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坐在湖边,早饭还没吃完,一名貌美侍女寻巫幽而来,说是妖王有请。
巫幽猛地记起荀杉是要与自己一起吃早饭的,忙擦了油乎乎的嘴,辞别三人,与那侍女匆匆离去。
来到花厅,正摆碗筷的荀杉向巫幽挥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她左右瞧不见萧吟,问荀杉道:“外公,萧叔叔呢?”
荀杉正盛粥,回答她慢了半拍,她自以为萧吟不告而别,急切地看着荀杉问:“他真走了吗?”
荀杉笑笑:“你放心,陛下没走,他与神荼回房去了,紫薇宫刚来信,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他为你离开紫薇垣也有好些日子了,要不是有郁垒神将在宫中主持,星域怕早乱套了。”
见荀杉意有所指,巫幽只能缩缩脖子,乖乖埋头喝粥。
因吃了好几个大包子,还蹭了应仕半个葱油饼,巫幽实在是饱了。但这是他们一生中第一顿早饭,巫幽可不愿扫了荀杉的兴致,于是托着肚皮,默默扒进去一大碗皮蛋瘦肉粥。
正专心致志对付早饭,荀杉咬着筷子凑过来,笑盈盈地问:“浅酥啊,你觉得陛下如何?”
疑惑地看他,巫幽理所当然地回答:“很好啊。”
“只是,很好?”
巫幽与他大眼瞪小眼,反问:“不然呢?”
荀杉憋着一口气,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一口粥含在嘴里不出不进,下意识微微张着嘴,傻傻地看着荀杉。
荀杉斟酌着说:“陛下自天地初开便执掌星域,身份尊贵,心性良好,又从未有过妻妾,外公看着他很好。你看外公身为妖王,若对方身份不在我之上,可不就要入赘了?陛下他正合适!”
巫幽脸有些苍白,问他:“外公,您到底想说什么?”
荀杉郑重其事地回答:“浅酥,你与陛下回紫薇垣吧。”不等巫幽收起惊讶的表情,他又说出一句更叫她瞠目结舌的话,“嫁他做紫薇帝后,外公也会很有面子的,嘿嘿!”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巫幽脑子空白了许久,方才恢复组织语言的功能,但千言万语却只汇做一句话:“萧叔叔他不喜欢我。”
按理说,此时她应羞红着脸告诉荀杉,自己与萧吟并非那种关系,他的想法又是何其天方夜谭,但或许是面对自己的亲外公,无需再遮掩什么,或许是经历多了心也成熟了,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虽然直接,但确然是她的真实想法。
失意地搅拌着面前的粥,巫幽终于在心里承认,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心偷偷给了那个男人了。
荀杉也未笑她,很高兴她能对自己如此坦诚,当下语重心长地问:“你怎么知道陛下心里没有你?”
“那是明摆着的。他将我带回紫薇宫,只是因我长得与太上仙君相像。我不过是个两百多岁的小丫头,才与他相处几个月,哪及他对仙君几万年的感情?紫薇帝后?开什么玩笑。”巫幽尽量说得若无其事,但语间仍无法压制哭腔。
“但昨日陛下与我说,前些日子你与他发生了些误会,无论如何不肯再随他回紫薇宫去。我听他语气,是想带你一起走的。若陛下这是提亲,可就差聘礼了。”
巫幽闻言,并未很高兴,她自认自己对萧吟的心意心知肚明,他心中根本不可能有她。
荀杉以为她在担心他这个外公,便又劝道:“浅酥,你无需想陪着外公,外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碍事的。而且你这么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陛下与太上仙君因为无法放下身段直言自己的感情,那么久了谁也不敢先跨越那道鸿沟,才会生生错过。若你弄不清陛下的心思,便大胆些直接去问他,倘若是外公会错意那便算了,重要的是不要到时天各一方,徒生什么遗憾才好。”
荀杉是为她好,但是这种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问得出口?
巫幽忐忑地应下来,但是否付诸行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荀杉屋子里出来,巫幽踱回自己房间,一路都是魂不守舍的,脑子里全是荀杉的话。
才坐下,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巫幽迟钝地抬头,一张俏丽的脸正担忧地瞧着她。
好半天才认出对方是乐珉,巫幽赶忙站起来道:“原来是乐珉公主。”
乐珉疑惑地打量她,而后指着门说:“你房门未关,我在房外叫了好几声你也未答,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擅自进来了。”
“没事没事。”巫幽尴尬地捋捋头发,又手忙脚乱地倒茶,招呼她坐下。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乐珉羞涩地低头道:“我与千塔认识不久,不清楚他的喜好,所以想来问问你。”
巫幽想了想说:“我与千塔也是最近才认识,并非很熟。说起他的喜好,或许神荼姐姐比我更清楚些。”
乐珉嘟嘟嘴:“说来惭愧,我有些怕她。不过,千塔似乎很依赖她,神荼姑娘的确也是个极厉害的人,以她的能力,凭一己之力占领我们兔族可能都不在话下。”
“她对那个可没兴趣。”巫幽忙为神荼辩白。
“那一日,神荼姑娘赤手空拳便将追杀我的蛇精,那可是对我们兔族虎视眈眈许久的蛇王,就那么被斩了首级。
“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我想起那个场景,仍会不寒而栗。”乐珉说着,又笑起来,“但是其实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的是千塔。”
这种神情巫幽最熟悉不过了,笑着问她:“你就是那样对他一见钟情了么?”
