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卡最近总是做一些模模糊糊的梦。
比如说大片大片的血和残肢,以及女人不长不短的黑发,还有小麦色肩膀上留出一道沟壑的疤。
以往她总在梦过后将那些记忆扫除得干干净净,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保存了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她想,或许是因为里面有她梦寐以求的头发。
而在今天下午,她领着一批人找到了自家老板的弟弟,以及满地的血和他在铁盘中堆成小山的手指脚趾。
她想起了最近的梦,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很久以前她就发现她拥有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能够在梦中的碎片中寻找到未来的情景。年幼的时候这种能力尚未被她重视,常常是在事发之后她才能勉强想起一些零星的东西。
她很少做梦,但是一旦做梦,梦境中的幻境一定会被现实兑现。
这次也不例外。
露西卡想起在梦中屡次抚摸却总是与自己的手擦肩而过的女人的发,她开始兴奋,甚至有些发抖。
直到接到卡洛的求救信号她才从自己无休止的意淫中抬起头来,此时她已经坐在开往中安大道的越野车上,追杀一辆牌照为NC198003的套牌黑色英菲尼迪。
… …
我双手握着方向盘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中安大道上的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疲倦感一波波袭来。
车内安静地不能再安静,除了后座上传来的粗重呼吸声以外,一切都很寻常。
直到后视镜中出现一辆陌生的越野车。
眼看着那辆越野车越靠越近,我遏制住了踩油门使劲冲的欲望,依旧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任那辆越野车突然加速超车也没受影响。
但是当探视灯照到前面的阻拦物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沉——那辆越野正横在路中央。
体型较为庞大的英菲尼迪是怎么也没法儿过去的,除非我像贾思堂那样会单轮行驶车辆,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年开车技术勉强混了个及格,现在总算尝到了技术不过关的苦果。
于是我停下来按了按喇叭,像普通过路车辆一样表达了道路被堵的不满。
过了一会儿,从车里下来个女人。
她穿着男士灰条纹衬衫,打着整齐的领带,在大车灯的照耀下,她盘起来的浅金色长发像金子一样熠熠发光,眼睛的颜色很微妙,总之是个混血洋妞。
一看她的样貌我就想起刚刚遇见的“美杜莎之眼”,心道肯定跟他们一伙儿的错不了。
她走到驾驶室附近敲了敲车窗,我谨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降下半面车窗,像个半夜被陌生人拦路的司机,适度地表现出了应有的不安:
“你谁?堵我们的路干嘛?”
这妞盯着我的头发看了老半晌,眼底流露出莫名的狂热和希冀,炙得人浑身发烫。
她开口,普通话居然说得很顺溜:
“我们在找人,您能让我检查一下车牌和室内吗?”
我佯装愤怒:
“你们有什么权利搜查我的车,开着你们的车给老娘滚!”
她忽然笑了,笑容和她的头发一样灿烂,还有一点正中下怀的味道。
“请您配合调查。”她说。
我冷笑一声:
“滚,不然我撞过去!”
她笑着在车窗外抬手,一把乌黑的手枪轻轻搭在半降的车窗外直直地对着我的脸说:
“我是警察,你举起手,下来。”
我立刻表现出害怕的样子错愕地举起手,她把车门打开让我下去。但当她看到我全貌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她眼底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的失望之情。
… …
露西卡确实很失望。
眼前的女孩穿着嵌有铆钉的马甲军裤,皮靴上哗啦啦银色金色的金属链一堆,动一动就全身响叮当,不长不短的黑发末梢居然还挑染了酒红色。
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无法忍受的不是那身另类的打扮,而是女孩挑染了酒红色的发。
而且她的样貌也和卡洛发给她的资料完全不同。
露西卡要追杀的人应该是高挑黑发戴金丝眼睛框的女人,因为考虑到那女人可能会在途中变装,因此只要是黑发高挑的女人一律拦下。另外就是那辆英菲尼迪上坐了五个人,两个女人三个男人,还有一个受了重伤满身是血。
但当她去拉后门的时候,两个衣衫不整的野鸳鸯还在激烈地唇枪舌战,见到她以后男人率先抱住了怀里的姑娘,而那姑娘早已羞得钻进男友的怀里不肯出来了。
男人大怒:
“你他妈是谁?”
