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去而复返
苏玉接过毛巾一睁眼看见他又粗又黑的手臂和手臂上刺绣的那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倒给吓了一跳,等看清是他忙后退一步才说了一句:“谢谢。”
苏大军将毛巾递给她后仍然倚在树上慢悠悠的吐了一口烟说:“小妹,成绩下来了吧?考什么学校?”
“没考上。”苏玉垂下眼简单地说。她实在不想看到他。他穿着一条污迹斑斑的黑裤子,趿着一双拖鞋,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晴纶内衣。
这种衣服本来是穿在毛衣里的,他却拿着当外衣穿,颜色还掉得一埸糊涂,在强烈的阳光下,那颜色让人看着眼睛很不舒服。
“啊?落榜了?”苏大军故作惊讶。
苏玉没吱声,走到一边用毛巾搓着想把头发弄干。
苏大军扔掉烟头,用脚搓了一下走过来故作安慰地说:“小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不就是一个大学吗?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你看俺庄里那么多人,没一个考上大学的,不照样都活得好好的吗?条条大路通罗马,难道这世上只有考大学一条路吗?我就不信,没这盘驴肉,还不能成席了?”
苏玉听他这话太不伦不类,就没再搭话,她走到堂屋门口,拿起窗台上的镜子放好,对着镜子把头梳了梳。
苏大军又跟了过来:“小妹,你别担心,有四哥我在,你不会挨饿的,有我一口饭吃,就会有你一口……”
“大军。”苏大军正说得高兴,门口走进来一个女人,是孙桂枝。孙桂枝进来看见苏玉,便跟她打招呼:“小妹,洗头呢?吃过了吗?”
“还没呢,三嫂,你吃过了啊?”苏玉说。
“我也没吃,饭做好了,两个孩子在吃呢,我来找你四哥有点事。”
“哦,那进屋坐会吧?”苏玉让道。
“不了。”孙桂枝说,“屋里闷得很,我就在这儿跟他说。”
苏玉连忙到屋里搬了两个板凳让他们两人坐下。然后自已洗毛巾、泼水、收拾洗头膏肥皂等。
孙桂枝坐下说道:“大军,我已跟人家说好了,明天就见面,你明天有没有空?”
苏大军仍然倚在那棵苦楝树上看着苏玉来来往往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长得漂不漂亮啊?”
“就是一般化的人吧。”孙桂枝说,“不过人家能干啊,家里地里,收湿晒干样样都行。你没看到她家,给她收拾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个头有多高?有一米六八吗?”苏大军估计着苏玉的身高又问。
“就是个头矮了点儿。”孙桂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只有一米五五吧,不过穿上高跟鞋,也就差不多了?”孙桂枝说着见苏大军的目光一直盯着苏玉,忽然改变了口气:“要不就算了吧,明天我跟人家说你去南方打工了,我也不多事了。”
孙桂枝说完爬起来就走了,苏大军盯了半天见苏玉躲在屋里还没有出来,一转脸见孙桂枝也走了,忙追到大门口问:“三嫂,你怎么走了?到底怎么说的呀?明天见还是不见呀?”
孙桂枝走到大门口,忽然转过脸来笑道:“大军,跟三嫂说句实话吧,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苏大军回头看了看堂屋眼珠子转了转回答:“是啊,三嫂,你看,这事能成吗?”
“这个啊,你还没说是谁呢,我哪知道?”孙桂枝故意说。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知道的,三嫂。”苏大军说完又扭头望了望。
“这个啊?玄乎。”孙桂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堂屋,说完摇摇头走了。
苏大军一个人站了一会也怏怏地走了。
从那以后,苏大军有事没事就过来转转。而且每次见到她,都嘻皮笑脸的对她嘘寒问暖。
苏玉都是故作镇静。她觉得苏家是一张随时都有可能罩下的大网,而她就是鳔草湖里的一条鱼。
连续几夜,她都梦见自已被一群人追赶,走在村后的河滩上、淤泥中。最后竟逃至结着薄冰的河面上,每踏一步都有可能掉进冰窟里。
后面追赶的是苏大军,他带着小时候电影里常见的进村的日本鬼子,边追边挥舞着刀枪棍棒,身后的枪声密集,耳畔的子弹“嗖!嗖!”的过。
有好几次脚下的冰碎裂,苏玉掉了进去,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
不过每天从恶梦中醒来,苏玉发现一切都没有变,日子还象往常一样,母亲又在那儿唉声叹气。
小妹苏红继续“咕咕咕”地唤着那只丑陋的翻毛小母鸡,让它到自己的身边享用她为它保卫下来的美味佳肴——几粒别的鸡吃剩下的碎米。
苏玉见苏大军腻腻歪歪不肯走,拿起锄头返回玉米地里继续锄草。
苏大军见苏玉只顾低头锄草,理都不理他,很是无趣,过了一会儿就上车走了。
苏玉听到他上车走了,松了一口气继续锄草,汗水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用力的睁着,仔细辨认着地里的青草,努力不让一棵幼苗倒在自己的锄头之下。
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苏玉扭头一看,苏大军又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进她,苏玉四下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是青纱帐,一个人牙都没有,她有些害怕,问:“你干什么?”
苏大军道:“小妹,你现在真漂亮,四哥我……我……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王八蛋,你给我走开!”苏玉面红耳赤地喝道。说完她还把手里的锄头掂了掂又说:“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苏大军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知道如果他再往前走,这个“拖油瓶”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手里的锄头往他身上招呼的。
苏大军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她身后说:“小妹,你后面有蛇!”
苏玉不为所惑,她连眼珠子都没动,盯着苏大军轻蔑道:“声东击西?你这一招太老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