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阿宝。”蔡九芳忍耐道：“你师父没教过你规矩吗？我好歹是个角儿，刚才那样要是被人拍了传出去，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相声圈哪有那么多狗仔。”阿宝掀开蔡九芳的中央扶手箱，拿出一个西瓜味口香糖，不以为意地道，“咱们这是男人堆，狗仔跟来干嘛？拍老爷们手拉手上山采蘑菇吗？您长得又不好看，要是师父和咱阁里三字辈那几个小师叔还有点可能。”

礼笑阁三字辈的学徒年纪都不大，多数都是二十啷当岁，没模样还占着一个鲜。

“跟你师父学点好吧！”蔡九芳气道。

“我师父自己都那样，能教出我什么好来。”

阿宝笑眯眯地窝在副驾上。西瓜味口香糖有点软，他紧着嚼了一会儿，觉得不够吹泡泡，又把箱子掀开了。

“您这个东西别总放这里面，天热，一化全粘里面了，我再帮您吃一个。”

蔡九芳没搭理他，阿宝又继续道。

“这次春秋师叔可真是遭了罪了，我听刘爷说他嗑得不轻，您看人家性子多好，这么多年跟在我师父身边兢兢业业，牙磕掉了都没喊冤。”

“你怎么不说你师父难伺候呢？”蔡九芳冷哼。

光搭子就换了四个，要是这次林春秋想不开，要跟他裂穴… …

他忽然眯起了眼。

“我师父确实有点怪脾气，但是您往好处看。”

阿宝还在兢兢业业地细数他师父隐藏至深的好处，蔡九芳已经神、魂出窍了。

要是再裂穴——商九司这搭档可就难找了。

礼笑阁太子爷的搭子本来就是一个高坎儿，一不能是野路子，二不能是阁外人，三不能太小，资历不能太浅。

蔡九芳看着前方的红灯，放缓车速。

商九司现在正遭停演，搭子缺了两颗牙，等这搭子连牙带嘴的养好至少得半个月。半个月不在台上冒头的商九司，要是拼一拼力气也能站稳。但若这搭子回不来，或者死活不再跟他搭了，他怎么办？上台说单口吗？

蔡九芳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嘴角逐渐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绿灯了，开啊！”

耳边忽然炸出一个高音，吓了蔡九芳一激灵。

“你干嘛？差点把我魂儿喊跑了！”

“什么干嘛。”薛阿宝伸长胳膊往前面一指，“我到了，您总停红绿灯这儿我怎么下车？您是不是没听见后面有人按喇叭？您刚才琢磨什么事儿呢，我怎么看您笑不是好笑？”

蔡九芳踩了一脚油门，烦不胜烦地往前一蹿，停到薛阿宝住的碧城南湾。

“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赶紧走吧。”

“我说我不走了吗？您早开过去我早走了。”

“我愿意送你？”

蔡九芳听着阿宝絮絮叨叨地唠叨，终于忍不住把纠结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说你明明是商九司的徒弟，为什么每次回来都坐我的车。”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很久了。

每次他从师父那儿出来，只要薛阿宝在，一定会搭他的顺风车。

“我嫌我师父嘴碎。”

阿宝嚼着泡泡糖，吹了一个大泡泡，

“你不碎？！”蔡九芳意外道。

“我也碎，但是我师父更碎，您是没瞧见他兴致高的时候那个唠叨劲儿，我们俩每次凑到一块他都比我声儿大，您就不一样了，您不爱聊天，我可以一直说。”

“... ...”

“还有事儿吗？”

“没事了，滚！”

商九司一连换过四次搭子，最早的搭档是跟他一起入科的冯茂华的首徒白九扇，两人一开始搭得挺好，后来阁里收益不行，九扇他妈就把九扇领回去学麻辣烫了。现在九扇也挺出息，开了一家挺大的麻辣烫店，就在礼笑阁边上，生意不好的时候还上台过两把嘴瘾。

第二任搭档是阁里一位老人，底子好，舞台经验丰富，但年纪太大，跟商九司搭了半年就退休了。

第三任跟林春秋一样，也是春字辈的，比商九司大七八岁，这位后来也下海从商了，跟白九扇属于一类情况。

相声在很多年前是不被看好的行业，每个人都在坚持和放弃之间挣扎过。如果有一条注定荆棘遍野的路，前方未知，见不到光亮，你敢相信它会金碧辉煌吗？

梦想和现实只隔着一层肚皮，总有人忍痛割爱，总有人负重前行。不经历一场硝烟弥漫，是看不到盛世江山的。

可惜，江山里总有弄臣夺权，蔡九芳就嫌这盛世太安稳了，非要折腾点花样颠覆一番，但是这番折腾，必须得十拿九稳才行，怎么让林春秋离了商九司，又怎么安置离了商九司的林春秋是个大问题。

“嗡嗡嗡… …”

手机在口袋里震麻了半边腿，蔡九芳掏出来，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意外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