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尽想着吃,这场说好了,下班以后我带您找好地方。”商九司拍了拍三生的肩膀,继续说:“没死,多新鲜,摔那样都没死。”
“您是希望他死是怎么着。”
“什么叫希望他死,不摔他也活不长,一天到晚瞎吃药,他赚钱为买骨灰盒的知道吗?”
两人今天这出是《寿与天齐》,后面得接鲁四娘胡求灵丹妙药,你一言我一语顺势从林春秋瞎吃药上进入了正活。
后台几个师兄弟出耳朵听着,心知今天这场肯定是没问题了。
一场阴差阳错的表演,竟然说得十分圆满,三生跟九司下台以后都对彼此有了几分意外的欣赏,可惜欣赏的时间十分短暂,因为冯茂华来电话了,让商九司下台以后,跟蔡九芳一块到西苑别墅来一趟。
西苑是冯茂华的府邸,三十年前,这里还是片郊区的空地。苍松翠柏,往深里嗅,还能闻到阵阵槐花香。
过去养蜂人在这儿搭棚子,冯先生带徒弟们来喝过蜜,旧年月里反而能喝到好东西,一嘴香甜,不像现在,百八块钱一瓮,都少不了白糖兑水。
现今,蜂棚子拆了,槐树倒是留下好几株,老先生住东面靠槐花林这一片,是栋独门独院的别墅。上下两层,前面收着一处小院,内外还是老陈设,红木,楠木,梨花木,都是找匠人打的,他爱旧日里的东西。
商九司蔡九芳各自从车上下来,并排站在门前,商九司退了一步,让蔡九芳先行,蔡九芳往他身后错了一步,意思是:你先走。
“告密”的刘爷眼睛一眯一挑,心说:我的爷,这会儿才知道怕?打架斗狠的时候不是挺英雄的吗?
学艺的都怕老先生。如果说商九司在柳江严面前是个“怕”字,到了冯茂华这儿,就得多揣个“惧”了。
镂空隔断门里,冯先生正在练字,靛蓝色大褂卷了两层白边,左手持笔,沾饱了墨,用得是粗头羊毫。铜兽炉里熏着檀香,烟线被他们带进来的风吹乱了节奏。镇纸一左一右铺开一张白宣,商九司悄没声息地看了一眼,望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泼猴要上天。
字儿写得很有批判性,冯先生的语气却是十分亲和,头也不抬地说:“五爷进来坐。”
说得时候眼睛没离开纸,换了支小狼毫在上面描花呢。
蔡九芳哪敢在他面前称五爷,脸臊得通红,叫了声:“师父。”
老先生又招呼商九司:“太子爷也别站着,仔细累着了腿。”
商九司,蔡九芳二人不约而同地还了声“噗通”,跪得笔笔直直的,脑袋垂得像坠着千斤顶。
冯先生见状一笑,“怎么,不认识凳子?还是凳子底下有什么东西扎你们的腿。什么年月了,还兴这一进门就跪的礼,这可不是过年,没红包给你们占便宜。”
商九司不敢在冯茂华跟前嬉皮笑脸,老实认错:“师父,您就是有红包,儿子也不敢接,后台的事... ....”
“后台什么事?”先生掀袍落座,万事都跟明镜儿似的,但是他让商九司自己说。
商九司知道冯茂华在调理他,硬着头皮道:“儿子今天动手把师弟打了,后台闹了笑话,让您费心了。”
师弟正在他边儿上跪着呢,三十好几的人了,被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叫成师弟。蔡九芳眉心一皱,又开始不痛快了。
但这事没处说理去,按辈分算,他确实排在商九司后头。
冯茂华打眼一扫这两人,万事都在心里呢。商九司故意给蔡九芳不痛快,也在他心里。
端着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俩死一个多好啊。狭路相逢勇者胜,一个山林子里容不下两只大老虎,死一个,嚼碎了,你们消停,我也消停。”
俩徒弟头垂得更低了,异口同声地说:“师父,弟子知道错了。”
蔡九芳紧跟着赔罪,“师父,这次的事也不能全怨... ...师哥。”
最后这两个字儿真是闭着眼从蔡九芳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不能让商九司一个人装孙子,就显他懂事了?他得比他还懂事!
蔡九芳说:“徒弟也有处事不当之过。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 ...”
欲言又止。
蔡九芳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冯茂华,他往天津发消息的事,肯定早传到他耳朵里了。他有意在他面前求个公平,就算他再护着商九司,也该讲讲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