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带薪培训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苏玉问,“况且你这半个月又好过吗?”
小青还在哭,苏玉挂了电话。她和小青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今天是星期六,小宝休息。他的姐姐孟小娴也难得的没有把自已关在屋里,吃过饭,他的妈妈切好了一个菠萝,端到了客厅。
小宝看了一眼水果盘中的菠萝道:“妈,你这个菠萝削得跟狗啃似的。”
小宝的妈妈叫黄艳云,烫着满头的卷发。黄艳云坐下来反手就给儿子一个耳光:“自已什么都不会,别人干了还嫌这嫌那的,有你吃的就不错了,嫌我削不好,自已削去。”
这个耳光虽然响亮,其实并没有用力,小宝捂着脸,“妈,你又打我?你手上还有水,甩了我一脸水。”
“全当是洗脸了。”黄艳云说。
小宝擦了擦脸上的水用牙签挑起一块菠萝填在嘴里说,“从小到大,你和我爸动不动就打我,你们从来都不打我姐。”
“你姐多乖啊?我们这一片居民区,哪个孩子象你姐一样,学习又好,性格又乖巧?”
“对呀,小宝,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一件事,就是那个发卡事件,那时候你有多大?好象是刚上小学吧。
有一次我爸从南京出差回来给我妈带回一个发卡,你就坐在床上玩着,我妈也是坐在这里织毛衣,看你一直在玩着那个发卡,就提醒你说,‘小宝,别给我弄坏了。’
然后你就坐在那里两眼望着妈,‘咔吧!’一声,一下子掰断了。我妈二话没说,一把揪住你把你从床上拖下来,那一顿胖揍啊!”孟小娴说完挑着一块菠萝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从小就调皮,越不让他摆弄那件东西,他就越要摆弄,我那时候年轻,脾气燥,所以从小到大,倒不知他挨了多少打?”
“总之,我的童年就是在挨打中度过的。”小宝总结道。
娘仨正说着闲话,大门“咣当!”一声。黄艳云说:“你爸回来了,听这动静,又喝了不少。”
“啊?不会又要找我谈人生吧?”小宝哭丧着脸说。
孟小娴也苦着脸说:“不会又要腻歪人吧?”
“你们等着瞧。”黄艳云神秘一笑,站起来端着盘子送到厨房,又拿着一把笤帚来扫地,小宝的爸爸一头闯了进来。
小宝的爸爸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叫孟庆军。孟庆军进得门来,看到妻子,他愣了一下道:“老婆,又干活呢,好辛苦啊。”
黄艳云看也不看他,嘴里就吐一个字:“滚!”
孟庆军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走到沙发前面坐了下来,看到孟小娴,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道:“宝贝,给老爸说,你想要啥?不管你要什么,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老爸也会到天上给你摘下来。”
“去!去!去!”孟小娴嫌恶地一把甩开他的胳膊逃到了一边。
孟庆军本来是倚在女儿身上的,孟小娴走了,将他闪了一下,差点歪倒在沙发上,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了儿子:“儿子,我们来谈谈人生好不好?”
“不好!”小宝直接拒绝。对他严厉的父亲忽然变得这样感性温柔,他很不适应。
“你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呆在那个小厂里吗?你个二怂,初中还没毕业,就你这文凭,以后能干什么?”孟庆军果然在下一秒恢复了严厉,他瞪着他道。
小宝没吱声,爬起来准备回自已的房间里去。
“站住!”孟庆军大喝一声。
小宝站住了。
“准备准备下个月去南京培训。”
“什么培训?”
“带薪培训,每二年才有一次,一次只有两个名额,今天我请盛学银吃了饭,才把这件事敲定下来。”孟庆军口中的盛学银正是金盛化工厂的老板。
“我不去。”小宝说,“我在这里干得好好的,我哪也不去。”
“干得好好的?你是说你现在被提为班长了是吧?哼,那个小班长,不就是给人家卖命的小喽啰,顶什么用?”
