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仕生好火,把捉来的鱼一只只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巫幽将荀杉与自己的关系简单告诉了应仕,其实她也没什么可隐瞒他的,毕竟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应仕闻言则很高兴,说她又多了一个亲人。
两人正闲聊,忽然岸边升起一个硕大的人头,沉着脸直勾勾瞧着巫幽,将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白天遇上鬼了!
看清楚是刚进来时给他们引路的妖精山蛮,应仕登时没好气地骂道:“你不好好守着你的河,来这儿吓人做什么!”
山蛮闷闷地说:“我已经下班了!而且我这是正常的出场方式!”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皆扭头哼了哼。
似是踌躇了许久,山蛮忐忑地问巫幽道:“令尊可还安好?”
巫幽不明所以,为何山蛮会问到她父亲。
她反问:“山前辈认识家父?”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的痕迹,点点头说:“算是旧识吧,他还好吗?”
听他语气急切,应当不像是撒谎。巫幽哀伤地坦白:“家父可能……已经不在世了。”
山蛮闻言,全身却是一震,猛地走上岸,若不是应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他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抓住巫幽。
他近乎吼叫:“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这个世上谁能杀得了他?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被他激动的脸色震撼,巫幽尽量镇定地说:“家父只是一个琴师,并非是武功盖世之人,又为何不会死。”他或许都不是应仕的对手,又何来无敌之说?
山蛮却又突然安静下来,面色很是错愕:“琴师?什么琴师?他何时会弹琴了?”
“额……”巫幽眉毛忍不住颤了颤,忽觉有一盆狗血浇到头上,“前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巫冼。”
巫幽眼巴巴看着山蛮的表情从懵逼到惊讶,最后一副可以皈依我佛的顿悟脸,说:“哦,原来是巫冼。”
“不然呢!”巫幽忍住骂人的冲动,憋出三个字。
应仕在一旁拍着他粗壮的手臂调侃说:“我说老兄,你可真是人如其人,瞧你四肢发达,果真是头脑简单。搞半天竟是认错人了!”
山蛮不服气地说:“人我可没认错,只是情况与预想的不一样罢了。”
“什么意思?你真认得我父亲吗?”
对上巫幽好奇的目光,山蛮说:“我不仅认识你父亲,还认得你母亲,但若妖王他们未曾告诉你,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那些事只会毁了你的生活,既然是秘密,那它一定有被隐瞒的必要。”
看似脑筋迟钝的山蛮竟能说出如此暗含珠玑的字语,巫幽与应仕皆感吃惊。
巫幽斟酌着回他:“但我想知道。”
山蛮凝起粗犷的眉,正要开口,却忽然看见什么,当即不再言语。
巫幽回头,正见萧吟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望着他们,眼眸深得近乎成了漆黑的墨色。
白衣长发的荀杉则站在萧吟身后,望着巫幽的神色则是更明显的怜悯与疼惜。
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巫幽顿时缩起脖子低下头,一旁应仕则感觉没趣地叹了声气。
山蛮缄默着向两人一一行礼,而后头也不回地跳进湖中离去。
荀杉赤脚踩着草地走过来,巫幽连忙起身,正踌躇是不是该道歉,荀杉已经摸着她的头说:“浅酥,外公与你萧叔叔不是有意想瞒你什么,我们只是不希望你被上一辈的恩怨伤害。”
巫幽点点头,没说什么。
荀杉牵起她的小手,问:“想不想去看看你外婆?”
她眼睛一亮:“外婆她在何处?”
“随我来!”
