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哀悼逝者般地沉默。
“林小姐……吴小姐第一天遇害,第二天就被你发现,说句不客气的。”我微微垂眸,“简直巧合得不像样。”
林娟没有马上否认,而是苦笑一声,别过了脸:
“警方当时也这样怀疑过我,但是那天……我是收到她的短信才过去的。”
“短信?!”
那个时候的吴申月应该已经死了啊!
“警方怀疑是凶手在行凶之后发的短信,但是小月的手机就摆在茶几上没人动过……而且如果凶手要发短信让人看的话,为何一天之后才发短信过来?后来经过检查……”林娟蜷缩起来,双臂抱膝,“手机上只有小月一个人的指纹,而且指纹上并没有被擦除或者被覆盖过的痕迹……”
“最可怕的是,警察找遍了整栋楼都没有找到小月的尸体,好像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判定为失踪吗?”
不知为何,我虽然看不到房间里的“吴申月”,但却能够感觉得到她隐隐约约波动着的情绪。
不激烈……甚至到了冷淡的程度,好像还带点不屑。
这情绪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大对劲?好歹也是跟自己生死有关的事,怎么倒搞得好像是别人的事一样……
“林小姐,其实我能给你的线索也不多,但是对于吴小姐的遭遇,我有一点猜测……可能会冒犯到你。”
“没事,你说吧。”
“我怀疑,吴小姐是被肢解了。”
林娟的嘴唇一哆嗦,整个人都没有预兆地开始剧烈发抖!向攘糠筛一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眼底瞳孔紧缩,全然无神地直视前方,看上去什么表情都没了,脸色竟然从苍白变成了青白,嘴唇也有些发紫——竟然恐惧到了窒息的状态!
“林小姐,你不要激动!不要害怕,来…跟我做个深呼吸。”
我双手有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希望她能够逐渐恢复正常。
但是她没有。
反而抖得更加厉害,而且呼吸也急促起来!
听到肢解就吓成了这样,至于吗?
我紧紧皱眉,心底在想要不要叫段先生上来应付一下这场面。
“林娟小姐,你先克制一下情绪,我去叫段先生上来,他当过外科医生,应该能帮你……”
“不,不要!”
从一开始进来说话都温柔得体的林娟忽然尖叫起来,她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开始在床上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看着她从床上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狼狈地爬起来尖叫着往外跑去,她冲出去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包包都忘了拿!
我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段先生和余城都被吵得出了门。
林娟高跟鞋蹬蹬蹬的响声急促又塞满莫名的焦虑,下面的两个男人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就已经跑了出去!
我站在门口等着跑上来的两个男人,闪烁的眼底倒映着客厅里的灯辉,仿佛目光灼灼,能够把人一眼看穿。
余城是第一个避开我视线的,他穿着黑色的夹克,里面是一件嘻哈红色底衣,又潮又时尚。
段先生穿着睡衣就上来了,脚下还踩着拖鞋,没等我说话,他就开口了:
“你没事吧!”
模样很着急。
我不说话,一声不响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稳定地可怕。
过了一会儿。
“……林小姐和吴小姐的关系好吗?”
段先生怔了一下,笑: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每次她们在一起都看上去非常亲密,我想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吧。”
天衣无缝的回答。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子里,“嘭”地把门关上。
我已经有了猜测。
林娟没有完全说实话。
在回答我问题的过程中,她一直在玩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很紧张。这也是为什么我让她躺在床上的原因,柔软的被子和床垫会让人放松,从而降低人的警惕性。因为在正常人看来,床是放松睡觉的地方,脑海中的潜意识会影响他们的表现,因此对于缓解紧张的一些小动作也不会有太多的掩饰。
林娟和段先生一定是熟识,不仅熟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些不同寻常。这两人整整差了两三岁,而且所学专业的领域也不同,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除非……他们以前就认识。
比如校友。
这样的假设会让他们的见面几率变大,从而认识以至熟识甚至发生关系都有可能。
另外就是职业特殊性,我说到“肢解”时林娟的剧烈反应。
别忘了,段先生的医生身份。
外科医生,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天神……但如果念头一差,也有可能成为为了满足感官而满手鲜血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
林娟那种过激的反应,我怀疑她已经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的联想……那就是,吴申月是被段先生肢解的。
这样的联想,说明林娟很有可能知道段先生做过的事,或许间接证明段先生杀过的人不止一个。
吴申月的死亡事件中,林娟或许并不知情,她可能没想到段先生会杀了她的好闺密。
不过,一个明知房东先生是凶手还安心把闺密放这楼里住的女人…不是防患意识太低就是另有隐情。
我应该找时间梳理一下这三人的关系。
还没等我继续思考,叮咚的钢琴曲就从客厅的沙发上流进了我的耳尖。
……我绝逼不会设置这样矫情的手机铃声。
拉开林娟来不及带走的包包,从振动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雪白的智能机,我看到来电显示上的三个字——
段国然。
轻轻嗤笑。
我想段先生应该是想确定一下林娟的状态和今晚发生的事,可惜……她的包包在我这里。
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我关掉了客厅灯光。
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没有硬性证据什么都不能证明,只有掌握更多的资料和线索才能成为游戏的最后Win and King。
沉默了一会儿。
“申月,你能让你被害那天的景象重现吗?”