乐珉点头,眼中有初恋少女特有的青涩与向往:“蛇王的毒齿差那么一毫,就要刺穿我的脑袋了,他突然就那么跳出来,抱着我滚下山坡,躲过了最致命的那一击。
“那时他紧紧抱着我,为我挡下几乎所有撞击和擦碰,我在他怀里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那些节拍好像是在我体内跳动,又像是在牵动我的心跳。虽然是很惊险的过程,但后来想起来却莫名觉得美妙。
“最后的时候,他在我身上爬起来,顶着满头的草屑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头的时候,他笑起来,很温暖很漂亮,我想我就是那样爱上他的。”
千塔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年,他不强但能悄无声息地温暖到每个人,尤其是他的微笑,是谁也无法拒绝的美好阳光。
但这份温柔容易让人误解,巫幽不知乐珉是不是误解了,还是她与千塔真是两情相悦的。
乐珉微笑:“若千塔能顺利入族,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巫幽点点:“外公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说缓几日,就一定有他的考虑。不过,”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对千塔的身份不介意吗?你父亲他也不介意吗?”
乐珉目光闪了闪,踌躇着说:“父亲他说只要千塔继承族长之位,我们兔族便再也不必遭人欺负了。”
“为什么?”千塔并不强啊。
她面露为难,似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事横亘在身体里。半晌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其实那晚……”
“浅酥。”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闯入,两人吓得同时转头,只见一名身披黑甲的女子站在门口,冰冷彻骨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在乐珉身上驻留着。
乐珉仿若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连忙道别匆匆离去。
神荼关好门,走进来坐下。
“神荼姐姐。”巫幽忐忑地看着她。
“我来是想问如何联系到霓寒仙子。千塔的婚礼,她应该到场。”神荼脸色依旧肃冷。
巫幽一惊:“外公同意让千塔入族了?”
“他不会不同意的。拖延时间只是想让千塔想清楚。”神荼笃定地说。
“想清楚什么?”巫幽凝视着她问,“神荼姐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那个族长根本不是真心想留下千塔的,他想留下的是……”巫幽说不下去了,结论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
神荼微微叹气:“千塔离开了霓寒,在凡界根本无法生存,他需要一个族群的保护,他需要一个家。”
“但你也不能将你自己赔上啊!”巫幽惊道。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答应乐陶正,三百年内若兔族有难,我就会无条件出手相帮。反正我本就打算待千塔安定下来,就常去探望他的。”
巫幽脸色瞬时苍白。
乐陶正就是看出神荼有多在乎千塔,所以不惜将族长之位传给他。为的不是接纳千塔这个所谓的“善良的半仙”,而是禁锢住神荼这个强大的神将,保他兔族三百年太平盛世。
千塔虽然少经险恶人性,但直觉却很敏锐,果真是叫人害怕的感觉,叫人厌恶的做派!
这是利用了千塔,还是利用了神荼,巫幽此时已经分不清了。
她只是不敢想象,当千塔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神荼低声说:“浅酥,你不必想太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自己也有分寸,一旦乐陶正威胁到千塔,我便会带他离开。”
“神荼姐姐,”巫幽攥着手指问,“你为什么对千塔那么好?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她眸子一黯,回道:“都是我自愿的。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告诉千塔。”
巫幽艰难地点头。
两人沉默,还是神荼说:“你还没告诉我如何通知霓寒呢。”
“让应仕去送信吧,他脚程快,常出入天庭也熟悉些。”巫幽说。
待送走神荼,巫幽独自坐在桌前思量了一番,说起天庭,她便不得不想起那个叫她头疼的男人,东矜。
脑袋里突然产生一个几近天方夜谭的想法,若是叫东矜忘情于她……
思索片刻,翻出乾坤袋取出药鼎,看看带的药石,又命侍女去取些缺的药材,而后关门闭户,开始炼制丹药。
待黎明将至,药鼎之中散发出阵阵药香,她熬夜炼的忘情丹终于大功告成。
看着手中微热的绿色丹药,她撅撅嘴,突然意识到让东矜吃下去才是个难题,炼制忘情丹反而更容易些,一时间不觉有些颓然。
将忘情丹收好,她觉得还是祈祷此生不要再遇见他来得划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