荀杉露出神秘的表情,忽然就携着她踏上湖面。
巫幽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惊呼出声,忙抱着他的手,待一阵清凉的水雾扑上脸颊,她方才意识到,荀杉正带她在湖上踏波疾行。
彼时残阳如血,晚霞宛若恣意生长的红莲,如火如荼地盛开在绚烂的西天。广阔平静的湖面则是一面镜子,清澈得能完美倒映那些令人心醉的红,编织出另一方虚幻而唯美的晚照图景,巫幽甚至有种他们是在天上行走的错觉。
他们在湖心一片睡莲旁停下,遥遥地能看见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凉亭。
荀杉蹲下来,雪白的袍袂卷着他如瀑的长发半浸在湖水中,轻轻摇曳。
他轻轻地抚摸面前一朵白色睡莲,突然说:“你们凤族死去后,灵魂去往轮回,身躯则会化作一朵莲花,永不凋谢,与世长存。”他抬头,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她是这里最美的一朵,我从来不会认错。”
好似有重锤狠狠击打着胸口,又闷又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时他在亭里,看的是湖心的莲花。
巫幽也蹲下来,学着荀杉的样子轻抚莲花娇嫩微凉的花瓣,说不清的感觉,苦涩又很温暖。
荀杉说:“凤族人为保证血脉纯真,严禁与外族人通婚。你外婆当初为我背叛了她的父亲,背叛了整个家族。虽然我在努力弥补她,但她最终还是因思虑太多身染重病,没挨过去,在生下你母亲后便死了。
“当时我在床前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眼睁睁看着她燃烧,身子一点点化成灰色的灰烬,只剩一朵白色的莲花。她的神情好似解脱了一样,但是,”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五百年来我却日日都是煎熬。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湘儿真的好自私,但是我又庆幸她走了,不用与我一同受苦。”
“外公,”巫幽握住他颤抖又冰凉的手,“我在呢,我以后那也不去,就在这儿陪您。”
荀杉抿嘴一笑,眼睛里有欣慰,更多的是暧昧得看不清的情愫。
他笑着问:“想不想听你母亲的事?”巫幽连忙点头,他便说,“你母亲叫荀悦,虽然我不是凤族,但她长得很接近正统的凤族人,银白的长发,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凤型的时候更是美得不像话,有时候她在天上飞,我都会恍惚地将她错看成你外婆。
“但是小悦与湘儿是不同的。湘儿她是崖壁上静候风雨的猎鹰,安静危险,静下心来才能发现她的妖娆与魅力;小悦则是活泼好动的小鹿,可以很乖巧可爱,但肆意起来就是脱缰的野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那么耀眼夺目。
“小悦不会武功,法术也低,但是她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精通音律。当年也是因一首曲子,她便轻易掳获了你父亲的心。”荀杉好似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猛地顿住,看了巫幽一眼。
巫幽未发现他的异样,兀自笑盈盈地说:“父亲是琴师,他们这样也算是以琴结缘,情投意合也实属正常。”
荀杉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巫湘化作的莲花沉默。
“浅酥,往后不要去问山蛮了,你若想知道什么,外公会告诉你的。只是,有些事,外公还是希望你不要知道。”
巫幽低头看着波澜微漾的湖面,轻轻地答应一声。
山蛮说得对,既然是秘密,总有被掩盖的道理,即便是弄清了,结局也并不见得就好。
况且,她不愿荀杉为难,更不想他难过。
两人涉水上了湖心亭,沿木桥回到岸上。在岔路分别,巫幽独自回到小院,站在院门口正要进去,忽然瞥见不远处转角口有一角银色闪亮的衣角。
鬼使神差的,就那么走了过去。
路边栽了一丛紫薇花,只是少了人打理,翠绿的枝条已如一捧野草,生得杂乱无序。只是那些缀在枝头的淡淡一抹紫色,却也能开得很快活自在了。
他手上托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紫薇花,凝着眉,极其认真地看着它。
虽说他紫薇大帝之名并非取自紫薇花,可他似乎很偏爱它。
巫幽抿嘴,唤了一声:“萧叔叔。”
他不惊,放下花,缓缓转身望着她。
面对那双紫眸的凝视,巫幽如今也无法做到泰然自若,紧张地东张西望,半晌才想起自己的问题:“您的伤可痊愈了?”
萧吟点点头:“已无大碍。”
“那您何时回紫薇垣?”
他稍稍颦眉,道:“我通知了神荼,待她来此,我便要走了。”他又补充一句,“大概就在明早。”
闻言,巫幽不知是什么心绪,只胡乱地点点头,连道别也忘记说便蒙头跑走了。
巫幽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眠,她不明白为什么萧吟口口声声要她回紫薇垣,却偏偏又带她来见荀杉。
荀杉是她的亲人,若是相认她必定是要留在荀杉身边的,萧吟甚至再也没有理由带她回去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相信他是拿她取乐,他每次说都是那么认真,她回回都会心软,迫不及待想要原谅他的欺骗,然后乖乖跟他回紫薇宫去。
百思不得其解,巫幽又恨又恼,甚至气得捶床板,结果当然也只是惹得自己手疼,想到他明日就要离开,可能再也不见,就难受得无法呼吸。
艰难地挨到天明,她赶紧咕噜一声爬起来,随便将自己拾掇了一会儿便匆匆跑出去,在萧吟院外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房门紧闭,他似乎还没起床。
松了一口气,缓缓踱步到大厅,还未进门便见坐在主位上的荀山,下首正低头抿茶的,不正是萧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