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又低头继续批阅,同时说:“明日便让神荼送你去吧。”
神荼却道:“让郁垒去。”
“为什么!”郁垒有些夸张地大叫。
“我明日有事。”神荼敷衍回应。
“你有事,我就没事啊,我还要……”
“好吧,郁垒你去。”萧吟平静地开口,瞬间决定了郁垒的命运。
郁垒露出如丧考妣的衰相,哭求说:“陛下,您这不是要属下的命吗?”
“若是要挟你能让你心甘情愿去一趟,我也挺乐意的。”萧吟抬头看他,“你想这样吗?”
郁垒咽了咽口水,沮丧地回应:“属下遵命。”
巫幽望着他们三人,不觉好奇,待回到房里,她迫不及待地问神荼:“郁垒哥哥为什么不愿送我去?”
“他不是不愿送你去,是不愿去神后宫。”
“这又是为何?完淤老师说后土娘娘人很好的。”
神荼只是说:“你还小,长大便懂了。”
翌日一早,巫幽便随郁垒启程去神后宫。路上郁垒倒没有像昨日表现得那么不情愿,只是脸色阴沉着,状态不是很好。
巫幽凑过去问:“郁垒哥哥,你讨厌后土娘娘么?”
他神色紧张:“自然……自然是不讨厌了。”
“那你喜欢她?”
他神色慌张:“自然……自然是不喜欢了!”
巫幽不明白了,问他:“那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害怕?萧叔叔生气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她同情地拍拍他,安慰说,“你不要怕,完淤老师说娘娘人可好了,是三界人人都想娶回家的好女人。”
郁垒却是苦笑:“对啊,她是那么好的人,我怎么配得上她?”
“啊?”
“咳,小丫头问题那么多干嘛?快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到了!”郁垒没好气地点她的额头。
神后宫坐落于须弥山中,红色的宫殿卧在一片苍翠之间,山岚慢悠悠地游过朱红的宫墙,天空中时有几只彩凤裹着云霞清鸣高歌,让秀色可餐的景色更添无上的朦胧仙意。
两人落在宫门前,两名身披羽衣的貌美仙娥将他们迎进宫去,她们不时回头对着郁垒偷笑,郁垒一路阴沉的脸不由得泛上红晕,不自然撇着脸看向别处。
巫幽不觉好奇,虽然郁垒也是个英武俊朗的美男子,但紫薇宫的仙娥可不曾这样放肆地瞧过他,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低头的。
难道后土娘娘手下的仙娥都是这么大胆奔放的吗?
两名仙娥将两人带到挽卿殿,招待上茶点素果,便去请后土娘娘。
挽卿殿三面房门大开,隔着淡紫的纱帘,廊外的园林一览无遗,远远还能看见一座设计讲究的水榭,湖里忽有一尾金色鲤鱼蹦出,溅得荷花颤颤巍巍,有趣得紧。
忽听仙娥娇美的声音唤道:“娘娘到!”
巫幽正啃着油桃赏景,身旁郁垒猛然弹簧似地蹦起来,将她吓了一跳,转头便见随风飘扬的纱帘后,一名白衣女子在一群仙娥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那女子一身家居打扮,简单随性却很精致,眉目如画,面容姣好,整个人端庄典雅宛若傲立冰雪的仙鹤,一念间似乎众生万象都愿为她的柔美安静地呼吸,万水千山愿匍匐在她的莲足之下,让她倩然踏足四方。
这便是大地之母的风采么?真是位风姿绰约,高贵大气的女子。
巫幽眨巴着眼睛,细细欣赏她,却恍惚看见她的慌张与欣喜。
“见过娘娘。”听见身边的郁垒说,巫幽才赶紧拜见。
“你们来啦。”后土娘娘亲切地说,温柔的嗓音叫人如沐春风。
她走过来看着巫幽说:“这便是浅酥吗?好俊俏的丫头!”她凝脂般的手抚摸巫幽的红发,靠近时带来一股属于自然的芬芳,“多好看的红发啊,比织女织的锦缎还美。”
“谢后土娘娘。”巫幽羞涩地回答。
“呵呵,后土是世人叫的,你若也这般唤就难免生疏了,不若唤我清琢姐姐吧,那才是我的本名。”
巫幽惶恐地摆手:“这怎么可以?您可是后土娘娘。”
清琢一时笑靥如花:“你叫北帝什么?”
