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暮,夜晚飘落起白色的雪花,不多时,地面已银白一片。
夜毓儿静静坐在床沿,看那人苍白如纸的俊眼,心乱如麻。
她睡不着,也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错,竟鬼使神差般。
地来了他的房间。
她想看看他,
颍寒生的右手已经包上了重重包纱。
邪舞说,也许他的手,以后就不能用了。
他用他的手臂,换了她一条命。
可他不知道,在他动手捏碎自己的肩骨时,她的心疼得皱成了一团。
她宁愿受伤的是她自己。
寒生,真的值麽?
她只是他仇人的孙女,他劫持的人质,他的阶下囚。
她看不透,也永远触不到。他离她那么远。
他是一团雾,
虚无缥缈。
他时而杀人如麻,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冷漠如冰。
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他眉头微皱,他颔首浅笑,他平淡无波。
他说,丫头,不要恨我。
他眼底的悲恸有浓到化不开的愁。
他说,丫头,这就是江湖。
他唇角的苦涩有抹不去的伤。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蚕食了她的心。
她想起那日烟雨小巷,她撑着纸伞碎步跟在他身后,他离她那么远,雨幕中那一抹艳红,有多孤独。
她想起那日,他背着她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他俯在他宽阔的背上,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离他那么近,其实她希望那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寒生,如果人没有那么多贪心,没有那么多仇恨,那么多欲望。
江湖,是不是就能有了侠骨柔肠的美。
夜毓儿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寒生……”
那人眉眼微动,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伸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拉至唇边,浅浅一吻,
“蝶舞,你还是这般顽皮”。
夜毓而微怔,心底狠狠地一疼。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那人眼睑微颤,张开了眼,如墨的凤眸柔情似水,仿若一汪春水般几乎要讲他融化。
只是她不是,他要看的人。
看清她的瞬间,颍寒生一怔,眼底的柔色还未褪尽,声音却似一潭平静无波的寒湖,淡漠无情:“丫头,你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
夜毓儿仍是怔怔看他,缩了右手抱在胸前。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手背上他一点的软柔。滚烫得下人。
是他吻的温度,火热得几乎灼疼了她。
一跳一跳的疼。
她明明知道,这柔情不是给她,可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成了一团。
她清楚,但他眼底一闪即没的黯然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寒生。真的有仙子蝶舞吗?”
她看他,眼里已有了湿润的泪意。“真的有吗?”
颍寒生浅笑,凤眸微眯,深不见底:“这和你来半夜跑来一个大男人房里有什么关系?”
“我睡不着,你若是不说故事给我听,我就数绵羊!”夜毓儿强颜欢笑,极力压抑心中的那一抹疼楚。
“你忍心折磨一个重伤在身只剩下半条命的病人么?”
丫头,你可知你在听故事的同时,也剜了别人还未愈合的疤。
“你只要躺在床上,动动嘴皮就行了又,不会累着。”她似乎吃定他了,一双莹白的小手支住下巴,再一次问:“真的有仙子蝶舞吗?”
“这世上哪来的仙子。”他笑笑,神色平静得就像毫无波澜的湖水。
“我问的,是你心里的仙子蝶舞。”
令你魂牵梦萦的蝶舞。
颍寒生凝视她,半响不语。
夜毓儿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太多嘴了,这样明摆着是在告诉他,她在探听他的过去。
他深遂的目光让她手足无措。
“对不起……”她低头喃呢,轻咬下唇。“我……”
她不是故意要去揭他的伤,她怎么会不懂,蝶舞是他心底的一道疤,碰触不得,也忘不掉。
在他轻唤蝶舞,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情时,她就知道。她是他永远抹不掉的伤。
颍寒生垂眸,将目光从夜毓儿身上移开,眉宇间多了一抹轻愁,凤眸雾气氤氲,“蝶舞,就住在这里。”他修长的指轻胸口,“一直都在。”
他抬眼,静静看她,眼底的哀伤越来越深,越来越伤。黑暗中他低哑的声音似流泉一般轻柔地滑过她的耳畔。
“丫头,你不懂。”
她不懂,可是她疼。
莫明的,撕裂般的疼。
颍寒生,你的心明明在哭,可是你……
为什么还要笑……
晶莹的泪珠从夜毓儿脸上滑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砸落在地。
“寒生……不要再让蝶舞,一直伤害你的心了,好不不好……”
然而真正爱过的人,是忘不到的。
像是烙印,永远刻在他心里。
即便她走得那么决裂,生生在他心上剜去一道血淋淋的口。
他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