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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洋商 §1

丽,记得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为了节省开支,我和裔向东在外面租了一处房子住。这在留学生和在外工作的人员中是很普遍的事情。费用便宜,又能得到许多生活上的方便。更有幸的是我们的这个房东是个难得一遇的好人。她的为人、经历,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有空,天气又难得这么好,我就多给你谈谈她的情况吧。

房东达吉亚娜今年31岁,刚好比我大两岁。她是个中学教师,在学校里教国文,许多方面对我的专业有些帮助,所以我余暇时很乐意与她聊聊天什么的。当然这也因为她也恰好是个很健谈的人,为人也热诚而开朗,而且有一颗挺难得的善良的心。就说一点吧,她作为社会志愿者,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还在区里的社会福利组织里兼了份基本没有报酬的活儿,就是利用休息天帮助照顾街道上孤寡老人的生活。每周必须分别到四位孤寡老人家访问一次,为他们代买面包、牛奶和生活必需品。孤寡老人生病时,还要为他们请医生、买药、做些简单护理。总之事情是很累人的,且责任重大,而报酬只是每月几万卢布的车贴,顶多相当我们的几十块人民币吧。

达吉亚娜和大多数俄罗斯妇女一样,生活得井井有条,她喜欢把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她还十分好客,对中国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我们的许多生活杂事,几乎都是她包揽了。她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套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被套、枕巾;并经常留下许多土豆、洋葱以及她用市场买来的果子自酿的新鲜果酱给我们吃。用这些甜蜜的果酱抹在黑面包上,味道真是好极了,更令我这个从小离家闯荡,现在又身处异国他乡的游子,时常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实际上,达吉亚娜的个人命运是很不幸的,所以我很同情她。喝茶的时候她告诉过我们,几年前,她丈夫看上了另一个女人,抛弃了她,并搬到摩尔曼斯克附近一个小城市居住。但由于和后妻性格不合,生活得并不幸福,因此常偷偷给达吉亚娜写信诉苦。而达吉亚娜居然还去信安慰他,并不时给他寄一些那个遥远的地方所没有的食物。

两年前的一个冬天,她前夫在冰冻的湖面上凿洞钓鱼玩时,不小心滑下冰洞里冻死了。达吉亚娜得到消息,竞不顾亲友的反对,千里迢迢地赶了去,将那个被后妻草草下葬的丈夫的骨灰起出来,运回莫斯科重新安葬,以了却前夫希望重回家乡的心愿。说真的,丽,我觉得这种事简直是小说里才能有的,却让我遇上了。而达吉亚娜这样的女性即使在我们国家,也是现代女性中很罕见的了吧?

达吉亚娜离婚后,尽管一直没有再婚,但她依然热爱生活,我们很少在她脸上看出沮丧的神情来。尽管一个人居住,她家里却仍种了许多盆花草,玻璃缸里养着金鱼。出去上班或为孤寡老人服务的时候,她经常打电话回来,提醒我们帮她为花草浇水,顺便总不忘询问我们还缺少什么,她可以为我们从市场带来。有时她还转乘几次公交车,跑很远的路,去为我们采买某一件其实并不急需的东西……

上个星期我随达吉亚娜到她位于莫斯科远郊外的父母家作了次客。这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一次难得而分外赏心悦目的旅行,所以忍不住要把它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给你听,希望你能分享到我的愉快。

你一定从苏俄小说上读到过许多关于俄罗斯乡村风光的描写。俄罗斯的乡村风光,尤其是这里的小别墅,可谓世界闻名。然而从书上读和到现实中去切身感受一番,那滋味真是大大的不同呵。而且,当你试图描述它时,会感到自己的笔力是多么的笨拙!风景秀丽的白桦林边散布着一幢幢千姿百态的尖顶小木屋,有的高大而豪华,有的小巧而简朴,门和窗上精心雕刻着花纹,刷着各种鲜艳的图案和颜色,极富俄罗斯民族特色。这独特的风景常常使外国游客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这时候,在俄罗斯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达吉亚娜要到父母家去度周末,她邀请我们有兴趣的话可以一同前往。我正好有空,焉能放弃这难得的见识俄罗斯乡村风光的好机会呢?

