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同红白交错的花朵，罪人就以如此简单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和虞凤冼被盘问了两个小时才被允许离开。
一路上我和虞凤冼都很沉默，我偏过头去看着车窗之外迅速退后的风景。
宽阔的马路两旁种了两排梧桐树，此时花和树叶已经落尽只剩下一串串如同小葡萄一样土绿色的种子还挂在枝头。
我正走神时，突然只觉得一个坐不稳向前倒去。我的头磕在了前排的挡风板上，虽然系了安全带缓冲了一下，可还是磕的好疼。
我恼怒的向左扭头去看他，才感觉到车停下了。他趴在方向盘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深深地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他长长的吸气声和舒气声：“唉——咳——”难得啊，想不到虞凤冼也有唉声叹气的时候。
我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低沉的气氛，他却说：“我，是亲眼看着明明跳下去的。”
他说，那是他刚调动到这个城市的警局。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大事，他不记得我了。
我也不记得他，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从楼梯间跑到天台的。而他和他的同事们则是同样是坐电梯上去的。
我爬的飞快，那是我平时最快的速度。他说，他和同事们进入天台的时候，明明已经坐到了护栏上。
那天的风很大，我呼哧呼哧的爬到三分之二时，看到明明已经开始下坠。风吹起她的衣衫仿佛在吹着一只鸟人的翅膀，她的头发被风吹乱。
她可能看到了我，或者有一种奇怪的感应，我觉得她似乎偏头对我笑了笑。
然后我扒着半落地的窗向下看去，只看到她仰面朝天的死不瞑目和脑下身后慢慢淌出来的鲜血。而他，则是直接看着明明从楼上跳下去的。
他的脚步只差一步就追到了她的身边，可是差一步也是差。他和同事们都没有抓住。
他看着眼前的花季少女快速下坠，然后是“嘭”的一声，沉闷声响。年轻的花儿，凋零了残红。
“我要是，能及时的拽住她就好了。”虞凤冼大概是崩了，所以呆滞的喃喃自语道。
呵，我的视线透过他去看那路边的梧桐树。虞凤冼，他所愧疚的不过是他没有拯救一条年轻的生命罢了。
而我呢，我忍不住眯起眼睛，仿佛白光耀目：
那一天——
我看着明明在我面前跳下去，鲜血如同番茄酱一样。从此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吃番茄，我蹲在那里瑟瑟发抖。耳边听到的却是不远不近，不高不低的怯怯私语。
那天来警局的吃瓜群众不少，所以目睹少女明明跳楼的人也不少。三教九流里的，大概都有。很多人，举起手机。
我仿佛听到了按快门声，看到了闪光灯。居高临下的看下去，我看到表情各异的人们。我的视线掠过大部分善良而有同情心的人们。
然后我盯住了一些表情各异的人，那些各异是人性之恶里的丑态百出，丑态毕露。
有厌恶，有鄙夷，有猎奇，有兴奋，甚至还有下流的猜测。它们躲在人群深处，就像一个个坏点。
它们就像永远生活在臭水沟深处，带着病毒的老鼠。潜伏在阴影污秽和肮脏的噩梦里，只要机会合适，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而我身边的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还是我法律和现实里的双重老公，丈夫。我的余光里，他的眼神是鄙夷的，不过是藏在伪善以后。
他的眼白泛着微微的黄色，也有很多红色血丝。那是长期大量抽烟的缘故。
更不用说他身上浓重的烟味，手指骨节处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黄色痕迹。他拽了拽我的手，却又触电一样松开，最后只说了一句：走吧。
我厌恶他的触碰，就像厌恶后来我的身体里沾染了他的味道一样。可我呕不出来，我只觉得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在那个晚上，他带我回了我们的住房，然后给我摘了摘长发上的枯枝烂叶，脱掉大衣。
在然后呢？他不多问，可是他清楚大概发生了什么。大概他的心里复杂的很，可是他把情绪藏的根深蒂固。我一丝厌恶鄙夷的眼神也没有看出来。
可是感觉不到的危险，反而危险。果然，他抓着我的手，诱我躺到了床上，然后宣告了他的主权，用他的腥味，填满了之前的腥味。
我的手和脖子都很痛，所以没有力气反抗，也懒得反抗。
我只觉得在发抖，虽然时候他搂着我搂了一会儿。那又如何？动物宣告领土？爱人宣告占有？
可别笑我了，他不过是不能容忍我的身上沾了别的男人的腥味。不论那是主动还是被动，我觉得自己再次灵肉分离。
我的爱已死，我的心成灰。我笑自己痴惘，我笑自己愚蠢。那一天啊，是纪念日呢。
“虞凤冼，你还有机会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的还活着。”我等他平复下来，语气平淡的说着话。
算是进步吧，至少和一个男人独处在一处空间里，我已经不会如同一只蝎子一样，随时扬着毒刺。
“对不起，今天早知道就不带你去见他了。或许换一种——”他虽然平复了心绪，可是毕竟还有波动。
虽然及时收住话头，却还是初露端倪。他的闪烁其辞，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十分体贴且善解人意的抬手制止了他，急什么，解释就是掩饰。
他亦是聪明人，掏出手机开始一本正经的打电话。这下子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都死了，收尸成了一件麻烦事。
警局里费了好大劲才联系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一个五福之内，八竿子刚好打的着的亲戚来收尸。
好歹，算是做善事不给政府添麻烦。对方提了个要求，请虞凤冼帮忙练习火葬场。
两具尸体直接火化，不送公墓，随便找个河流大溪给撒干净就完事。甚至对方提出，只要一个大罐子就可以。
什么骨灰盒啊，骨灰坛啊，统统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