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眼角倏然瞥见一抹白影飞坠下掠,身法轻灵迅捷,连同衣袂破风之声都微不可闻,莫风跟云疾虽未曾抬眼瞧见这人身形,但看他们二人惊异眼光,似乎也已猜到此人是轻功绝伦的武林高手。
此刻临近正午,整个官道都被附近农田缠绵馥郁的甜香所笼罩。我作势按摩头部,偷瞥一眼,见他不过是个小鬼,一对细长的双眸本极又圆又黑,笑起来却眯得像弯新月,颊边对称的映着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好似精雕细琢过的瓷娃娃,可爱又讨喜。我正感叹一日间见尽天下三大美男,却瞧他心平气和地放下背上包裹,正晌午的日头照在他脸上,粉嫩鲜活,连耳朵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小二,你这里都卖些什么东西?”伙计替他上了壶酒水,殷勤地笑个不停,“这位客官,咱们这小店,虽比不上数一数二的大饭庄,但各类野味炒菜,飞禽走兽,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出来,咱们就能有,小的立马吩咐厨房去做!”那少年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露出两条白玉般的瓷臂,自斟自饮,“那便好,给我来盘醋溜丸子、开水白菜、爆炒鸡丁、嗯,最后再来十个馒头。”
“这位爷,您说笑呢?小店是能做出这几份菜来,可十个馒头?不把您肚皮撑破了?”
“你不知道瘦子最是能吃?”那少年不禁莞尔,“快些吩咐厨子去做,做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店伙计方去准备,另一桌大汉却已有人偷偷摸向了腰间的兵刃,再看那小鬼,两杯酒已下肚,原本盈润无瑕的小脸上,已然爬上了两抹红云。是因为全副心思都在吃喝,所以没发现么?还是,他已经知道,只是以静制动?怎么办,提醒他,还是隔岸观火?我不由望了那小鬼一眼,正巧他也向我看来,瞧另一桌来来者不善,我不再犹豫,立时冲他挤眉弄眼投去一连串警示的眼神。
那小鬼噗地喷出一口酒,眼珠转啊转啊的,突然作恍然大悟状:“这位小哥的风情,当真是醉眼乱春,羞死桃花,在下虽是大好男儿,却连魂魄都险些被小哥勾了去,哈哈哈……”
我憋得耳朵烧红,讪讪的低头装作喝茶,蓦然,邻桌传来尖锐的一声冷笑,有人阴阳怪气的道:“小杂毛竟有这般龙阳之癖,任你狡诈无赖,确是料想不到我们兄弟三人早已在此恭候大驾,你若不乖乖交出东西,只怕没命再去风流快活!”话音方落,三把乌黑色的鹰爪双钩已明晃晃的指向那小鬼,显然大战一触即发。
莫风听了此人来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云疾亦自挑眉,言语之中颇有几分不屑,“闻道巨鲨帮在长江一带虽然名头甚响,但这双月断魂钩终究也不过是江湖中的三流角色,此番怎会有武林人物来管这小子的闲事?”
