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德海带着人把凤鸾宫内大大小小的门全都封上之后,宫人四散,顿时乱作一团。
皇后的心头徒地一跳,看着众人将她的寝殿,正殿,偏殿的大门一一封锁上时,心中毅然涌起一阵潮涌的澎湃,她极力镇定了情绪,保持着自己的中宫威仪,闭目须臾,缓缓出声道,“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成德海一福身,躬身下去,“皇后娘娘,圣意不可揣测,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皇后睁开清亮的眸子,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汹涌而落,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愤然怒吼出声,“本宫才生下了嫡长子,皇上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成德海何曾见过一向端庄的皇后如此失控,吓得他冷汗冒了一身,忙恭敬道,“皇上只是罚了娘娘的禁足,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娘娘自然便无事了。”
皇后双眸微睁,“什么事情?”
成德海心下一怔,满脸的恭谦中有些许的畏惧,他尽力压低了声音,向皇后道,“奴才听说……是因为贤妃娘娘的事儿,奴才在外头听得也不分明,只听见说是因为您宫里的花才害得贤妃娘娘小产……”
皇后闻言,眉头渐渐蹙起,“什么花?”
成德海还欲再说些什么,只见皇后身旁的妙春手一松,立刻跪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伏在地上,嘤嘤切切道,“皇后娘娘,是……是……那日贤妃娘娘看好了宫中的海棠花,奴婢……便给了她去……”
妙春此话一出,皇后脸色立刻不好。她望着成德海一眼,低声斥道,“下去。”
成德海一躬身,又望了妙春一眼,有礼退去了。
待殿中无人后,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冷出声道,“说清楚。”
妙春早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她伏在地上,向皇后叩了一首,开始仔细回忆起那天事情的经过,“是……是当时娘娘还怀着大皇子的时候,钟小主送来了一盆西府海棠,娘娘不喜欢,让奴婢拿出去扔掉,奴婢一出门,就遇到了贤妃娘娘。她看这花欢喜,便问奴婢要去了……所以……”妙春说到此处,已是涕泗横流,她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急道,“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万万没有做要害贤妃娘娘的事情,万万没有啊……”
皇后的脸色冷了又冷,听到最后,她的面颊已经毫无血色,声音亦是发颤,“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本宫?”
妙春一低头,诺诺出声道,“娘娘叫奴婢处理掉那盆花,正好又被贤妃娘娘要去了,所以奴婢觉得不打紧,也就……”话没说完,妙春的脸上就挨了皇后重重的一个耳光。
皇后蹲下身子,语中含了一分冷静至极的无奈,“本宫信你,可别人也信你吗?东西是从本宫这里出去的,所有人都会以为,贤妃小产是本宫害的……”说到此处,她凄然冷笑道,“本宫是六宫之主,是大皇子的生母,凭什么要无辜遭人怀疑!?”
“娘娘,娘娘……”妙春哭得喘不过气来,伏在地下紧紧抓住皇后凤袍的一角,厉声唤道,“是钟婕妤做的!是她做的!跟娘娘没有一点关系啊!”
皇后一把甩开的她的手,黯然垂眸,声音清冷无比,“你出去,去把钟婕妤找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她带到本宫面前,若是有半分差池,连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妙春一个劲儿的点头,赶忙站起身来出去了。
在凤鸾宫被封锁前的最后一刻,妙春将钟毓秀从后殿的小路带了进来。
钟毓秀尚是不明所以,见凤鸾宫中一片萧索凄凉,门窗大闭,不禁心生感叹,刚想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却被皇后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打得措手不及。
“贱人!”皇后浑身栗栗发颤,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目光如火,直欲燃在钟毓秀的身上,怒吼道,“你都做了什么?那盆海棠到底有什么问题,你给本宫说清楚!”
钟毓秀心底蓦地一动,连忙上去要扯皇后的衣袖,争辩道,“臣妾什么都没有做啊,都是他们诬陷,贤妃小产跟臣妾没有任何关系啊!”
“小主在海棠花的花芯里做了手脚,放了麝香等药物才导致贤妃娘娘体虚小产,小主自己亲手做的,却也不承认吗?”妙春的声音在钟毓秀身后森然响起。钟毓秀面色生怒,冲到妙春面前怒斥道,“你一个宫女,也敢来诬陷本宫!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
妙春目光坚定,毫无一分退让之意,“太医院主事朱太医亲口所说,奴婢不敢虚传。小主有没有做过,您心里自然清楚。”
钟毓秀闻言,双唇颤颤良久,她猛然跪倒在皇后面前,哭声凄厉,“娘娘,娘娘,你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从小就跟在您的身边,一直把您当亲姐姐一样看待,你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皇后面色森冷,她早已对面前这个所谓的妹妹失了耐性,她捏紧毓秀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厉声道,“你把海棠送给本宫,而不是送给贤妃,你的本意,是想害本宫吧?”
