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灼面色微寒,右手拍案,桌上竹筷应声而起,“嗖”地一声朝那侍女急射而去。
那女子不慌不忙从头上抽下一双如血的玉钗,素指微曲,朝钗尾一弹。“去!”
京灼本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手必是要人名的杀招,然而这一招不他却留足了情面,用了三分气力不到。那女子却用了七分气力。
“啪啪!”两声脆响,竹筷跌落在地,红玉双钗余势未减,朝京灼激射而去。
面具下的薄唇微勾,似有万种风情。
那人浅笑不动。
凛厉的寒风袭面,千钧一发。
只见一双袖似蝶,姿态翩然,旋转间便将那红钗卷入了袖中。
“好漂亮的玉钗。”舞儿笑嘻嘻地捏着红钗,抬手插入发髻,“既然你一番好意相赠,这见面礼我就收下啦。”
侍女面露薄怒之色,双掌猛然下拍,“哗”地一声,面前木桌上瓷碟俱碎,长袖一扫。
“区区一双玉钗何足挂齿,迟蓝这就送你一份大礼!”
一片碎瓷势如闪电,暴泄而下。
“破烂玩意我可不要!”舞儿挥袖,无形劲风喷薄而出,“还给你!”
空中碎瓷微滞,忽而调转势头,似一片银浪狂舞,倒卷拍向蔚迟蓝。
蔚迟蓝身形一晃,疾速后退,奈何这是人挤人的酒楼大厅,空间甚小,一时挪腾不开,眨眼间劲风已扑置眼前。
她急中生智,左手在身后的紫檀木卓上一撑,一个后空急翻,紧接在桌沿一踏,紫檀桌“呼”地声腾空,飞旋而上。
“哚!哚!哚!”三声,碎瓷撞上桌面,入木三分。
蔚迟蓝跟斗连翻,尔后身势一顿,稳稳落在了二楼雕栏之上。“看来这些微薄之物入不了故娘的法眼,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舞儿笑得天真无邪,“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收了你的玉钗,也该回赠你才对。”话毕甩袖,一束青光直击楼上蓝影,去势如电。
蔚迟蓝大惊,额前虚汗点点,方才一连串的动作,体内真气激荡,一时平负不下,然而她却不容她有半分喘息的时间,一招接着一招。眼看躲闪不及。
说时迟那是快,一只白皙的手掌从旁探出,看似无意的一捞,青芒乖乖蛰伏在那人手中。
衣,红若朝霞。墨色的黑发翻舞。
他在她身侧,看粉裙画裳的她,黑眸平静如死水。
“还是习惯用这种没有杀伤力的东西来吓唬人吗?”
他摊掌,将丹青色的铜钱掷落在地:
“十年不见了,蝶舞。”
十年前,她亦是一袭藕色画衣,映了姹紫嫣红的霞光,貌美如画,那时她看他的眼底,满满都是依恋,而如今,她把柔情给了别人。
她坐在那人怀里,微嘟唇的模样是他熟悉的不满神色,声若莺啼:“灼哥哥,你蒙我眼睛做什么。”
“因为……不想让你看见污秽的东西……”紫色的长袖遮掩住她好奇的视线,他轻吻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会脏了眼睛。”
“如是。”他抱她起身,却不看高楼上的红影。
“属下在。”
低磁的男声祸国殃城。
“杀。”
似雪的白衣凌空而起,银剑嗡鸣。
颍寒生翻身而下,红衣盛火,迎合而上。
身后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她倚在他怀里,软软的睫毛擦过他掌心,痒痒的,“他是坏人吗?”
她的灼哥哥,在她心里永远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即使说出残忍的字眼,她也决计不会想到,他是条嗜血的毒蛇。
“想看吗?”他停住脚步。紫色的华袍突然从她眼前撤离。
“灼哥哥都说他是会脏眼睛的坏人,舞儿才不要看。”她故意扭头别开目光,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好奇地瞟想那抹艳冶的红影,只一眼,她便惊呼出声:“灼哥哥!他怎么和……”
“嘘……”他点住她的唇,笑容像无害的白兔“不可以说哦。”
她面带疑惑地点头,靠在他怀里看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火红的长衫似怒放的莲。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期然,对上那人深遂如墨的眸,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些复杂的情绪她不懂,只是短短的交目,哀愁,怨恨,爱恋,不舍,怀疑,愁苦,在他眼底交织成黑暗的潮。
“灼哥哥……”她慌忙移了眼,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愿再看。
他眼底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那些尖锐的感情仿佛要将她看透。
“不怕。”京灼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脚步渐快,转过曲折的回廊,那如火的红影终于看不见了。
残灯耿然,红烛半残。
凤鸣楼雅间。
镶金壤玉的床塌之上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
“咳……咳嗽……”蝶舞紧紧掩唇,柳眉紧蹙,肺部一阵阵撕裂的疼痛,尽管她已经极力压制,却仍然止不住的咳。
昏暗的烛光摇晃,她略微担忧的目光落在他安详的睡颜上,只怕吵醒了他,掩着唇的纤细手掌便又紧了一些。
“咳咳咳……咳咳……”
喉头微甜,温热的液体从指尖滑落。
频繁咳嗽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短暂的昏眩后,蝶舞平静地擦掉唇边的血渍,似乎早已习已为常。
夜色静谧,清冷的月光穿过镂花的窗棱,打在他乌黑的面具之上,在优美的薄唇上投下清冷的影。她俯身去吻他柔软如绵的唇,有泪无声滑落。
这样的残破的身体,她还能在他身边多久。
灼哥哥……
答应过你要一要游遍天下的景致,怎么可以食言。
可她剩下的时光又有多少……
灼哥哥……她贴上他温热颊,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烫灼人:“灼哥哥……”
“灼哥哥……”她贴着着他的脸颊轻唤,眼泪簌簌而下。
“灼哥哥……”她摇他,几乎泣不成声。
“嗯……”他眸眼微动,墨色的瞳仁内带着睡醒后的茫然,最后落在她脸上,“舞儿。”低沉的男声略带些鼻音:“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舞儿不在了,你喜欢上别的女子吗?”
低磁悦耳的男声微带些笑意,“好好的,乱说什么,我何时喜欢过别人。”
她含泪追问“会不会?我要你告诉我。”
“舞儿,”墨色的瞳仁微凝,他收敛起笑意,伸手扣住脸上黑色的乌木面句,摘了下来:“你是我的妻子,除了你京灼绝无二心。”
如画的眉眼渐渐从面具后浮现,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色若春晓之花,转盼多情。光洁的额角赫然印着一只蝶翼半合的蝴蝶,越有指甲盖大小,火红如血,栩栩如生,就连蝶翼上的筋纹也清清楚楚。
他拉着她的手,抚上那只欲舞的蝶,“舞儿,记得麽,我为你刻的这只蝴蝶。”
“记得么,我为你刻下的轮回印。”
她微怔,纤细的指下有若火灼,那如血的蝶仿若有生命一般,暗华流转。
轮回映蝶,那是以灵血为媒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永世相随。
他一手将她圈在怀里,一手轻轻揉了揉她如云的青丝,眉宇间有淡淡的光华流传:“不论你在哪里,哪怕是天崖海角,上置九天玄河,下置碧落黄泉,我定相随,白首不渝,生死无憾,”
“白首不渝,生死无撼……”她看他,水润的灵眸中氤霭迷蒙,悲恸更甚。
白头携老,她恐怕没有那个福气。能够多呆在他身边一天,都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她凑过去亲吻他额角的似火红蝶,泪如雨下。
“舞儿不要什么山盟海誓。只要能陪在灼哥哥身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