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颍寒生背着受伤的夜毓儿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寒风徐徐,远方客栈上空炊烟袅袅。夜毓儿昏昏沉沉地伏在颍寒生宽阔背上,鼻翼间俱是他身上淡淡青竹气息。她无意识地将头埋进他温暖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带起密密麻麻的一层粒子:“寒生。颍寒生……你告诉我,江湖……到底是什么呢……为了自己活命,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颍寒生无言以对,默然垂了眼,脚步却慢了下来。
夜毓儿轻轻叹了口气,眼角余光不经意瞟见颍寒生颈上的一抹红绳,那红绳上坠着东西,被衣服遮住了,看不清。
她好奇心起,伸手便拽:“这是什么?”
“别动!”猛地一声厉喝。吓了她一跳,手上动作应声而止。
夜毓儿一扁嘴,眼中已有了泪意,“不给看就不给看,干嘛那么凶!”
“你不会感兴趣的。”颍寒生回复平淡无波,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不过是一枚铜钱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夜毓儿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若只是一枚寻常铜币,为什么碰触不得?更何况颍寒生将它挂在脖子上贴身而戴,更暗示了它的重要性。
颍寒生忽而沉声道:“到了。”
夜毓儿抬眼看去,目及之处,翠竹簇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碗蜒向上,小路尽,一座竹耸立,两侧荒草丛生,一派凄凉。
“这是你家?”夜毓儿心生疑惑。
颍寒生不答,背着她朝那竹楼步去,推门而入。门褴上的灰层簌簌而下,屋内蛛网密布。看来很久没人打扫了。这是一间被人遗弃的竹楼。
“我没有家。”颍寒生抬手抚去面前的蛛丝,走进竹屋。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夜毓儿迷惑不解。
“养伤。”他将她放下来,轻轻放到最近的一张竹椅上:“夜老头这会肯定满刭州城寻你,客栈我们是住不了了,你将就睡一夜,这里总比荒郊野外的好。等出了城门,我们再找个好点的住处。”
“嗯。”折腾了一天,夜毓儿也累了,她缩了缩身子,蜷在竹椅上休息。
颍寒生静静在她身边站了半晌,见两人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于是四下拣了些破步干柴,在屋内生起火来。他动作麻利的搭起架子,褪了绯红的外衫,搭在竹架上晾起来。
夜毓儿躺在竹椅上,目光被刻在竹椅扶手上的一排清秀小楷吸引了去。不由自主地轻生念了出来;“一曲离歌,两行清泪,君向潇湘我向秦。”
寒生坐在火堆前背影明显一僵:“丫头!瞎念些什么!”
“这竹椅上刻的,可不是我瞎念的。”
夜毓儿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难不成是你以前的金屋藏骄的美人留给你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荒郊野外一处早已废旧的竹楼?”
颍寒生回头撇她一眼,“你这丫头怎地这般聒噪?”
“你送我回夜璃庄,自然就不用在听我聒噪了。”夜毓儿狡黠一笑。“当初可是你劫我出来的。”
“现在我后悔了!”颍寒生接口道:“早知道你这丫头这么难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劫你出来。”
夜毓儿正要反驳,忽而一口气流堵在胸口,上不起下不来,眼前一阵发黑,脑晕目旋。
他脸色一变,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怎么了?”
她柳眉紧蹙,捂着胸口一脸疼苦,说不出话来。
颍寒生扳过她纤细的身子,并掌轻轻贴在她后背上。夜毓儿只觉一股的温热的气流从后背源源不断地输入了后心,理顺了那团缠绕纠结的气流,顿时身体一松,软软地倒在了颍寒生怀里。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夜毓儿艰难地撑开了眼皮,嘴中苦涩,充斥着一骨子药味。她微微动了动,发觉身下已经换上了软软的锦被细软,依旧是那张竹椅,却比原来不知舒服了多少。
“颍寒生……”她下意识地轻唤。
下一秒那人绯红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醒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微皱“你发烧了。”
“嗯。”夜毓儿咋了咋嘴巴,声若蚊足:“苦……”
脑袋晕晕的,脸颊有些烫,肯定是发烧没错了。她本就受了伤,再加上淋雨,这会病得不轻。
“良药苦口……”他见夜毓儿醒了,提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夜毓儿有些不满地瞪他,颍寒生脸上深深的疲劳之色吓了她一跳,仔细一想,这屋里多出来的药香以及身下的软铺自然不是凭空跑出来的。
“你……你守了我一夜吗?”
“这屋里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你?”他将一粒圆圆的东西塞进她口中“小丫头,早料到你吃不了苦,这是梨汁糖,还苦吗?”
她将那糖粒含在嘴里,满口生津,心里暖暖的,歪头看他:“颍寒生,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她似乎忘了,前一秒这人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勾唇一笑:“只不过偏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