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席冰凉,风扇动力旋转出来的二级风混杂着窗外的夜风轻轻拂过裸露的手臂和腿根,依稀能嗅到不知名的花香。
指尖夹着未点燃的香烟,绿色的薄荷烟嘴慵懒地冲着唇翘起一角,凉意四溢。
白狐狸站在打开的窗前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背对着我双肘撑在窗台上,只余下晦暗不明的侧脸,柔和的线条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和,就像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
“你真正的职业是什么,我很好奇。”我咬住烟嘴,唇间沾染一丝凉意,“作为大学校长,你是不是太年轻了,嗯?”
“但现实如你所见,我只是挂名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不然帮你调查段国然的资料也不会费这么久的时间。”他笑了笑,“我教的是国际形势与政策,课时很少,一年大概也就这么五六节课,还是大课。”
“其实我不太介意你的职业,我想知道的是段国然和他背后的势力……还有林娟、吴申月…周琳琳的详细资料。”我坐直身体,眼眸半垂,“我想以你的能力,不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查明白是不会轻易帮贾思堂来助我的,更不会把不完整的资料拿给我。”
“之前你在医院里说到卡洛和露西卡,人皮师和美食家。那么那个段宏羽应该是他们的老板了?详细说说吧。”
白狐狸随手挪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顺手帮我点了唇上叼着的女士烟。
“段宏羽是南城宏成保安有限公司的老总,南城每年的纳税大户之一,宏成公司说得好听一些是保安公司,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讨账的。它涉及的方面倒是很广,呈洋娱乐城你记得吧,这里面就有宏成公司的投资份额,还有南城各个房地产公司,步行一条街,甚至一些政府的计划项目等等……都有宏成公司的股份在里面。就算什么都不做,光空吃也够段宏羽和他弟奢侈的享受一辈子了。”
“他多大?”我问。
“三十二。”白狐狸好像看出来我心底的疑惑,淡笑几声,“你不要想着是他年轻有为。白手起家的是他老子,他只是接过来继续做而已……而且这个公司,本就是段家用来洗钱的——我想你肯定没听说过青衣党。”
“青衣党?”我吐出口烟圈。
“也是他老子弄出来的东西,地下组织,只不过是区域性的。”白狐狸咧出一口白牙,“虽然依附于SK,却在南城大有势力,不然今天卡洛和露西卡不敢做得这么嚣张,连当局明令禁止的枪战也完全不避讳,上来就干。”
我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区域性地下组织是什么,在每个市甚至每个区县地区都会有这样相当于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他们不一定拥有世界级组织的底蕴和实力,有一些甚至依附于世界级组织作为分基地存在。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呼风唤雨完全是小菜一碟,非常难缠。
“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贾思堂跟你交易了什么。”把烟灰弹在指间,我伸手捻了捻,“你跟我们不同,我和贾思堂随时都能离开,在南城留的帐再烂也不用负责。但你的根毕竟在南城,你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筹码能够让你豁出性命,不惜得罪地头蛇来交易?”
白狐狸端了水晶烟灰缸递给我,此刻他倒不像之前那样避过了这个问题,只是笑:
“你的好奇心还挺旺盛的。”
“猎奇者,没有好奇心怎么去猎奇?”我在烟灰缸中摁灭残烟,看着灰白的烟灰混杂着蜜色的烟叶散落出来,“但凡令世界瞩目甚至改变世界的伟大创造,都经历过以好奇心为起点,最后终结于死亡的美丽过程。如果它没有经历过这样美妙的过程,那么这个创造,就称不上伟大和完美。而作为一个猎奇者,如果失掉了好奇心,那他就不是猎奇者,而仅仅是满手鲜血的屠夫。”
“我忽然想起你说过的生物学家,那个严苛到只留活体剥落脊椎的学术疯子。”
“我可不想把今晚的话题留给他,这里是你的主场,说的当然也应该是关于你的事,我对你们的交易内容很有执念。”
白狐狸温和地笑了笑,眼底流光隐现:
“如果我不说,你打算怎样?”
“不怎样,我说了,这里是你的主场。而且目前的形势也不容许我离开南城,维克多的失踪肯定引来了大批猎奇者,在新的消息出来之前,他们不把南城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既然今天没能在青衣党的手下离开,那么他们明天也不可能让我轻易离开,假如段宏羽真的想为他弟弟报仇,说不定在我们出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
我捧着水晶烟灰缸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玻璃面,神色有些无所谓:
“要真算起来我现在还要靠你罩我,而且既然盯着我的人马不止一批,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我的命的……你说是吗?”
他在我的逼视下笑得更加温和,桃花眼中含着烟雨迷雾,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神态:
“你倒是把利弊掂量得清楚,你不在乎我说不说交易内容,是因为即使你事后去问贾思堂他也一样会告诉你,既然左右你都会知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关于段国然林娟之流的资料……”
“我会帮你忙,尽管放心,不过那资料这几天你要补给我。”
原本只是为了调查要的资料,没想到现在成了知己知彼的筹码之一。我将垂在肩上的碎发撩后,感觉几波自嘲的吐槽正朝脑子奔去。
“说吧,你们的交易。”
“当初贾思堂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惊讶,他让我给你打电话并且录音……我们认识的经过就不跟你说了,总之也算是熟人了,我还他人情。”
熟人这点我倒不是很惊讶,贾思堂虽然中二又喜欢卖蠢萌萌哒,但这家伙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比较靠谱,信誉良好,插科打诨满口胡言却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所谓熟人遍布全球,要是把他放在销售界,估计能成为销售界的精英人士。
“据说你在发现秘密录音的时候会分散极大一部分注意力去辨别录音设备,他要干点坏事小调皮,让我多拖延点时间。”白狐狸靠在藤花椅上,顺手拉直了白色衬衫,“这只是交易的开端,之后,他说他想来帮你,需要我动用一点南城的资源。”
“贾思堂给了我两套方案。第一套,如果你能够成功离开,那么要在火车站附近制造点意外阻止你离开;第二套,如果你不能够成功离开,那么我要保护你到所有事情终结为止再送你离开。”
“所有事情终结为止?”我低声喃喃。
“其实这两套方案是沿顺下来的一套交易,我之所以确定你跟他关系很不同,也是因为这次的交易内容……啧,一个男人对女人好,除去某些特殊情况外,就是另一种特别的意思了。”白狐狸笑得有些暧昧,“而我要的……是让他帮我干掉段宏羽。”
我眉梢一跳,抬眼看他。
“你最开始要找段国然的资料起始我就开始着手调查你的资料,之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是因为林娟,吴申月,周琳琳的资料太难搜罗,而你的比她们还难找到。”
“那你有找出一些什么东西吗?”我问。
“她们的我勉强找到了一些靠谱的资料,但你的……我至今也没有任何进展。”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严萝,你的档案是假的。”
我不置可否:
“你怎么就确定那不是真的呢?”
白狐狸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追踪我的那几批人你有眉目吗?既然你在找我的资料,那我身后跟着的尾巴你也会去摸一摸探底吧。”
“女人太聪明活不长久。”他说。
“那你可以把我当男人看。”我盘起双腿。
他一时语塞。
还未等他开口,我放在床边的挎包就传来嗡嗡的振动声。
“你总是把这个包带在身边,杀人的时候也是。”他显得过分关注了。
我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只小巧老旧的蓝屏手机。
风悄悄拂过,我脸色微变。
手机仍在振动,来电显示上只有两个白色的底字:
罗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