意思。不禁就和她们开起玩笑来:
这么说,你们二位,一个是属马的,一个是属虎的?或者说,你们一个是养马为生,一个是养虎为生的?听起来可真有点让我害怕呀?要知道,别看我牛高马大的,实际上可是只温顺的羔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