见莫风沉默不语,我微笑接道:“想必这位小哥先前做的买卖,必定不小,是以才将这些英雄豪杰都惊动了。”
“臭小子!你说谁是三流角色?巨鲨帮办事,岂容你等闲人多嘴。”
“不错!既是三流角色,那便不劳几位动手了。”那小鬼坏笑一声,缓步向方才发话之人走去,直把那鹰爪双钩视作草芥,连瞧也不瞧上一眼,对面三人显然对他颇为忌惮,一个个面上分外戒备,不自觉齐齐向后退出两步。直到那小鬼快走到他们面前时,有人再难忍受,右手一举,爆喝出声,欺身直进,左手伸缩之间,双钩齐出,去势快如电掣雷奔,自上而下凌空袭向他面门。他一出手,另外两人同时拉开架势,有人飞奔跨到小鬼侧边,封死他退路,剩下一人运功蓄势,含劲勾上,精钢铁钩汇聚一片乌光,如狂飙龙卷般奇袭而下。
攻势方至,那小鬼轻飘飘倒纵两步,足下辗转回旋,身若柳絮般飘出战圈,扭头轻描淡写躲开三方合攻,嘻嘻笑道,“喂喂!我说你们这几个癞皮狗,怎的说打便打,再如此蛮横无理,可休怪在下不留情了。”分明是他先过去挑衅,却说别人蛮横无理,我暗自觉得好笑,话音刚落,却见他清秀身姿陡然拔地而起,纤巧的单掌逆风斜近,直袭左侧大汉,迅疾有若冷电。那大汉挽起长钩,攻势轻灵飘渺,寒芒点点,凌幻狠绝。另外二人鹰爪钩,亦是怪招百出,莫测由来,乌黑铁钩裹着劲风,招招乘虚抵近,狠辣绝伦。
这小鬼俨然也有十多年的功力,一双肉掌虽不如鹰爪铁钩凌厉,但却仗着身法灵敏,巧攻巧打,对面三人也不得不全神应付,四人战到十多个回合之后,酒肆中已然一片金光闪闪,隐闻风雷之声。
如此打法,三名大汉仗着人多势众,虽不致落败,但一时间要想胜那小鬼却也不易。战况逐渐焦灼,小鬼也从嬉笑不止渐渐闭住嘴巴,不再开口,正面与那三人拆招。突然间,那带头大汉一声大喝,虚晃一钩,小鬼掌法略慢,剩下二人趋势一招,六柄精钢铁钩一阵急风下击,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那小鬼一吐内劲,腰间飞出抹寒光,恍如水银泻地,鹰爪长钩立时被弹飞起六七尺高,那小鬼身形也随着震弹之势腾空跃起,人影尚在空中,手中寒光立时反手盘绕,银光乱闪,霜气耀目,恍似千刀万剑一齐出手,平地涌出阵阵光幕,那锋芒威力纵未见得何曾耀眼,但森森寒气却已抵近肌肤,我自顾怔楞之间,却见那小鬼却已然翻着飘逸的筋斗,跃出众人合攻圈外。
却见他双臂微分,手中龙纹软刀一碧如水,只是那袭素白的前襟上,却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线血痕,莫风和云疾双双隐现惊动之意,相信早已经看清方才那一刀妙绝之处。
“巨鲨帮双月断魂钩,十六式杀招中只有中宫一处破绽,但这少年刀方出鞘,竟能自此破绽中一刀破敌,此等眼力当真可谓骇人听闻!”
那少年听莫风侃侃而谈,似乎吃了一惊,回身抱拳道:“兄台好高明的眼力!”
“只是在下对武林之事久已生疏,竟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阁下这般年轻高手。”
“难怪在下也瞧不出几位兄台身份,原来三位竟是隐迹江湖的无名高人 !”
几番恭维,惹得云疾一阵不耐烦,“我们只是不愿说出名姓而已,你这般乱扣高帽子,也不怕酸掉大牙?”
那小鬼咧嘴笑道:“这位兄台虽然看出了巨鲸帮的武功家数,却仍未认出在下是谁,自然当得‘隐迹’之说。”
“啐!”云疾显然注意到了那小鬼将‘隐迹’二字咬的极重,狠狠白他一眼,“好不要脸,你当自己是武林盟主还是皇帝老儿?在场之人,就一定非得知道你的名号?”
二人正自斗嘴间,那店小二端着一大堆菜从后堂一阵风似的小跑过来,估计见惯了江湖纷争,地上分明躺着几个摸爬滚打的人,他却视若无睹,悉数将菜上完,应一声便又去酒肆口招待客人去了。
此时晓风渐起,酒肆外林中一片浓雾凄迷,我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拽了拽莫风的衣袖。还未等开口,却见那小鬼突然大大咧咧坐过来,双手杂耍般端着五六个盘子,一股脑放在我们桌上,老大不客气的倒了几碗酒,自己先干为敬,也不管我们作何感想,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银针,又把店家刚摆好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检查一遍,非常无辜,非常无害地冲我眨着眼睛,“行走江湖,凡事不可以常情揣度,这酒菜之中说不得会下毒,待我仔细检查这酒菜一番,三位再动筷子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