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司十九岁成角儿，今年将过二十二，穿得是锻花褂子，林春秋跟他搭档这两年，也算蒙他抬脸，身上这身“皮”跟猫一样，都是商九司“赏”的。

林春秋知道他借猫敲打他，他本来也是蒹葭倚玉，这时候再划清界限，就是自找没脸了。

院里吹进来一缕风，推着落在地上的杏花叶子走了半米。林春秋不尴不尬地站在商九司边上，嘟噜着一张胖脸，接茬不是，不接茬也不是。

商九司不给台阶下，他就只能这么“干”着。他师父陆茂羽早几年就没了，春字科这批基本是冯茂华带起来的，商九司从小就是冯茂华的心头肉，林春秋再没眼色也不肯得罪他。

“晚场您说哪段？”

好在周岚出现的及时，拿着台本过来问商九司要讲哪一出，太子爷低头翻本，林春秋陪了一阵就赶紧脚底抹油，去休息室换褂子去了。

台前大幕合上又拉开，换上竹青褂子的两位演员再次登台，场下掌声雷动，等后面这场演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的事了。

“太子爷，找个地方安排安排？”

“是啊，师哥，今儿大伙活都使得都不错，连张小磕巴都没出纰漏，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除了柳先生的那场小波折，北京专场的演出还是很成功的。师兄弟们下台以后，仍然掩不住兴奋，吵着闹着让商九司做东。

林春秋被他们嚷得像耳朵里穿进根毛线针，从左耳直通到右耳，恨不得当场来个马上就“死”。

别人不知道严重厉害，商九司还能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吗？哪有心思再热闹去。

没成想这位爷真不记得犯了什么事儿，大伙一嚷嚷他的兴致就来了，竟然大有顺应民意，跑出去疯玩一场的架势，正在跟吵得最响的曲春灵商量去哪吃。

林春秋一看就知道他把赔罪的事忘了，愁得太阳穴几乎要起包了。逮着一个机会赶紧将商九司拉到角落，“您这就忘了？天津老爷子那儿还有一场呢！”

林春秋叫住商九司的意思，是想明天赶早车去天津赔罪。赔礼道歉这种事总是宜早不宜迟。小太子喜欢人间烟火，玩起来人来疯，身边一群嫡系全是嗨起来必须喝到凌晨，再跟早餐店老板喝一场的货色，他怕他喝多了起不来。

“呦。”

商九司后知后觉地一愣神，也知道万事都有轻重，回头朝人堆一看，他干脆利落地朝曲春灵一招手，递出去一张卡。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你跟着张罗一下，我还有事就不凑热闹了，钱不怕花，尽兴就行。”

商九司为数不多的几项优点里，就有出手阔绰，会办事这一项，在师兄弟中很得人缘。

曲春灵脑子机灵，知道什么事该打听，什么事不能问，学着前清的样子给商九司打了个千儿，他嬉皮笑脸地双手接过银行卡，“那奴才们谢太子爷赏了。”

太子爷懒懒一笑，不跟他们鬼扯，带着林春秋从另一个门出来了。

月亮被“狗”啃了一口，隐在云彩里，留下指甲盖大的昏黄轮廓，很容易跟路灯混为一谈。

下午的时候，这天就变色了，乌隆隆来了一阵闷雷，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撒了几颗黄豆大的急雨就消停了。

空气里满是咸湿的泥土味儿。

商九司站在路灯下掏了根烟，叼在嘴上的时候才发现没带火。林春秋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商九司叼着烟跟他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神色凝重地跟他说：“我们去高铁站吧，现在就去天津。”

太子爷众多缺点中最严重的一项就是人来疯，这边跟林春秋说完，那边就把手机划开了。

“您干嘛呢？”林春秋看他来真格的，不由惊道。

“叫车啊。”商九司不紧不慢地说：“我的车前两天拿去大修了，你不是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说，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您是想半夜敲柳先生家窗户是怎么着？”

商九司简单回忆了一下柳先生天津的府邸，觉得以他的身高，敲开二十八楼的窗户是很难的，别说他，林春秋跟他肩膀踩着肩膀也完成不了。于是他对林春秋说：“我们敲门。”

林春秋眼瞅着这人要疯，连连摆手，“不行！没您这么赔礼道歉的，从这儿到天津得后半夜了，您连场好觉都不给老先生留？！”

“谁说不留了？”商九司带着一脸“你傻得都没边了”的表情奇道：“咱们在柳沐阳屋里凑合一宿，我刚跟他说让他留门了。”

柳沐阳是柳先生的小儿子，跟商九司是发小，小时候商九司惹祸，都是柳沐阳从中圆合。

商九司见林春秋仍然面露疑虑，勉为其难地安抚了一下：“您别慌，先生一起来咱们就叩头赔罪，您不知道我这位师父的脾气，要是睁开眼睛能看见我，这气就消了七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