露西卡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人的衣服,着装风格和那个女孩差不多,很像是常年混迹街头玩机车玩摇滚的不良青年,难道自己看错了?
越野车上早有两个男人下来查看英菲尼迪的牌照,比对一下发现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那辆,结果是闹了个乌龙。
但露西卡一眼瞧出这三人有点不正常,于是询问道:
“你们这么急着要去哪儿?”
搂着女友的男人嚣张大喊:
“你他妈的管得着么!”
之前举手乖乖蹲在地上的女孩喝了那个男人一声:
“鸭子,他们是警察!”
男人依旧不服,叫嚣得更厉害:
“他妈的老子管你什么鬼,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们脱衣服!”
露西卡简直要笑了,她看着那男人真的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心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老板的身份跟街头小混混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得比。
所以她继续盘问这三个人。问他们的名字,家庭住址,户籍地点,甚至身份证号码之类的,之后就问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露西卡的直觉告诉她这三个人很有问题,不能轻易放走,尤其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
尽管女孩的头发经过挑染,但是那种自然贴合她梦境的未挑染的部分还是引起了她的冲动……她想要找个借口把这个女孩弄回去,但是坐在后座上的那个男人简直太难缠。
“他奶奶的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的人就要来了,你们有种别走!老子弄死你们!”
露西卡刚想回一句呵呵,就听到滴度滴度的警笛声!
她脸色一变,灰绿色的眼睛瞪圆了看向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
“你以为老子吓唬你们的啊!你有种别走!丫头,起来!看哥哥叫人把这群假警察给抓了!”男人冷哼了一声,“也只有我家丫头会相信一个洋妞是东方警察,你在老子地盘上撒野,老子今天就要尿你头上!”
露西卡脸都青了,她本不死心地想看看这男人搬来的救兵是真是假,最终还是被人劝走上了车迅速离开现场。
看着那辆造瘟的车在视线中慢慢消失,我扒拉下头上套着的假发回头看向白狐狸有些惊讶地竖起大拇指:
“可以呀张廉,这逼装得,把西贝货都骗走了。”
这身衣服是在中安大道上随便打劫的,正好一男二女外加一司机在车上嗨,当即就被我跟白狐狸用枪威胁着扒了衣服还顺便抢了车。
白狐狸一甩自己的秀发扣好衣服得意洋洋:
“哥哥这可不是装逼,你以为那车是假的?回头看看。”
我一回头看,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三辆白色的警车后面跟着十来辆豪车,紧接着就看到一群人从车上涌了下来,其中最打眼的要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满头银发,但那张脸却看上去异常年轻,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严肃。当白狐狸告诉我他竟然有四十岁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他靠啥保养的这么好?”
白狐狸摸了摸鼻尖,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医生,之前跟他是在联盟聚会中认识的。”
我点点头,看着不省人事穿着女装衣衫不整的余城被人从车里抬了出来送去医院,白狐狸拍拍我的肩:
“走吧,这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去接贾思堂他们。”
说着坐进了驾驶室。
我也没强求,捡了副驾驶的位置靠上去闭目养神。
不知道贾思堂那边怎么样了……
… …
高速公路上,一辆狂走“S”路线的车迅速引起了监控室人员的注意。
这辆牌照为NC198003的黑色英菲尼迪的不正常行走路线显然妨碍了高速路上其他车辆的运行。在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已擦刮了三辆车的漆皮,还撞飞了一个后视镜!有关部门立刻利用无线网向这位司机发送无线消息,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迅速停车接受调查,然而不论发送多少语音消息依旧如石沉大海,于是有人猜测这个司机的刹车失灵了。
猜测出来之后半分钟不到,这辆英菲尼迪与一辆货车相撞,油箱破裂当场爆炸,突如其来的熊熊烈火让不少车堵在路口无法前行。
没人注意到堵在路口的车中,有一辆越野车也默默地待在其中。
更没人注意到,燃烧的英菲尼迪里根本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被各种线路胡乱缠在一起的电子板在高温下咔吧一声屏裂,然后噼啪地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