“我叫他萧叔叔。”
“那你唤我姐姐,我岂不是比他年轻,真是有趣。”清琢掩唇轻笑,银铃般的笑声令院外的黄莺也忍不住欢唱合鸣,因微笑翘起的眼角精致姽婳,一时美得令人陶醉。
郁垒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待她收了笑声转头望他,眼神无意碰在一起,两人皆尴尬地移开视线。
郁垒装模作样地咳一声:“既然如此,那浅酥便拜托娘娘照顾了,郁垒告辞。”
清琢连忙说:“这么急做什么?喝杯茶再走也不迟啊!”
“宫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便不叨扰了,告辞。”他好似逃命般蹦出一句话,又连忙转身离去。
清琢望着他的背影,倾国倾城的容颜瞬间充满颓色。
巫幽的心莫名被她的神色揪紧,脚下不受控制地跑上去拉住郁垒说:“郁垒哥哥,你便这么走了,不看看我日后住哪里,吃的什么吗?我若不习惯了想回去,又去哪里找你?”
郁垒正要开口,后面仙娥赶紧附和:“就是啊神将大人,我们娘娘生活拮据朴素,比不得你们紫薇宫,浅酥小姐可能住不惯呢。奴婢们也不熟悉小姐的喜好,万一怠慢了她可如何是好,您留下来也好多吩咐些啊。”
巫幽朝郁垒嘟嘴,竭尽所能朝他卖萌,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郁垒很快败下阵来,挫败地说:“好吧,我过会儿再回去。”
“谢谢郁垒哥哥。”巫幽说着看向清琢,后者瞬间眉开眼笑,高兴得脸颊瞬间飘上两朵红晕。
仙娥在挽卿殿旁的亭中备下酒水,清琢与郁垒相对而坐,巫幽充当缓和气氛的工具,被懂事的仙娥们放在他们中间。
虽将郁垒留下,但他表现得依旧十分拘谨,好似一根木头,巫幽奇怪平时威严豪气的他去哪里了。
清琢又是个温婉含蓄的女子,羞于主动,于是半天了,两人竟都低头坐着不语。
巫幽只好说:“清琢姐姐,我口渴。”
清琢连忙道:“这是姐姐泡的青梅茶,很清甜解渴的。”她端着壶给巫幽倒了一些,又给郁垒添上。
巫幽近距离看,明显发现清琢的手在抖。
清琢坐下,默默地说:“青梅茶,你从前最爱喝的。只是你三百多年不曾来看我,我也不知你的口味变成什么样了。”她好听的声音哀怨颤抖着,带上浅浅的哭腔。
“我……”郁垒想说什么,端着白玉盏,终究还是沉默了。
一旁仙娥给巫幽使眼色,巫幽便悄悄溜了出去,跟着她们远远走开。
“清琢姐姐好像不开心。”巫幽说。
“哪有,今日可是三百年来娘娘最高兴的一日。方才我们禀报神将大人来时,娘娘几乎都要哭了呢!”几名仙娥相顾几眼,竟泫然泪下。
巫幽不懂,为什么她们说开心,一个个却都哭了。
一个仙娥边擦泪说:“神将大人真是太没良心了,竟能忍得住这么久不来看望我们家娘娘。”
“算了吧,神将大人与娘娘身份差得这么大,他又是那么心高气傲的男子,无法接受他们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只是苦了娘娘,似是打算永远等他了。”又一人道。
巫幽虽不大明白她们说的,但似乎是件十分无奈又痛苦的事,她不觉为清琢和郁垒伤心。
几名仙娥将巫幽带到她日后暂住的小竹居,是个小巧别致的小竹楼,虽不及紫薇宫豪华,朴素无华的她亦很喜欢。
一群仙娥也是十分善良的女孩,对巫幽像妹妹似的,带着她在神后宫游览,又在花园里放纸鸢扑蝴蝶,一下午巫幽玩得不亦乐乎。
晚间吃饭时,清琢终于出现,瞧她的面色看不出哀喜,不知与郁垒处得如何了。
清琢与巫幽坐在一起,给她布菜,笑盈盈的好似很开心,巫幽心思细腻,看出她在强颜欢笑,含着筷子问她:“姐姐与郁垒哥哥谈得不高兴吗?”
她垂眸,淡淡一笑:“他能来见我我便知足了,还奢求什么?但他一走,我难免又伤心。”她摸摸巫幽的头说,“这些你还不懂,我也不希望你懂。情这个字实在伤透人心,但又偏偏放不下。”
巫幽说:“姐姐若想见郁垒哥哥,何不去紫薇宫呢?”
“但即使那般,他也会避着我啊!既然他不愿见我,我又何必强求?”清琢低声一叹,“但叫我忘记他是决计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