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银针翻飞如舞,举箸浅尝了各种菜肴后,涎着脸道:“果然没有异味,在下担心这帮小兔崽子会胡乱下毒伤及无辜,烤食鸟兽最难察觉,在下纵然死不足惜,可也不能连累三位不是!”
我心下焦急,思忖着如何能尽快脱身,冲快要暴走的云疾使了个眼色,“干粮清水都已备齐,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动身了。”语声未了,突听林外传来一阵刺耳冷笑声,“遁影门下高手如云,不想却俱是些以多为胜之辈!此刻你们想走,怕是来不及了!”讥嘲的语气,带着挑衅的尾音,如我所料,这下是真走不了了。
莫风面色一凛,霍然转眸,只见酒肆外,不知何时,赫然竟多了一个瘦骨磷峋、青袍高髻的老头,目光沉锐如剑,泛着青紫色的嘴角噙着一丝森寒冷笑,一望便知不似善类。
“此事怕是另有缘由,在下兄弟三人途经此地,跟这位小兄弟仅是萍水相逢,前辈一派高人,想来定能明鉴是非。”莫风出言诚挚,这两句话更是恭维得恰到好处。
那青袍老头面上显得很中听,不想开口却道:“话虽如此,但我帮帮众性命出入之事,何敢轻心,不过我姓付的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与那小子同桌共饮,相谈甚欢,若说萍水相逢,老夫却是万万不信,既然我门下弟子受辱,这件事便不能就此算完,更何况,小子盗我帮中圣物,此事若传出江湖,我巨鲨帮日后在武林上还谈何立足之地?”
同桌共饮,相谈甚欢?这老头瞎的吗,不等我出言,云疾突然抢道:“瞎掰乱嚷的,何来依据,这小贼胡搅蛮缠厚着脸皮来与我们同坐,若非如此,你这小老儿便来为难小爷,莫非整个酒肆之人你也要杀光不成么?”如此蛮横的语言兼之傲娇的神态,不但令那小鬼难堪,连姓付的也显然有暴走的倾向,莫风唯有尽量用警示的眼色向云疾示意,劝他忍耐。
“混账东西!今日你们既已听到我帮隐秘,莫非还想生离此间……”随着一声阴沉的呵斥,林中又相继走出三人,我心中无奈,暗自庆幸没当出头鸟。还好,身边复又升起莫风令人安心的微笑和云疾一贯不以为然的蔑视算是安了我的心。小心抬眼,眼前熟悉的俊美脸庞,早已不见了适才的凛然,嘴角笑意渐浓,眼中尽是古井无波的淡逸之色。
那带头的老者头戴竹笠、身穿一袭破旧灰袍、双眼深陷,须发皆白,顾盼间直似毒蛇一般,身后跟着两个前额刮得发青,后脑却发髻蓬松,满脸凶神恶煞的日本浪人,二人皆是宽袍大袖,其中一个宽厚的纯丝腰带上,斜插著两柄桃红的武士长刀,双手却缩在衣袖里。另一人作红袍黑屐,满脸麻子凹凸不平,看起来更是猥琐恶心的紧。
“中原人大大的多!”
“良心大大的坏了!”
我眼角一阵抽抽,却见莫风不紧不慢饮下口酒,肃然道:“我等敬前辈登门是客,何妨坐下一同喝杯酒水,再容晚辈说明此事原委呢?”
“荒郊野店,未免太过寒碜,小娃儿三言两语便想做这东道,又何曾将我等放在眼里?”莫风未动声色,却听这老头又自顾笑道:“不过,老夫倒可说明此事原委与几位听听,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
“吴长老又何必多费唇舌。”付老头露出几分不耐,两道怨毒的目光定定锁死在那小鬼身上,“我等千密一疏,未尽本分已是失职,此番帮主等的心急,若在不快些动手,只怕贼人又有强援,如若帮主怪罪下来,你我怕是担当不起。”
吴长老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一声,便要欺身而进,莫风双目依旧淡然,脱口道:“听闻前辈所言,大概便是长江巨鲨帮的大长老吴天成了,在下从未涉足东郡一代,与阁下自无仇怨可言,但在下此番路过宝地,绝非来与阁下为难,至于这位小兄弟……”云疾一瞥莫风,似是不满他如此礼遇对方,抢先一步狠狠砸了下桌子,把正在埋头吃饭的小贼吓了一跳,“此人和我有一段血海深仇,其中因果一言难尽,恕小爷不能告诉你们,不管怎么说,我必欲手刃此人而后快,你们若要抓他,得先过了小爷这关。”
适才莫风一番礼遇,两个老头面上还略见和缓,但不想云疾接过话头,那二人却气得脸上瞬间变成了铁青颜色,付老头嘿嘿冷笑两声道:“老夫闯荡江湖多年,还未曾遇到过像你这蛮横的小辈,此人盗我帮中圣物,自当擒回帮中听候帮主发落,你出此狂言,自然是更没有将我等看到眼里,再者老夫年近半百,阁下不过弱冠之龄,与那贼人年纪相若,老夫想不通你们为何会有一笔血海深仇,你到底是受何人唆使,不妨坦言相告,何苦与我巨鲨帮为敌,一心袒护这贼人?”
低头闻着香茶流溢,我心中一阵无奈,转眼看到莫风微眯双眼,叵测难懂的目光死死盯在小贼的脸上,再瞧那小贼,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伸筷夹了一个丸子填进嘴里,云疾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伸手逗弄起桌上飞来的小虫来,“我找此人是图报大仇,谁敢阻我手刃此人,谁便是我的仇人,我语出至诚,发誓绝无半分虚言。”
我翻翻白眼,暗道此般神情简直就是温水烩饼子——皮热心凉,如此撒谎居然也不出演一场声泪并下目呲欲裂的戏码,你当这俩老头是弱智吗?想到此处,忍不住抬头,却迎上云疾盈满戏谑的双眸,脸上突然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
“小畜生!”付老头怒竖双眉,双眼气得能飚出火来,“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哄骗不成!付大爷纵横江湖道上,第一次遇上你这种不讲理的小子,堂堂巨鲨帮长老,岂容你卖狂撒野!”说刚说完,口中狂呼一声,衣袂振飞,如鹰惊掠而起,双袖之中倏然多出两条形似蛇形的判官笔,双笔如流星赶月,急点而下。这两招笔法截然不同,只因动作迅猛,快捷非常,但猛地看上去,却更像是一种笔法。
云疾怒目相视,小牙咬的嘎嘣响,不等付老头双笔袭来,身形突然扶摇直上,右脚脚尖轻踩亭柱,变向欺身掠去,腰间弯刀出鞘,漾起数道弧形寒光,方一交手,便自回旋斩落,付老头有意施出这两招,势头尚末收回,换招接刀已然势不可能,他一翻身,暴升丈余高,竟自横向左边落去。双脚尚未落地,身后右侧,云疾的刀尖又立刻如电虹般扫到。付老头此时身体悬空,势难闪避这势如狂飚的单刀威势,眼看此人就要丧命在云疾灵蛇刀下。恰在此刻,忽由吴长老手中飞来一团劲风,三点冷芒如电,成品字形,直向云疾弯刀射去,力劲势准,正好打中弯刀刀背。云疾收势翻身,双腿划圈卸掉劲力,刀身犹自颤动不止,鸣若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