钟毓秀吓得面容铁青,不断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敢啊……娘娘留着那花那么久,不还是照样平安地生下了大皇子吗?这足以证明臣妾的清白,是贤妃失了孩子,就有意诬陷娘娘啊!”
皇后冷笑数声,手中力度渐渐加重,“你刚送给本宫的那一日,本宫就叫妙春拿出去处理了,只不过阴差阳错,才被贤妃给捡了回去。如果这花真的留在凤鸾宫里,本宫的珂儿可能根本就保不住……”她说到此处,指甲紧紧地钳住毓秀的下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一般,“本宫真是不敢想,你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却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钟毓秀的一张脸因为疼痛而渐渐扭曲,她自知再辩解无力,一行一行的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一抹从未见过的惊恐在她的面上渐渐漾开。
原来这样的好看的女人,怕起来也是如此可怖。
她跪在地上,怯怯出声道,“求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就饶了臣妾吧……”
皇后松开手,站起身来面对着她。日光照在她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我会去告诉皇上。你谋害嫡子,嫁祸本宫,应该得到你应有的惩罚。”
“不,不——”钟毓秀凄厉地哭喊着,跪在皇后脚下,向她连叩三首,“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啊,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医女的话将麝香掺了进去,臣妾真的很后悔啊,好在大皇子安然无恙,否则臣妾一定死不足惜啊,求求您了……皇后娘娘……您还记得小的时候,您把您的玉镯给臣妾,说臣妾是您一生一世的好姐妹吗?您看,臣妾到现在还都戴着呢……”毓秀一扬手,一只翡翠玉镯盈然置于她的手腕上。
皇后自然认得那只玉镯。玉镯为二,少时的李淑慎与钟毓秀一人一只。那是很多年前,象征着她们姐妹情深的最好标志。在那些年里,她不是临安王妃,也不是皇后,只是李淑慎而已。
她看到毓秀手上的玉镯,不由得忆起了往事,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但她转念又一想,面前的这个女人早就不是她早前认识的那个钟毓秀了。她充满着野心,权利和熊熊的欲望。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想害云珂。这是李淑慎断断不能容忍的。
于是,她狠一狠心,声音转瞬刚硬,“本宫是正宫皇后,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你还想加害本宫与皇子,当真是死不为过。”
“姐姐……”毓秀闻言出声,重重一叩首下去。额头触碰到地面时,怦然作响。
皇后心中一颤。
“臣妾不是有意加害于皇后娘娘。实在是鬼迷了心窍,才出此下策,臣妾已经知错了,请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告诉皇上。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废了臣妾进冷宫的……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的父亲却是国舅的左旁右臂,如果臣妾出了事,我们钟家也会受到牵连……”
皇后的面容在光影照射下显得阴暗不定,她闻言拧了拧眉,厉声道,“你敢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钟毓秀深深低首下去,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静美的面容上隐隐透着一丝喜悦,“臣妾进了冷宫,这条命死不足惜。可是臣妾的孩子,不能一同受了牵连,他是无辜的啊……”
皇后的面色骤然大变。她这才注意到钟毓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瞬间,她有片刻的失神。
原来钟毓秀也有了孩子。
毓秀见皇后的面容有所缓和,紧接着道,“娘娘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应该明白臣妾的心情。臣妾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说罢,她盈盈望向皇后,泪眼朦胧,“如果皇后娘娘能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今后自当做牛做马服侍在娘娘左右,为娘娘尽心竭力。”她的手指渐渐抚上小腹,沉声道,“臣妾的孩子就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他出生后,会养在娘娘膝下,叫您一声母后。”
李淑慎的心被深深震动了。她也是母亲,她又怎会不懂一个女人想要竭尽所能保护自己孩子的心情呢?她可以断送了钟毓秀的前程,可她不能要这个孩子一同去陪葬。
这也是楚洛的孩子。也是她李淑慎的庶子。
她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却要别的孩子的命来赔送吗?楚洛已经失掉了沈长安的孩子,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另一个孩子的痛苦了。
李淑慎沉沉闭目,有片刻的沉默,她又抬起头来,脸上多了几许无能为力的苍白。
“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