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毅如雪的眉间忽而生出一抹沧海桑田的感觉,感慨只不过瞬息,旋又将注意力放回在我身上,“姑娘一身本领高深莫测,必是大有来历之人,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此中意味已是费解,况且你与那贼人交手时的情形若真如适才所言,也委实叫人太过惊异了些。”
莫风不动声色,被灯焰描摹的阴影中透出一丝沉重,迫得人心悸。
我想自己完全清楚他究竟在顾虑什么,依着此间行凶手法来看,那神秘少女手段自然十分高明,我若出手将她惊走,实为当今武林高手中有数的人物之一,如此年轻娇稚的女子,竟有这等身手,让他们如何不觉地震惊?
昏暗的灯影中,花毅仿佛仍在苦苦分析线索,沿壁负手来回几步,黑如点漆的双眼似若无意的将我打量一番,沉声询道:“以姑娘之见,贼人此处寻衅,旨在嫁祸,只是话虽如此,她为的又是什么?”
凭着一丝直觉,几乎可以断定谋害峨眉弟子之人,不但武功路数极为诡异,在武林中必定极其神秘,花毅想必自恃身份,担心会惹出不必要的风波,是以专挑我这来历不明的人来做马前卒。
我慎重接口:“依晚辈推测,峨眉弟子虽非各个武功绝世,却也当属内家正宗,倘若有人能在一息之间将三名入室弟子杀害,甚至还有时间使出这以剑代刀的把戏,那么此人武功想必已臻化境。若真心存嫁祸之意,自然是要做的滴水不漏,教人丝毫看不出端倪来才对。”
莫风投来赞赏一瞥,肃然道:“如今恰逢花老哥寿辰,天下英雄汇聚一室,凶手趁此良机,一手诡计如若得逞,正派人士势必会将目光尽数转向魔教余孽才是。”
这番推理与我料想竟分毫不差,细究因果,他竟似同样看穿了花毅的心思,适才说明利害,原来是想替我一力承担。
花毅目中倏亮,颔首道:“老夫自问耳目遍地,对武林形势了若指掌,不想凶案临头,却连丝毫口风都未曾听到,当今除了魔教有此能耐之外,普天之下只怕寻不出第二方势力。”
我将藏于心中大致的想法娓娓道来,“可目前并不排除有一方极度神秘的组织在天下间的某一处培养势力,试图将武林精英一扫而空,借此机会一举图谋武林。”
莫风的目光突然游离开去,声音变得有些忽远忽近,“这也解释的通为何凶手能有此能耐了,敌方势力不容小觑,往后正派武林同道需得多多留神才是。”
花毅眉心紧蹙,仍不忘喂我们一粒定心丸,“如今赏光老夫寿辰门派不下数十之多,他们纵有阴谋,恐怕也是难以得逞。”
“凶案横生,当非空穴来风,他们公然在刻下做文章,自是早有预谋。”我伸手轻拽莫风的衣袖,语带双关,“目前情报太少,臆测毫无意义,还是想想怎么处理死者紧要。”
花毅目光扫过横陈地上的三具尸体,瞇起漆黑的瞳眸,正色道:“此事目前还不宜声张,老夫会遣人将尸体秘密送回轩内,告知此番前来的峨眉门人,至于林姑娘一事,今日恰好有莫老弟在,老夫便承蒙人情,替你隐瞒身份之事,弑雨轩上下自当以礼相待,若姑娘是位侠隐人物,必不齿贼人今日之恶行,往后剿魔大计,还望姑娘能多多出力才是。”
我躬身谢礼,暗道此人圆融世故,一番胁迫之言更是说的圆滑至极,丝毫未见显山露水。
回头分析这神秘组织两回意义不明的作为,我不禁对之前的鲁莽行为后怕起来,当今武林暗潮汹涌,如果神秘组织有心蚕食武林,势必少不得一位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领袖。他决心要除掉的,必然是因为有人妨碍了组织利益,不管是自己人或是局外人,都会很冷静地衡量武林大势,不带一丝情绪,只求保险谨慎。
倘若依着性子率性而为,与正派一同高调追捕凶手,那么我的真实身份定会曝光,与此同时想必也会被神秘组织视为叛徒,这是百分百得不偿失之事。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轻松出局,放弃追查身份,只等彻底化解体内剧毒之后,做个平平凡凡的女子。
人在拥有太多选择的时候,反而会踌躇痛苦,因为害怕取舍,甚至会放弃选择。
事到如今,所有作为即便有过后悔,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认。
“还在想这档事儿?”清冽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此打断我的神游。
我略微放缓脚步,对着灯影细细看他,“如果没有任何不良后果,你想对你最恨的人说什么?”
莫风有些意外,轻声道:“告诉他我恨他的原因,这样他死也死个明白。”
我不由失笑,忍不住调侃:“可是正人君子的暮雨剑莫风,决计不会如此行事。”
“怎么?有谁惹你生气了,说与我听听。”
“谁说弑雨轩掌门性格豪猛来着,这位可真够婆妈的,话里明面是说:我若是江湖息隐人物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处理的好了,便是座上宾,可若是神秘组织一员,又当如何?想必你比我还清楚。”
他目光一阵温柔,突然轻轻地问:“那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一怔,有些怀疑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一时之间只定定盯着他凝肃的碧眸发呆。
“你若与我长相厮守,便有暮雨剑之妻的名分,况且你记忆尽失,纵然之前身份如何,江湖上也无人再敢置喙。”
我垂首敛眉,片刻未语,只抿起唇角,轻轻颔首。
碧眸清可见底,泛起层叠的涟漪,温柔地将我映在瞳底深处。清润如玉的脸,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满覆惊喜,他忽而靠近寸许,以指作梳,一边轻轻的梳着我的长发,一边柔声道:“今生今世,莫风绝不相负!”
世人皆说薄唇薄倖。
但我真爱煞他棱角分明的薄薄两片唇,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轻扬,忽如一夜春风来,拂过处,融尽坚冰。
两颊有些升温,我笑吟吟道:“那你一定要记住今日所言,纵使天下人皆负于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唯独只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