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前后交错停在院门口,商九司率先发动了车,蔡九芳紧随其后,开门的时候往商九司那边望了一眼,语带嘲讽地挤兑。
“一顿拳头换半个月假期,太子爷好福气啊。”
车开出来,一左一右相对,商九司拉下车窗,慢悠悠地点了根烟,侧头,噙着笑。
“您心里舒服就行。”
一把小刀插进来,他心里舒服个屁!
蔡九芳气得直掐腰,刚准备回敬几句,商九司已经一转方向盘,扬长而去了。蔡九芳一脚车里一脚车外地瞪着,深吸气,肺管子生疼,不吸气,他上不来气,容易活活憋死。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坐进车里,门外又有人叫他。
“九芳,回市区吗?捎我一道。”
“师父?!”
蔡九芳听这声音一惊,以为是冯茂华在叫他,连忙下车往外看。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在饭桌上嚼的“蜡”气出来。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冯茂华,而是口技贼溜,最会学人音色的商九司的徒弟薛阿宝。
“胆子大得没边儿了,师爷的声儿你也敢学?!”
薛阿宝今年才十岁,是目前礼笑阁年纪最小的学徒。这小子有点天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能发出动静的,都学得有模有样。
七岁那年,他跟着养父母来阁里听过一场相声,打这儿往后就赖在门里不动地方了,谁抱都不走,哭着喊着要入行。冯先生年事已高,很早就不再登台了,更不可能收个猴崽子当徒弟,商九司跟这孩子挺合眼缘,就带在身边教本事了。
阿宝没字,九司虽说是角儿,资历上也没到能开山收徒的地步,所以这徒弟不算正式的,顶多是个临时工。
但临时工的薛阿宝很将这个师父当回事,对外宣称自己是“阿”字辈,绝口不提本名就是薛阿宝的事。
“嘿嘿,师叔,捎我一道呗,我要回家。”
薛阿宝在姓薛之前还被叫过林阿宝,李阿宝和杰克斯宝,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一连换过三任养父母,旁人听着可怜,他倒是心胸开阔的不当一回事,登台表演时还现场砸挂,戏称自己是三姓家奴。
蔡九芳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小奴才”,满礼笑阁都知道,这是商九司的狗腿子,笑得再甜也跟他师父是同工异曲,统一的招人厌烦。
“我不从你那边过,你自己叫车回去。”
“这个点儿往这边跑的车少,您绕个圈就过去了。”
阿宝自说自话地上了车,扯着安全带往扣眼里一扣,就把车窗按下来了。
深吸气,他品头论足地说。
“北京的空气就是没有多伦多好,我在多伦多的时候... ...”
三姓家奴在做杰克斯宝的时候,在国外住过一段时间,闲着没事儿就爱奶声奶气的卖弄一点洋见识。
蔡九芳再看不上这小子,也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鼓着鼻孔呼出一口长气,也上车了。
“就你见识多。”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杰克斯宝晃着脑袋全当没听见,模样长得上人见喜,初看不出色,长久一观亲近又可爱,一笑俩酒窝。
“您跟我师父动手了?”
“酒窝”上来就跟蔡九芳聊上了,细看还有点大人样儿,说出来的话也老气横秋。
“我师父脾气是冲了点,但是人不坏,您是哥哥,又年长他十来岁,有什么好的不好的多担待点也是应该的。”
这话还不如“多伦多的空气”顺耳。
蔡九芳一听就把脸沉下来了。
他另一个看不上杰克斯宝的地方,就是每次商九司惹祸,他都跟和事老似的在中间圆合。
“我就比他大十岁。”蔡九芳说。
“十岁也不小了,我现在就十岁了,我能跟刚出生的孩子打架吗?”
他还跟你论理,九芳没正眼搭理他。
“你说的跟我这个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不是?”
杰克斯宝手动开了蔡九芳的汽车天窗。
“呼!”
车刚开出环山路,打头风一掀,蔡九芳的假发就顺着全景天窗飞出去了。九芳脑门子一凉,差点把方向盘拽下来,横眉竖眼地瞪过去:“你开它干嘛!”
蔡五爷小学二年级就发际线后移了,移到三十二岁这一年就成了“五阿哥”,不戴假发是锃亮一颗月牙形的脑门。蔡九芳在乎形象,每次出门都要精心挑选一顶假发,这顶是最喜欢的。
杰克斯宝不紧不慢地把天窗关上,“您看过还珠格格吗?您前面都秃成这样了,怎么还跟我师父那种满脑袋都是头发的孩子一般见识呢?”
“杰西卡… …”蔡九芳深吸气。
“是杰克斯宝。”阿宝纠正道:“不过我现在不姓那个姓了,您得叫我薛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