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静璇的女子抿唇微笑,整个人说不出的明艳动人,“那样的日子,过一日和过十年有什么区别?佛家禅机偈语,总是费人思索,其意在可解而不可解之间,大师昔年一语成谶,倒是让晚辈开怀许多。”
“施主良质璞玉,琢磨之后必绽明光,还望勿失本心,一切以天下苍生为重。”
望空大师讲完禅语,便又垂眉敛目,恢复了之前入定般的样子。
反观众人,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楚皓凌笑得满脸慈祥,直似未闻两人适才打谜似的话语,“花老哥当真福分不浅,往昔我履迹平洛一代,璇儿还这么小的时候……楚某还曾抱过你,不想当年的小娃儿,如今都长成大姑娘啦。”
静璇微眯眼帘,柔柔笑道:“楚伯伯说的事情,璇儿都曾记得,天幸楚伯伯风采依旧,未减当年。”
“璇儿说笑了,老夫若非顶着飞云堡主人的名讳,便是那闲云野鹤,劳驾贵庄使差专程跑了趟飞云堡,委实过意不去。好在逄犬子相告,花老哥欲约此间,这才稍补老夫多年不遇之憾。”
武当掌门只颔首回礼,捻指打个道号,权作回礼。
静璇也不见怪,只是盈盈一笑,恰在此时,始终未发一言的中年男子朗笑几声,含笑道:“承蒙花大小姐此番费心款待,盛情高谊,在下心领身受,万勿再客套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慕容大哥所言极是,小妹从命便是了。”话刚说完,清亮的目光又转而在我脸上,“姑娘可是医绝门下弟子吗?”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怔,下意识环顾半圈,这才发觉满桌人都饶有兴致地瞧了过来。斟酌几下用词,我冲她微微笑道:“在下并非翠云山庄中人,只是跟莫大哥有几分交际而已。”
静璇双唇微抿,笑眯着水汪汪的明媚双眸,颇为亲切道:“医绝前辈一生浸淫医术,早存息隐悬壶之志,与毒圣前辈和家父早已义结生死之交,彼此扶持,同生共死,念着上代情谊,莫师兄与小妹可谓情逾兄妹,若有怠慢之处,姑娘尽管说出,如若这般客气,那便是见外了。”
楚皓凌转头冲莫风略一稽首,调笑道:“莫老弟面子不小,璇儿丫头自创办明月楼以来,从未接见过生人宾客,独对林姑娘这般看重,简直是从未有过之事。”
话语方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倏而敛回几分笑容,正色问道:“此刻满堂贺客,酒过半旬,怎的还不见正主亲临?老夫有副松鹤图还想亲手交给他。”
静璇摇摇头,有些歉然,“家父似乎另有要事,自薄暮时分接到城西传信,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回来,这当儿又鼓捣笔墨,不知在忙些什么事宜。”
楚皓凌收紧了眉心,神色之间颇显狐疑,低声嘀咕道:“这寿辰之际,不见寿星露面待客,绝非无因,如非身体不适,此事必有蹊跷之处。”
莫风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臆测之言,同我交换一下眼神,独酌不语。
静璇转身行至大厅正中,冲满座群豪抱拳行礼,清了清喉咙,朗声道:“敝派今日柬邀十大门派中的高人,以及江湖上无门无派的高手,到轩内小聚。一则想藉此聚会之机,共贺家父寿辰;二则也可借此相聚盛会,互换情报,协力共剿江湖恶源。承蒙各位赏光,依约远来洛阳,实使小妹欣喜难言,盛情隆意,这便领谢了!”
在座群豪纷纷应承,一时厅中人声鼎沸,越发显得热闹非凡。
“承诸位英雄抬爱,移驾敝派聚饮,使洛阳增色不少,只是今夕家父要事缠身,未能亲临主持,小妹委实于心感愧,此番怠慢之处,小妹甚感不安。所幸诸位俱是侠义之辈,平素不拘小节,纵有不周之处,当亦能海涵包容,在下烈酒一坛,以谢疏忽之罪!”
侍女齐力搬来一坛陈酿,静璇伸手拍开泥封,仰头便饮,只闻一阵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整个大厅,细细品嗅,但觉清甜香醇,极是诱人,香味虽不甚馥郁,酒味却尤为甘烈,单凭嗅上几口,便可断定是白酎烧刀之类的烈酒。
这般豪逸所为无疑震慑了四座群豪,在场众人无不侧目,一副瞠目结舌,快要惊掉下巴的样子。
须臾之间,群豪皆称不敢,纷纷举起大大小小的杯盏,起身离席,一饮而尽。
莫风微笑点头,丝毫不掩口中赞许,“花小姐不愧当世女杰,只这等狂迈气度,当真愧煞须眉!”
我盯着被人群簇拥的那抹倩影,不由附和道:“我只觉得她气派手面,委实不同流俗。”
“林姑娘所言不谬,但凡璞玉,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花小姐便是武林新秀中最好的例证。”
扭头循声,恰好对上那复姓慕容男子的双眼,他目中淡笑莹然,冲我略一点头,复又瞥向莫风,“莫兄以弱冠之龄,便已身集各家武学之长,在下数十年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遇过高人不知凡几,但像莫兄这般年龄,有此作为之人,可算仅此一遇,今日借此良辰,你我既已相聚,定要喝个痛快才是!”
莫风浅笑不止,倒了满满两大碗酒,“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当尽力奉陪,不醉不休。”
两人举碗相敬,仰头痛饮,齐齐张嘴吐出一口烘热,彼此相顾大笑,眸光立时豪烈起来,焕发着难以形容的炽烈光彩,令人胸中热血沸涌,难以自恃。
主人自罚赔罪,武林群豪也不见客套,彼此无拘无束,对着美酒佳肴,放怀谈笑饮啖,比起适才的场面显然犹有过之。
在座众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略经细观,隐然可察觉到一丝疑虑之色在几人眉间稍纵即逝。
我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大致已有了判断:在座的武林掌门的确不愧老江湖,各个心思有若明镜锃亮,方才花静璇寥寥几句,便已被他们捕捉到关键所在,此刻显然在疑心花毅不参寿宴之故,只是此中原委只有我们在场三人得知,只要花毅守口如瓶,便不至走漏风声,引起其他变故。
静璇饮了整整一坛酒,酡红染腮,恍若微醺,即便未曾刻意使媚,眯眼抿笑的模样便已十分动人,方才宴客的豪情胜慨,此刻早已分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