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怎么还睁着眼睛呢？” 商九司是老江湖，打眼一看就知道林春秋在端架子。他将胳膊肘架在车窗边上，斜了半边身子往后看，语带笑意地说，“蟾蜍睡觉都不闭眼睛，您这是学它呢？”

林春秋咳了一声，没眼睑的动物多了去了，他当着师弟的面把他往蟾蜍堆儿里指，不是给他没脸吗？心里有气，但眼睛闭上了，没敢言语。

三生心里有数，方向盘一转拐上高速，也没再搭茬。

商九司抽完烟倒有些精神了，伸长胳膊在液晶显示屏上按了两下，没反应，以为按错地方了。段三生看出他想听歌，抽空道：“师哥，我这是台七手大众，液晶屏就有个发光功能，你想听什么，我手机里给你放。”

商九司靠回座椅上，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想听的，就是想来点动静。”

三生把手机递给他，他翻了一会儿“你有什么想听的没有？”

三生眼睛不离路面，笑说：“听出戏吧。”

“哪出？”九司问。

“《三花拜寿》吧。”段三生慢悠悠地望向他。

你看这人蔫坏，直接往他肺管子上戳。谁不知道，太子爷一出《三花拜寿》唱跑了师父？但是商九司这人有点怪脾气，得意谁就惯着谁，这话换别人说试试，指定得挨调理。

整个礼笑阁只有商九司一个人，单方面的认为自己脾气又好又宠师弟。

“就听《三花拜寿》，这活儿到天津柳先生那儿还得使一遍，正好温习温习。”

——

“牡丹竞放笑春风，喜满华堂寿烛红。白首齐眉庆偕老，三花争来拜寿翁，一生谨慎立朝堂... ...”

商九司找的是周清芳先生的老版本，虽说是修复版，仍然有着老唱片的古旧音质，他听着听着就唱上了，右手无意识打着拍子，左手搭在三生胳膊上。

“寿星翁您慢听我慢声细唱，一拜您福如东海百岁绵长，二祝您康如松鹤... ...”

三生露了个笑，心说今儿这油钱值了。

段三生把商九司送到车站就回去了。林春秋在车上被冷了一路，脸黑得像被雷劈过。太子爷只管自己高兴，唱尽兴了就在候车室里坐下了，等他把票取出来。

最快一趟抵达天津的高铁是凌晨两点三十二分的，两人都犯了点困，坐在车上眯了四十多分钟，下车后就直奔柳宅去了。

柳沐阳打着呵欠给俩人开了门，困眼对睡眼，谁也没心思叙旧，随便找处地方就躺下了。

柳江严有起早练嗓的习惯，商九司特意定了七个个五点钟的闹铃，打定主意在师父起床的第一时间冲到他面前。

可惜闹铃悉数阵亡，到底还是睡过了，小太子是于清早7点35分被尿憋醒的。那个时候，柳江严早间新闻都看完了。

师徒二人相逢于厕所门口，太子爷提着裤子正准备往外出，柳江严拿着假牙，正准备漱口。两两对视，太子爷猛然清醒过来，迅速展现了他作为相声演员的临场应变能力，“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张口就是一句，“师父，儿子给您请安了。”

柳江严被这小子吓了一跳，以为大清早活见鬼了，拧着眉头瞪了他半天，才发现这是一个活物。

“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来的？你还有脸来？”柳先生接连抛出一串问句。

商九司老实巴交地回：“昨儿凌晨来的，自己要来的，没脸来，但是怕师父不原谅，豁出脸皮也得过来。要不是后面还有演出，儿子跪门口三天三夜不动地方都行。”

“你少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

柳江严心里一股火腾起来就想给他一顿好打。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七岁开蒙，十二岁出师，跟冯茂华一样，他也把九司视为半个儿子。

人就是这样，外人闹出天花来不见得伤心，越是自己人越伤筋动骨。

“师父您别动气，儿子捡您爱听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