客厅里的气温顷刻间跌入零点,我看到薄薄的寒气自窗玻璃上蔓延成脆弱的冰花,头顶的灯面上开始凝结尖尖的冰凌。
作为一名都市猎奇者,这种现象我已经见过多次,每当那些东西陷入极度愤怒或者恐惧中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现象,但是持续时间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一旦这种情绪有稍微的松动,这些现象就会瞬间撤回,那东西也将几天都无法现身。
十分钟后,我已经蜷缩在酒柜下喝掉了两瓶威士忌,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暖洋洋的橡木酒味。
地板上结了一层薄霜,有冰凉的细细的雪花从房顶飘下,一点一点地冻住了窗玻璃间的缝隙,把房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冷库。
但是现在雪已经停了,或许是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
朦胧中,我看到客厅里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并不明亮。
伸手去捞足下的瓶子却捞了个空,我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属于我之前存在的那个空间中……这里是,吴申月的记忆。
站起来环视四周,我发现被改造成酒柜的地方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相框。
我看到了林娟和吴申月的合影,还有吴申月和段先生的合影,这些合影中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特别可爱。
然而不管是集体合照和双人合照,照片里的吴申月和段先生看上去都是一副很亲密的样子,就像是……
情侣一样……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吴申月会住在筒子楼里,而林娟并不担心自己闺密的安危。
虽然那个陌生女孩我还没接触过,但从照片里可以看的出来,这四个人的关系非常好,好到一种其他人光看着都羡慕的程度。
我朝小走廊外看去,发现小走廊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意识中觉得吴申月还怀有一种特别的小女生情节。
不过当娃娃脸大波妹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真有种想惊叹的感觉。
此刻她满脸寒霜,面无表情地想进房间里摔门,却被身后追来的段先生拉住,两人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但吴申月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最后她失手甩了段先生一巴掌,才有些呆愣地安静了下来。
段先生侧着脸半晌没说话。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吴申月或许是想道歉,但她才开口,段先生就用一种亲昵的姿势抱着她的脖子,然后把她的头往门上狠命一撞!
紧接着他又抱着吴申月的头往墙上猛地撞了两下,雪白的墙上顿时就磕出一抹血印子。
我盯着段国然的表情,他的表情很木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吴申月已经晕了过去,无力地瘫软在段先生身上。而他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抄起她的下腋把她拖进了浴室,拉上了浴室门之后才转身离开。
我猜他是去拿肢解工具。
挂在玄关的分针走了三格,浴室的推拉门后隐约能看到一抹黑影,但是似乎是跪着的。
而此时房间里的窗户也被人拉开了。
我眼皮一颤,看着段先生从安置在窗户前的书桌上跳下来,莫名联想他偷完假笔记本后从窗台上跳下去的心情是怎样的。
浴室门被拉开,吴申月半跪着喘气,扶着门站了起来,头上的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冒出来,看样子刚刚撞得不轻,想去房间里休息。
但是当她好不容易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抬眼就看到段先生一手拿着针管一手背在身后同她打了个照面。
惊恐的尖叫还来不及发出,段先生熟练而麻利地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墙上,用背在身后的棉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那块棉布上大概沾有稀释的乙醚,吴申月没挣扎多久就又没了知觉,段先生趁她倒下前倾之际,抱住了她的同时将针管刺进了她的脖子,迅速把针管里的液体推进了血管里。
在注射麻醉剂吗……
… …
天蓝色的地板衬着白花花的女性果体,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女人的脸颊上,看上去像是在进行一场圣洁的仪式。
段先生正在洗手。
他洗得很仔细,皮肤上的一分一毫都不放过。他的手也很漂亮,剪得整齐的指甲,白而长的手指骨节匀称,赏心悦目。
这次不同于他上手术台替人医治,他褪下白色的手术服和医用手套,决心用自己完美无瑕的手去抚摸血淋淋的黑暗,进行一场没有赞歌的虔诚仪式。
擦干手,指尖触碰到银白手术刀的薄柄,温柔的罪恶即将展开。
一个冰冷的吻。
温暖暧昧的抚摸。
锐利的刀锋划开脆弱的腹部,露出健康跳跃着的胃和布满毛细血管的肠。
不再是需要理性和谨慎的手术台,这里是可以任由情绪释放的舞台,用金属的肢解器具演奏爱与美的乐章。
……
血从女人的身下急速漫开,喷溅的血液射在雪白的瓷板墙上,地面上,淋浴头上,水管上,段先生的脸上,头发上,手上。
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吴申月惊恐地想要躲开,但是麻醉剂让她只能够一动不动地看着,甚至连眼泪的出现都被限制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被男朋友开膛破肚,她看着自己的脚趾被一根根卸下,整齐地摆在地上,然后是自己的四肢。
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但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人恐惧!
被割下的地方犹如有风吹过,空了。
不要!不要!!!
灰白色的牙钳轻轻敲击在她的脸上,段先生仔细地吻她脸上的泪,擦掉她脸上沾着的鲜血,似乎在低声安慰她,夸奖她的好。
但这些只会让她更加恐惧。
麻醉针从她的鼻下打入,这下她整张脸都没了知觉。
连惊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我看着那些带血的雪白牙齿一颗一颗地摆在地上,像是缀在项链上的珍珠一样洁白而鲜艳。
段先生显然比我要珍视这些东西,甚至准备了小盒子来装它们。
这种在正常人看来残暴而冷酷的暴行,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幸福感的采集,当他拥抱着爱人冰冷的身体的时候,那些同恋人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就会温暖他的全部身心,甚至让他暂时抑制住自己残杀的渴望,变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这些牙齿很有可能被他做成项链或者磨成什么东西戴在身上,不过根据段先生的完美主义,他肯定不想在爱人美丽的牙齿上打孔……倒是可能会将它们镶嵌在特殊的地方。
眼前的画面忽然黑白化。
再一闪,我独自一人靠在酒柜下。
身边是两只倒下的空酒瓶。
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客厅里传来,“吴小姐”已经消失,只剩下未融化的冰凌,依旧在寂寞地敲击着残酷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