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失之交臂
陈若兰一时惊住,她没有想到他忽然问出这句话,她打了个哈哈:“干嘛那么着急?我还小呢!”
“你都大学毕业了,也不小了。”高原又道。
“你忘了?我比你小两岁呢!我不着急。”高原其实比她大一岁半,但是却占了两个年头,所以陈若兰老说高原比她大两岁。
高原比陈若兰大两岁,在他七岁上一年级的时候,陈若兰才五岁。当时的规定是七岁上小学一年级,但是陈若兰死活要跟他一块去上学,陈校长拗不过她,只好找了当时兰山小学的校长宗庆生。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宗庆生一口答应。本来以为陈若兰年龄太小,肯定跟不上,没想到她一路磕磕绊绊,居然一级没留就上到了高中。
因为这一段旧事,陈若兰虽然大学毕业了,也刚刚二十一岁。
“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也不小了,有不错的男孩子,还是赶紧抓住吧。常言道红颜易老,青春易逝……”高原又道。
陈若兰咬住了嘴唇:小原哥哥你真残忍,你就这么想早一点把我打发掉吗?我不找对象碍着你什么了?她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你还是不肯考虑我吗?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心里虽然有幽怨,表面上却仍装作没事,“高原,你去找过她吗?”她问。小的时候她叫他小原哥哥,但是自从上学之后,同学之间都叫名字,她也就不再叫他小原哥哥了。
但是有时候,她会在心里叫他小原哥哥,想起小时候,他们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在一起玩的情形,她会有一种甜蜜,但甜蜜过后,就是苦涩。
这是因为苏玉,自从苏玉出现之后,她的小原哥哥就不再是原来的小原哥哥了,虽然他现在对她还是跟从前一样。
“没有。”高原知道她说的她是指苏玉。自从他在火车站看到苏玉跟另一个男人吻别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
现在她就在河湾村,他却一直都没有去找她。也许近乡情更怯的原因吧,四年了,他每次回兰山口镇都要到河湾村来找她,但是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而这一次,明知道她就在河湾村,他却怕去找她,他怕问她那个男人是谁,他怕那个结果。
“高原,你还记得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吗?”陈若兰问。
“怎么了?”高原问。不明白她为什么一下子想到这个。
“那年暑假,你为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打一架……那天你流血了,你跟本打不过那个大孩子,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嗯。”虽然记忆很模糊,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陈若兰又问。
“是谁?”
“她就是苏玉,高一报名的那一天,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怀疑在哪儿见过她,后来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苏玉。”
高原听了颇为震动,原来当年那个小女孩就是苏玉。怪不得那天在打麦场上,她会插在他和苏大军之间,她是怕他再次被苏大军打得流血。
苏玉对他的感情并不比他少。可是她为什么无视他信上的叮咛,独自一人跑到蓝湖呢?他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呢?
