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秋思忖着商九司这番话的可信程度。
老先生要是知道他们夜里演完加场就往天津赶,好像是能表达出更大的诚意,瞪着眼睛发了会呆,他跟商九司说。
“那行吧,听您的。”
谁让您是角儿呢。
结果今天这车实在难打,不知道是周六晚上出来玩的人多,还是都被台下那波观众打走了,等了十几分钟也没人接单。
太子爷那根点不着的烟,还干巴巴地叼在嘴上,越吧嗒越觉得没味儿。
蹲在马路牙子上伸了伸腿,他一脸茫然地自语:“早知道让曲春灵那孙子送我了,对面那车也不知道是谁的。”
马路对面停着一台破破烂烂的银灰色大众,离剧场后门不远。商九司的话刚撂地,就看到一个人背着包,抄着口袋从门后溜达出来了。
太子爷全神贯注地盯了一会儿,直眉楞眼地走上去说:“你是三字科的吧?”
面前这人身高跟他差不多,都是一米八左右的高瘦身材,穿着简单的白t恤运动裤,棱角比他温和,但温和的十分有限,尤其抄着口袋时向上那一抬眼,有点痞。
“对,段三生。”三生看到来人是商九司,站在车边跟他打了声招呼:“师哥还没回去?”
他给了商九司一个笑脸,五官柔和下来,挺客气。
礼笑阁里没人不认识商九司,也没人愿意惹商九司,一是他师父冯茂华分量重,二是三,秋两支入门较晚,收徒的两位师父既是搭档又是棋友,越到老年越不爱管事,一年也来不了阁里几趟,整体地位及资源本来就不如前面两支师兄,更别说主动招他们了。
“我回不去了。”商九司往空荡荡地大马路上一指,“我要去天津,打不着车。”
天津。
段三生点点头,想说那您等着吧,我得走了。但是商九司的手已经摸到门边了,正在缠绵悱恻地抚摸他的外手柄。
“你得送我。”
这话他没说,但是写脸上了。
段三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暗自计算了一下送他一趟需要的时间,以及这人的小心眼程度,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
“我送你过去。”
他是理性派,不喜欢在既定的结果中浪费时间。
商九司等的就是这句话,挨着段三生坐副驾,林春秋紧跟着坐入后座。
车子很快朝前驶去。
“三生。”商九司跟他闲聊:“我是不是跟你搭过?”
礼笑阁里长得好看的不多,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几个,他对他的脸很有印象。
商九司把“三生”两个字念得格外熟稔,仿佛他们本来就很熟,段三生笑看了他一眼。
“去年封箱的时候林师哥有事,师父让我跟你临时搭过一场。”三生开车挺稳,单手握方向盘,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递给商九司。
三,秋两支的师父正式收徒是在礼笑阁成立几年以后,徒弟的学历普遍高于前面两支,时代不同,对传统观念的理解自然也不同。平辈用“你”长辈用“您”,上学的时候老师都教过,所以段三生对比他小三岁的师哥商九司用了“你”。
商九司没那么多讲究,林春秋用“您”是他自己要用的,段三生用“你”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商九司接了三生递来的火,从嘴里缓缓冒出一口烟。
垂柳在窗外疾逝而去,烟飘远了,商九司望回段三生。
“你怎么没跟曲春灵他们一起玩?”
“今天轮到我跟三合收拾。”三生摸了根烟出来,趁着红灯点着。商九司闻了一鼻子新鲜的烟草味,像苏烟,又带点小兰花的味,手里那根就不要了,问他又要了一根。
两根烟先后点着,三生从扶手箱里拿了只烟灰缸,继续道。
“结果他闹肚子,我就让他先回去了。后台要收拾的东西多,我不想让师哥们等,就没去。”
礼笑阁不雇杂扫,扫地擦桌子的活都是弟子们做,这是老先生留下的规矩,先做人后做艺,除非成了大角,忙得脚不沾地,在此之前都得轮班干活。
商九司了然地点点头,一边抽烟,一边跟三生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他比较喜欢长得好看的同龄人,加上隐约记得跟三生搭的那场不错,就把后座的林春秋扔到一边了。
三生显然不准备跟他同流合污,出于礼貌,对后视镜里的林春秋说:“秋哥是不是困了?”
林春秋态度一般地点了点头,连句话都懒于奉献。其实林春秋不困,就是不屑跟这种小辈插科打诨。他是老出身,老观念,在商九司面前赔笑脸,是因为商九司是角儿。理所当然的,他认为自己在段三生面前也是角儿,三生刚才对他笑过,但是笑得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小心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