达吉亚娜驾着她的小拉达,沿着起伏而曲折的郊区公路,飞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开始进入林区。林区到处是白桦、红松、樟子松和各种不知名的灌木和野花,富含氧离子的空气清新而令人振奋,浓烈的森林和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鸟声啾啾,涧水潺潺,一切都宛如重话骰美好。

进了别墅区,远远地就看见达吉亚娜的父母和她年近80的老奶奶在草坪前向我们招手。他们热情地将我们迎进了屋子,捧上红茶和松子。两条漂亮的卷毛狮子狗则兴奋地在我们腿边欢蹦乱跳,嗅个没完没了。

达吉亚娜的父亲,很自豪地向我们介绍了他用了整整五年时问才逐步完成的杰作,即他们的小别墅。

别墅全部是用木头建造的,木门、木窗、木墙、木地板,连屋顶都是木头的。这木楼是典型的俄罗斯民间建筑风格,有着我们在童话和动画片中才能看到的那种色彩。小小的客厅里有取暖的火炉和小阁楼,冬天也能住人。厅下面有地窖,大约有四米多深。沿着木梯,提着拉线电灯下去,可以看到地窖里储藏着土豆、洋葱和果酱。最有意思的是在阁楼和地窖里设置了许多小暗室,主人不提示你很难发现,发现了也别想自己打开。

现在,我想特别强调一下主人家的壁炉。就是那种高尔基散文中描述过的颇富诗意的壁炉。这在俄罗斯民居中是普通却最有代表性的一景。它也曾那么鲜明地刻入我的记忆。

壁炉是用大理石砌成的。炉体呈长方形,约一米高。打开炉门可以看到里面分作上下两层。下面是进风口,上面是炉膛,中间有一层能透风的有间隙的铁质线材平栏,供放木炭用。达吉亚娜父亲介绍说,投入木炭点燃后,炉内壁上镶着的铁皮会很快发热并向管道内送热,天气再寒冷,只要点燃了壁炉,整个屋子就又充满了春意。

遗憾的是当时的气候刚告别了生火的时候,我无法亲自体验一下围炉闲聊的神韵。达吉亚娜说,冰天雪地的乡间冬天,最惬意的享受便是围着火炉,坐在躺椅上快活地读书。在屋外高风呼啸、桦林里悄悄飘落着大朵大朵的白雪的夜间,父亲把着杯白兰地,映着彤红的炉火,手捧书本晃悠晃悠地倚在躺椅上看书的情景,是她童年最寻常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紧靠别墅的是达吉亚娜家的小块菜园,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着,面积大约有半亩左右。旁边就是左邻右舍的地了。这些地是前苏联时期分配的。对于达吉亚娜和绝大部分居住在城区的俄罗斯家庭来说,这小小的半亩地却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许多俄罗斯家庭,特别是那些拿退休金的老人都依靠这——这块地上收获的土豆、洋葱、西红柿、辣椒、黄瓜等,来度过目前大变革时期的艰难日子。

每年春季和夏季,他们都会来到这里,精心地浇水、施肥、除虫,简直像照料婴儿一样伺弄自己的植物。

对于从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老奶奶和达吉亚娜的母亲精心准备了午饭。采自森林的腌制蘑茹,加了腌肉的土豆汤,抹上他们自制果酱的黑面包,使我胃口大开,好像从来也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而很显然,为了招待我们,并不富裕的他们拿出了自己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下午,我还和达吉亚娜一起帮他们家人翻了地。地翻出来准备种土豆,因此我们劳动得很细心,每一块小石头都被捡去,每一棵杂草都被拔掉,简直像绣花似的。虽然活儿很累人,但是我因为感觉新鲜和心情很好的缘故吧,干着觉得很有趣。环境又是如此之美,放眼望去,远处是蓝天白云,绿树青山,四周都是在地里忙碌的俄罗斯邻居,看到我们,他们都快乐地挥手致意,仿佛和我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时间过起来可真快呀,不多会儿,夕阳的余晖便已将白桦林染得一派金黄。我们恋恋不舍地与达吉亚娜的奶奶和父母亲分别了。他们将在这里度过夏天和秋天,直到十月份下雪时,才回到城里有暖气的家里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