高原这个春节都没有过好。
他把自已关在屋里象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嫉妒与心痛象两只老鼠日夜不停的在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肺。他下决心把她忘了,从今后不再去想她了,可是过了大年三十,他就撑不住了,一心想去找她问个清楚。
他又来到运河边。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西北风虽然不大,却很尖利,吹在脸上象锯齿划过一样。
他又想起了她和苏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高一开学前夕,他和“铅球”几个人在沂河边的大青石上晒太阳。她来到河边洗衣服。
为了抢占那块光滑的大青石,她赶过来一头老母猪和一窝小猪仔,害得他们几个人仓皇逃到水里。
为此,他打算去偷她的衣服,其用意当然是对她稍示惩戒。
就这样,他游过了河,光着脊梁站在青碧的水中,身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她坐在大青石上,高高地挽起衣袖,脸上的汗珠也是闪闪发亮。
那是多么纯真多么美好的年代,河水哗哗的流着,河对岸的稻田里有风如斯。
想到这里,高原忽然想起,他每次见到苏玉,她似乎都是在干活,在沂河边,她总是洗衣服,在西湖的玉米地里,她总是在锄草。
是的,西湖的玉米地里,当年的他不加思索地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你,不行吗?”从那以后,他的心里就多了一份牵挂。
高考结束,一向成绩优秀的她居然名落孙山,而他考取了蓝大。
四年来,他几乎每个假期都回到兰山口镇去找她,而她却不知所踪,她的家人说她去打工了,但是却又说不清她在哪里打工。
直到在火车站邂逅。没想到她就在蓝湖,跟他在同一个城市。
“苏玉,算你狠!”高原心里想道。一抬头却见苏玉端着一盆衣服,从大堰上下来。她来了,高原心里一阵激动。
从蓝湖到兰山口镇,他们一路都面对面的坐着,高原却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高原躲在岸上的一条小船后面。
这条小船是河湾村人家里的逮鱼船,可能是漏水了需要修理,便被拖到了岸上。
苏玉端着一盆衣服,来到渡口旁边的大青石上。她先拿起洗衣槌砰砰砰的敲着冰面,敲开了一个大洞,把衣服浸在里面。
哇!骨头都冻酥了。她一边哈着气,一边不停的搓手。见她敲了一个冰窟窿洗衣服,高原走了出来。苏玉一扭头,发现了高原,心里一怔,心想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玉问。总不能一直都不讲话吧?
“我早就到了。”高原说。他望着她的手,她的手又红又肿,十根手指头……那哪儿是手指头啊?那简直就是二三月里刚刚下来的小红萝卜。
这双手和若兰那双白皙,纤细,修长的手指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能跟若兰一样呢?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等我四年呢?他愤愤的想。
“在蓝湖,还好吧?”高原又问。他想起了火车站站台上那一幕,觉得自已真是白问了,她在蓝湖能不好吗?
“嗯,还行。”苏玉淡淡地回答了一句。高考落榜后,她的噩运,她的苦难,可谓是无边无际,可是她不是一个到处诉苦的人。敞开了自已的伤口,别人撒的是盐还是云南白药,没有人知道。
从小她所受的苦难就没有人能够给予安慰,继父把她当作小狗小猫一样的养大,能够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不会照顾到她的情绪,更不会关心她心底的伤痛。母亲懦弱又害怕继父,即使她被苏大军等人欺负,她也不敢吱声。
因为这样的生活环境,她从小就没有受了委曲向人诉说的习惯,所以不管受什么样的苦,遭什么样的罪,她都是咬牙自已撑着。
虽然在她心里高原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是的,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但是高考结束,他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也许他还没有忘记那段感情,他给她写了信,要她等他回来,可是不久他就和若兰成双入对了。
对于那段朦胧的感情,自从得知自已落榜后再也没有了复读的机会她就不再抱有奢望,所以,那年夏天,她把高原给她找的复习资料全都埋在了土里,现在看来,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高原顿了顿又道:“这几年,你一直都在蓝湖吗?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每年寒暑假,我都回来找你,问你母亲,你去了哪里,但是你的母亲却说她不知道。”
苏玉想,这是因为她叮嘱了林小青,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蓝湖,她怕苏大军会去蓝湖找她。
“我去蓝湖,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瞒着家里人的。”苏玉说。
高原听了很是奇怪,问:“为什么?”到蓝湖去找工作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甚至连她母亲都不告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苏玉却没有回答。高考过后她落榜的消息传到了河湾村,从那以后,苏大军就对她虎视眈眈。
苏玉生在鸡鸣狗跳家长里短的农村,上高中的时候年龄又比高原林小青这些正常上学没留过级的同学大三岁,所以她比较世故和早熟。
但她还是太年轻了,又失去了家庭这个保护屏障,她和苏大军是名义上的兄妹,他可以随意出入她的左右,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所以她的安全失去保障,那西湖发生的那件事,促使她立刻离开了河湾村,至于到了哪里,边柳芽她都没有告诉。
这些事情,她怎么能和高原说呢,所以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