“不顶用我也不去。”小宝说。
“不去?你想在那个小工厂里当一辈子操作工吗?接触着有毒有害的危险品,呼吸着各种刺鼻的难闻的气体,熬夜熬得跟晕头鸭子似的,然后不到三十就熬成了小老头,你这样熬夜,然后天天接触各种有毒有害物质,不等到退休身体就垮了,能不能拿到退休金还两说着呢,你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小宝给他描述的前景惊呆了。
“虽然是带薪培训,但跟别的同学一样,也是国家承认大专文凭,有了这一纸文凭,我也好给你走关系,回来最低也得给你安排一个副主任干,过两年就提成了正主任,你不去,你想干嘛?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在那里干一辈子操作工吗?”
黄艳云听了老公的话,也走过来劝道:“小宝,你爸说的是对的。你当初不愿意上学,打死也不上,我们怕你在社会上跟着一帮社会青年学坏了,没有办法才把你安排到金盛化工厂的。
当时也不过是想让你到那种艰苦的环境中去锻炼一下,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在那干一辈子,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
孟小宝想了想父母的话,最后同意了。同意之后他一下子想起了苏玉, 苏玉的事情现在还在那摆着呢?
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厂里的文件还没有下来,一旦文件下来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趁现在文件还没有下来,他得找主任勾通一下。
车间里传言主任和苏玉吹了他也是似信非信,借此机会他也可以探一探虚实。
第二个夜班正好又是主任值班,小宝楼上楼下的查了一遍,见设备和机器都正常,就来办公室找容之奇。
“主任,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小宝问。
容之奇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做报表,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头,他也正为苏玉的事烦恼着呢。“老板和两个副厂长都知道了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
“我也听说了,早就有人向上头打小报告了。”小宝瞥了一眼杜子行的位子在椅子上坐下来道。
容之奇明白他指的是谁,“上头的意思是让她按成本价赔偿,然后予以辞退。”
小宝听了急道:“可她是冤枉的,她是替人背黑锅。”
“你怎么知道?”容之奇听了他的话警觉地问。
小宝一下子呆了,这下好了,说漏嘴了。如果他把他怀疑的事情说出来,那么他一直编的身世悲惨的谎言也将被拆穿。
“小宝,你知道什么你就说出来吧,你不想帮她吗?你不是跟她的关系很好吗?”容之奇问道。
小宝说:“可是我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我们没有证据。”
“说说看嘛!”容之奇满怀希望地说。
“当时苏玉把釜底阀关上之后就上厕所了,控制室里只有黄佳丽一个人,我怀疑是她趁苏玉上厕所的工夫把釜底阀打开的。”小宝说。
容之奇说:“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可是她为什么要陷害苏玉呢?她和苏玉并没有什么过节啊?”
“这个可能是因为我啦。”小宝低下头:“黄佳丽她爸和我爸都是经委的,是……同事,所以她家和我家也算是世交了,曾经我妈有意把她当作自已未来的儿媳妇,但是进了厂之后,可能是我和苏玉走得比较近吧,她就……”
“你爸是经委的?”容之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是孟庆军孟主任吗?”
“是的。”小宝点了点头,“主任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因为孟主任经常来我们厂里指导工作啊……”容之奇说。想到小宝一个干部子弟能在他们这样一个小厂做一名一线工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那个,主任……”小宝忽然结巴起来:“我有可能要到南京去培训……”
“是那个为期二年的带薪培训吗?”容之奇说,“我也知道我们厂里每两年会选送两名优秀人材去培训,没想到人员名单已经定下来了。”
“嗯。”
容之奇点了点头,“以你这样的背景,在我们车间也不过是暂时的,早晚得走,留也留不住,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物色人选接替你甲班班长的职务。”
“那么,苏玉呢?”小宝问。
“正如你说的,我们没有证据,虽然明知道这件事苏玉是替人背黑锅,但是也没有办法。”
一楼的西边的第一个房间是厂长办公室,容之奇拿着一个文件袋走到厂门口。正好厂办的小卫从提着茶壶从厂长办公室走了出来,容之奇走上前问,“厂长在吗?”小卫点点头。
容之奇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
容之奇走了进去。
“小容,来,有什么事?坐,坐下说。”厂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又高又胖,因为败顶,一大片光秃秃的脑门油汪汪的。
容之奇欠着身子坐在厂长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艰难地措词:“厂长,关于苏玉那件事情,我想……是我的责任,是我领导无方才让车间里的工人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