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沙漫天,吹得古道两旁的树木莎莎晃动,煞是阴森森的,有点恐怖。
没有万家灯火,城里黑得可怕,若不是今夜晴朗,星光璀璨,恐怕连路也看不清。
绕过小巷一路走来,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天哪……”我忍不住惊叹。
小道两旁,凡是有屋檐的,或者是能稍稍遮一下风的,尤其是类似于荒废的破庙等的地方,全都挤满了满面尘土的难民们,星光下,他们占据着小小的一块地盘。
其中,有的人瞪着一双带泪的眼睛,眸子溢满无助与绝望。
有的人则紧闭双眼,不知是安静地睡着了,还是在睡梦中死去了。
似乎有一股令人窒息绝望的恐惧自天而降,笼罩着这座城市,扼杀了一切生机。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方才绕过一座破庙,里头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呜呜呜……我的儿呀…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呢……呜呜……”
靠近一看,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伏在她已经死去的幼子身上,放声大哭。
她身旁的地上挤了很多人,见此,并没有任何一个出来安慰安慰她,只是坐着干看着,做一个旁观者,完全置身事外,已然麻木不仁了。
我有些不忍,同时也不解,将苏辞拉到一边,低声问他:“今日我们在马车上所看到的情况,似乎和现在看到的不一样呀……”
我想起今日透过马车帘子往外看到的景色,即便街道有些萧条,但也不至于尸横遍野,满地疮痍。
同样是在琅州,走的也是同一条路,只不过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晚,前者仅仅是冷清,后者就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苏辞望了望天空,眸间波澜不惊,一派早就看透世事的模样,“果然如我所想,今日我们的车队路过此地时,杨立故意整理了街道,让我们错认为琅州城并没有想象中的死伤遍地……”
苏辞的话令我一惊。
“你的意思是说,今日白天我们所见,全都是杨立他故意捣弄出来的虚像,而夜晚所见,才是琅州真实的情况!但……杨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惑,隐瞒灾情,这对杨立而言不仅没有好处,搞不好,还会给自个儿安个欺上的罪名。
杨立虽然蠢,但是他总不会蠢到无缘无故去办一件百害无一利的事吧?
我低头沉思许久,思考他的动机是为何,可思考了半天都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不得已将疑惑的眼神投给大神苏辞。
他会意,但却没有直接解答我的疑问,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或死去或活着的人们。
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杨立他贪污,而且贪得还不少,我猜,他几乎要将整个琅州的库存都贪光了。”
“他…贪污?可这和他隐瞒灾情又有什么关系?”
没想我的话音刚落,苏辞就用一种及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瞥了我一眼。瞥得我有点心虚。
然后,他问我:“我们来琅州的目的是什么?”
“救灾!”我几乎脱口而出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苏辞又问:“救灾解决燃眉之急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我:“发放物资,安顿难民。”
苏辞:“发放的物资从何而来?”
我:“一半来自于朝廷,一半选自琅州的陈年库存。”
苏辞:“如果琅州城内的库存全部都被杨立贪污光了的话,那么他会如何做?”
“当然是千方百计地想着要阻止朝廷官员开仓放粮以隐瞒自己贪污的事——”到此,我突然顿了顿。
说着说着,我忽然恍然大悟。
照苏辞的这个思路来想,若杨立真的将琅州库存都贪污殆尽,那么他肯定是要千方百计地要阻止苏辞开仓放粮。那么他为何要隐瞒灾情和刺杀我的原因就说得通了。
他如果将灾情报轻,就可以蒙骗苏辞,引经据典,说灾情轻不至于开仓,进而逃出生天。
至于刺杀——我,苏辞,苏长墨都是朝廷派来的,如果我们中哪一个被刺身死的话,朝廷不会放任不管,肯定会发散力量来搜查原因和凶手,若加上杨立的干扰,那么救灾物资什么的肯定就会被耽搁——如此一来,杨立照样可以逃出生天!
报轻灾情与刺杀,都是杨立为隐瞒自己贪污真相所采取的手段。
想明一切后,我终于抬头直视着苏辞,自豪地道:“我都懂了!”
他也在看着我,勾起嘴角,嘴边浮现出一抹绕有玩味的笑容:“世子府内书房第十七号书架第三排从东到西数第二本书,第一百二十二页正数第三排第二句话,背!”
我听他念完这及其饶舌的一段话。满腔的自豪感顿时烟消云散,转而目瞪口呆起来。
十七号书架第三排从东到西数第二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页正数第三排第二句话……
让我想想……
那句话……
岂不是……
“孺子可教也!”